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二十一章 巨人之国

　　不一会，就飞到蜃龙出世的沙滩上空，坚硬的岩石大都因蜃龙的出世而重碎化成沙尘，海岸线上孤留着几块礁石。

　　金黄沙滩随山势陡增升高，后面山岭拦路，岭上密长一圈墨黑森林，斑驳着青黄色。林中参天古木密长，如不透风的城墙。树干挺拔耸入云霄，树端枝条扶疏。苍黑色的丑陋树干上，膨胀突出新绿色的大瘤，接结盘扎似一条条盘树绿龙。

　　前面众人升高云团，掠过黑森林上空，不见踪影。夸父也跟着升高灵寿杖，不料却失去了平衡。灵寿杖震颤几下，撞到岭崖上，将夸父摔落到沙滩上，它也插落在金沙滩上，颤抖成绿扇影。沙滩柔软，夸父没有受伤，一落地就连忙腾跳起来，拔出灵寿杖，赶紧抬头看蓝天，万幸并没有人看到自己出丑。

　　眼光回收，仰面却看到一群鹿顶着大鹿角从岭上俯冲下来，尘土飞扬，可是细看并不是鹿，而是四不像的怪物。头脸像马、角像鹿、颈像骆驼、尾像驴子。

　　夸父惊得不及细想，举杖就是向前一拍，灵寿杖激起的绿光如一道猛水向前喷射。这些怪物虽然身躯庞大，倒有些鹿的善良特性，全都绕避开自己向后奔去，否则只怕早被绿光所伤。

　　夸父诧异地望着这些“四不像”奔腾过沙滩，跳跃进浅海中，游向远方。猜测是不是有什么凶猛巨兽群在后面追捕围猎。夸父有些好奇，但也知道情况不妙，得赶紧躲开。

　　岭上好像没有什么动静，夸父只隐约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密集如急雨砸地，“沙沙沙”。抬头打量间，夸父吃了一惊，一只黄冠青蛇昂着硕大的脑袋，正瞪着赤眼注视他！蛇身和他的腰般粗，身子奇长，竟是倒挂在岭上古木上，斜垂而来，遍身泛着幽碧的艳艳鳞光。

　　难道自己惊跑的正是它的猎物？!可是蛇尾没有下来，看样子它一时没有攻击的敌意，夸父心略定了定。

　　这黄头青蛇好像对他有所忌惮，许久没有没有动静。一对赤色血瞳冷冷盯着他，一动不动，里面似乎住了邪魔，正施法立意向他摄魂夺魄。夸父心中打了个突，也曾见识鼓和葆江的真身，要比这条披鳞畜生雄壮得多，可是二者是正大宝光之神，而它毕竟是从未见识过的如此庞大奇长的凶猛虫兽，兽性未除。可是夸父是何等奇胆之人，稳稳凝了凝神。瞠目直直瞪视回击。

　　那蛇阔口怒张，露出森森白齿，猩红信子伸缩，嘘嘘作响。虽隔着一丈之远，蛇口喷出的浓郁的腥臭之气阵阵袭来，熏得夸父头晕目眩，几乎作呕，滋味甚是难受。

　　夸父紧握灵寿杖，伺机准备出其不意给这黄冠青蛇致命一击。眼神恍惚一闪，赤瞳忽然闪烁无数，如千支红烛摇曳；鳞鳞青影如墨空闪电般，一道又一道，张牙舞爪破跃而出无数。夸父微摇头再定睛一