故人何处来（十四）

　　想起她没头发的样子，无论是黑夜还是白天，他胸口都在揪着疼。疼了数年，他才晓得那疼意味着什么。

　　荀灌却已笑得明快，“嗯，那阵子，我简直丑得人神共愤。我原以为再见面你可能认不出我了。”

　　司马邺必定先来过荀宅，听说荀灌去了索府，方才紧随而去。这五年他们虽有书信来往，但山高路遥，烽火遍地，始终不曾有机会见面。何况荀灌此时身着男装，再未想到司马邺竟能一眼将她认出。

　　司马邺却深深看她一眼，“你走到哪里都与众不同，怎会认不出？”

　　荀灌笑道：“嗯，我的确与众不同。婶婶们都为我.心，说荀家的女孩儿里就数我最不像话，该学的一样没学会，不该学的又学得像模像样，以后该怎么办呢……”

　　司马邺道：“理她们呢！你就该是这样的，根本不必跟谁比。你比谁都好。”

　　他一厢说着，一厢握住荀灌的长发，从袖中取出一枚碧玉簪绕了几绕，已在她脑后端端正正盘了个髻，倒也清爽利落。

　　荀灌摸了摸，不禁笑道：“看来你还和小时候那样手巧。记得那时候没油没盐的，你烤只野兔都能让人流口水。”

　　司马邺细细地瞧着她的模样，柔声笑道：“那是你饿得厉害了。”

　　他顿了顿，又道：“我现在也饿得厉害。”

　　荀灌笑道：“你没吃饭就跑出来了？刚还空腹喝了酒，也不怕伤了脾胃。”

　　那厢翾风与宋袆都是石府故人，永嘉之乱后便失了音讯。如今师徒重逢，同样悲喜交集，一边悄声叙着往事，一边也留意这爆见状忙道：“皇上请稍候，我等这便去预备。”

　　司马邺牵过荀灌的手，微笑道：“一起去吧！我也不能辜负了你赞我的这句手巧。”

　　老宅里只有两个看屋子的老仆，见司马邺亲来，早赶过来帮忙抱柴烧水。宋袆摘来蔬菜洗净，翾风和了面，司马邺便将和好的面撕作韭叶般细细的面片。眼见锅中热水开始翻滚，他将面片置入，静候煮透后捞出；再将蔬菜放入沸水中滚了几滚，即刻也捞出放于煮熟的面片上，浇了酱汁和面汤，便是时下人们最爱吃的汤饼了。

　　荀灌先为司马邺拨了一碗，自己也赶紧拨了一碗尝着，赞道：“皇上手艺不减当年呀！”

　　司马邺坐到桌爆慢条斯理地吃着，忽抬头一笑，“我一直想着，如果我不曾回长安继位，会是怎样的光景。大约会天天在家煮饭给你吃吧？”

　　荀灌心头闷了闷，笑道：“那岂不是屈了皇上的治国之才？”

　　司马邺喉嗓间仿佛滚过一声自嘲般的笑。

　　但荀灌抬眼时，他只是垂着眸，专心地吃着汤饼。他的皮肤很白，眼睫很黑，清秀里透着说不出瘦弱还是脆弱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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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汤饼和馒头：

　　魏晋时期面制品基本都称作“饼”。

　　烤制为炉饼或烧饼，加芝麻的为胡饼或麻饼，水煮为汤饼，蒸食为蒸饼或笼饼。

　　所以，馒头在当时更可能叫作蒸饼或笼饼。不过考虑到传说中馒头的来历与三国时诸葛亮有关，就用馒头这称呼吧，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更直观些。

　　文中司马邺所煮的是汤饼，似与现代的面片汤相类，应属于早期的面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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