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圣诞情夜

　　喜欢的爱情会带来甜蜜，陌生的爱情却带来困扰与恐惧。

　　——张祖凡

　　“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快乐！”在镇上的小酒馆里，我举杯与李子圣同庆圣诞节。酒馆里很吵，但是这里是镇上除了教堂，极少数在平安夜还在营业的场所之一，甚至可能是唯一的，所以这里挤满了没有回家的普林斯顿学生。如果不是提前预订的雅座，现在这个酒馆里唯一被忽视的角落早就不属于我们了。

　　“原来就是这样的味道。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喝酒。”我举着杯子笑语盈盈。

　　“真是我的荣幸。不过既然如此，你只能喝一半。”二话不说，李子圣把我刚抿了一口的葡萄酒夺过去，倒了一大半进自己的酒杯。

　　“喂，李子圣，有你这么请客的吗？要让客人吃饱喝好，这是最基本的礼节，你怎么能和我抢酒呢？”

　　“没办法，你怎么看都让我觉得让你喝酒是犯罪。再说，第一次喝酒不能喝多，这是常例。”

　　“是吗？什么又是犯罪又是常例的，还不是你自己找的理由？真奇怪，既然说好了要请人家大吃一顿的，怎可反悔？你若不给我，我就再叫一杯。”我抓住了李子圣的酒杯，娇嗔。

　　“你自己也说了，我是要请你吃，不是请你喝。所以，就算没有点酒也不算违约，不是吗？现在这一小杯已经是额外的补偿了。”李子圣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反而笑着又将魔爪伸向我的酒杯。

　　我急忙护住只剩一点的酒。

　　“瞧，我说得不错吧，第一次就是不能喝多；你脸红了，兰兰。”李子圣突然凑近我小声说，近得我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轻得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见。

　　顿时，我感觉自己的脸一阵发烧，不知道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他的话。不过还没等我说话，他就恢复了原来的位置，只是脸上满是看好戏的笑意。等我回过神来时，发现我的杯子竟然已经空了。我张着嘴巴盯着他。

　　“不要那样看我，是你自己喝光的幺；看来你是真的醉了，连自己什么时候喝的酒都不知道。”李子圣笑得更加夸张。

　　“李子圣！”我怒目相视，也顾不得什么圣诞节不圣诞节了；没人规定圣诞节不能生气。

　　“好了，好了，我投降，是我倒的。你别生气，我只是想——只是想——”

　　“你想干什么？”

　　“——我只是想喝你喝过的酒。”

　　我哭笑不得，不过更多的则是害羞；红色爬满了我的脸。

　　不过，我的对面有一张更红的脸。

　　“干杯！干杯！为了平安夜孤独的灵魂，为了普林斯顿实验室里的白老鼠，为了情场上的失意者，干杯！来，为我干杯！”

　　“嘿，莱特，你喝多了。”

　　酒馆里的喧闹声终于惊醒了我们。

　　我惊讶地发现，莱特就在离我们不到五米远的地方举着瓶子摇晃，显然已经喝了不少了。这么久了，我们竟然一点没有发觉。他看见我们了吗？我很怀疑。

　　自从那天晚上分别，我就一直没有再见他，他也没有再找我。

　　那天，或许是因为我的眼泪，或许是因为我的选择，李子圣和莱特最后并没有再动手。但是我最后走向了李子圣，这让莱特很伤心。当时他那双充满不解和悲伤的眼睛，只要我一闭上眼睛就能回忆得清清楚楚，犹如就在眼前。

　　“他很伤心，因为选择了我。”

　　“他不应该这样。就算我和你在一起，也不是他的错，我会自己向沃尔特解释的，他大可不必如此自责。更何况，虽然我把沃尔特更多地视为哥哥，但是我们之间也还没有达到恋人的关系，这些我已经解释得清清楚楚。”

　　“不是为了沃尔特，萨莉，他是为了自己。他喜欢你，你不知道吗？”

　　“你——你说什么？莱特喜欢我？你是指那种喜欢吗？”

　　“嗯。”

　　“李子圣，你不要因为我喝了点酒就吓唬我，如果那样，我会恨你的。”我的脸上出现了要哭的迹象。

　　“你别着急，我只是凭着直觉说的。或许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你。”

　　我诧异。

　　“不过这是真的。虽然男人很少用直觉，但是遇到情敌时，直觉却比野兽还灵。”

　　情敌？李子圣用了“情敌”一词。这可能是李子圣第一次如此直接地向我表白。

　　我又一次脸红了。

　　虽然我没有说喜欢李子圣或者把我们的关系定为恋人，但是我并不拒绝他委婉的表白，甚至有些欣喜；或许在潜意识中，我已经接受了我们超乎普通异性朋友的关系。

　　但是一想到莱特，我就难过，总感觉那几天没有和他及时联系很对不起他，毕竟他一心想好好照顾我。

　　“子圣，你先走吧，我想再去向莱特解释一下。你不用送我了。”我的声音有些低调。

　　“他现在醉成那样，听得进去吗？”李子圣皱眉。

　　“不管怎样，我心存内疚，而且只怕若现在不解释，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他一直没有再来找我，可见他有多么骄傲，又是多么伤心。一日不能得到他的谅解，我就一日难以心安，毕竟他也是受了沃尔特的托付，一心想好好照顾我。”

　　“好吧。不过你也不要过于勉强，而且若是有事，一定要找我帮忙。用这个随时通知我。”李子圣如同变戏法一般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机塞给我。“这是给你的圣诞节礼物。提早了三个小时。我的手机号已经存在你的一号快捷键了，不许你改，就当作是我的特权如何？”说着，他又掏出一个同款式却不同颜色的手机来。

　　“谢谢你，子圣。”拿着手机，我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退还给他。原来前几日他叫我填写的调查表是用来申请手机号的。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打算买一个手机，但是沃尔特说手机带在身上，如果有人要跟踪你，无论你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发现，而且遇到不想接的电话，不接以后还要解释，甚是麻烦。当时我什么都无所谓，所以沃尔特一说，我就打消了买的念头。现在我或许正是需要的时候，于情于理我都要收，至于将来，不用时关机就是了。“这是我的礼物，不是什么贵重物，不过我想你会用得着。”我从包里取出一个包好的盒子递给他。

　　是一个折叠式的遮阳帽。

　　“真的非常有用，一年四季都有用。”李子圣咧嘴大笑。的确，谁叫他每天都要去“沙漠”呢。

　　我们结完账，然后请服务生把吃剩的食物打包，好让李子圣带回去当夜宵。

　　“等你一起来吃。”

　　“好的，不过如果你饿了，我准许你先偷吃一点。”我玩笑而言。

　　“多谢大小姐的恩准。小的这就先退下了，恭候您老的好消息。”

　　“我又那么老吗？”

　　李子圣并不搭话，只是看了一眼莱特，然后沿着墙，悄悄先走了。

　　目送着李子圣的身影消失，我的心情却一下子如同走进了秋天，说实话，虽然刚才十分镇定，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已经醉醺醺的莱特。

　　深呼吸了一口气，我终于从座位上站起来，走向莱特。

　　其实我丝毫不需要畏惧，因为莱特已经醉得趴下了。我轻而易举就夺下了他手中的酒瓶。他抬头看了我一眼，含糊地嘀咕了一句“我在做梦”就又趴下了。

　　“我想带他先走。帮他结帐需要多少钱？”我问旁边的男生。他和莱特是同系的，我见过他一回。

　　“我会帮他结帐的，不过你怎么带他走？”

　　“我搀着他回去，不过你能帮我把他扶到门口吗？”

　　“你等一下。”那个男生叫过服务生结了帐。

　　“我帮你先把他送回去。”男生走到门口说，“我有车，很方便。”

　　“那真是谢谢你了。”有了他的帮忙，我唯一要做的只是帮他们拿外套。

　　“没什么，我本来就要送他回去的。”

　　我们手忙脚乱地把莱特塞进了汽车。

　　“我叫密尔顿?普莱德，我们见过一次面，不过你可能不记得了。”

　　“我记得。在网球场，对吗？”

　　“你的记性真好。难怪莱特一直向朋友提起你。”

　　“其实也没什么，因为我认识的人不多，自然对认识的人比较留心。我想问一下，莱特这是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问他他也不说。本来我想带他去教堂的，因为前几天他就喝醉过一次，幸好他的口袋里有通讯录，酒馆的老板打电话叫我接他回去。今天他一定要来这里庆祝新年，我实在不放心，只好跟来了。不过他的酒量不大，醉得很快。”密尔顿微笑着向我解释。“你怎么也在那里？什么时候到的？我们怎么没见你？”

　　“我和朋友一起来的，不过他先走了。”

　　“是中国朋友吗？”

　　我睁大了眼睛。

　　“我在超市见过你好几回和一个中国男人在一起。”

　　原来是密尔顿告诉莱特的。我苦笑。若不是他，莱特又怎会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就和李子圣打架呢？

　　车里的气氛顿时沉默起来。

　　“是你的男朋友吗？”真是刨根问到底的包打听。

　　“还不是。”我淡淡一笑；他应该知道我和沃尔特之间的事。

　　“那么能考虑我吗？”密尔顿停下车子问道；我们已经到了莱特的宿舍楼前。“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或者说从第一次见到你时我就开始注意你了。我并不介意和沃尔特相争，但是当时你似乎除了沃尔特对别的男人几乎从不上心。我以为自己没有希望，所以没有行动。不过现在我知道了，其实你并不是对其他男人不上心，而是一直没有机会多接触我们。所以，我想试试。请你考虑一下，我是个不错的人，而且我相信你和相处越久越会觉得我好。”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男人。

　　相视许久，我突然感觉好笑，没想到自己的魅力能让一个才第二次见面的男人就向我求爱。

　　“谢谢你的欣赏，不过我想你所说的太快了，我不能接受。至于将来，我想我没有时间了解你。”

　　“我早就听说你是个非常聪明的女孩，所以我想你了解我不需要很多时间，而且我会主动提供资料。正常的速度怎么能够体现你超凡的智慧呢？”

　　“了解一个人需要的是真诚和耐心，并不是聪明。谢谢你的护送，接下来我自己会送莱特进屋的。再见。”

　　不容分说，我下车将躺在后座的莱特拖了出来。虽然莱特还是醉酒未醒，迷迷糊糊，但是倒也配合，总算在密尔顿伸手之前，在我的搀扶下走进了宿舍大门。

　　密尔顿目送着我们消失在大门，但并没有追上来。

　　“果然与众不同。萨莉，我会先向你展示我的真诚与耐心，直到让你无法拒绝。”他坐回车里喃喃而语，然后微笑着开车离开。

　　我从莱特的外衣袋里找出了一串钥匙，却不知道到底哪一把是宿舍钥匙，只好用身子抵着他让他暂时靠着墙，然后一把一把地试。

　　突然，一只手从身后伸过来，握着我的手将钥匙插进了钥匙孔。门开了，但是我的身子却一直僵硬，不敢有丝毫违抗。我不敢回头，因为那扑鼻的酒气就在我的腮旁。

　　钥匙留在了钥匙孔里，我的身子也被一双手臂拥抱起来。

　　我不敢动弹半分，害怕引来更大的动作。

　　“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我是个傻瓜，是个懦夫，甚至连密尔顿都不如。”我的腮帮被莱特的眼泪沾湿了。“我是个骗子，欺骗了沃尔特的信任，我是个混蛋，只会用拳头发泄，可是，骗子也罢，混蛋也好，我都不能再欺骗自己——我爱朋友所爱的女人，一个叫萨莉的女孩；我爱你，萨莉。”

　　温柔的嘴唇吻上了我的脸颊。

　　我的身体在颤抖。

　　这时，我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刹那间，我想起了李子圣。一股莫大的勇气推开了我的恐惧，推开了莱特的束缚——其实莱特并没有用力拥住我，只是我在害怕之时手足无力；我轻松就挣脱莱特的拥抱，逃向门口。

　　“萨莉——”我听见莱特的呼叫声，脚下的步子却越发地快。

　　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正要打开的一瞬间，我发现，月光下，不远处，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蓝色的信号一闪一闪，与我手里的红色信号与铃声交相呼应。

　　我的泪水涌出了眼眶。

　　手机的铃声将那身影从沉默中唤醒，于是他向我快速走来。

　　终于，我哭泣着扑进了身影的怀抱。

　　这平稳的心跳带给了我无限的安全感。

　　这并不雄壮的臂膀和身躯给了我最强壮的依靠。

　　这熟悉的植物的清香夹杂着一丝独特的汗味，渐渐抚平了我的哭泣。

　　“对不起，萨莉，但我不会再躲避。”看着一幕，另一个身影悄悄闪进了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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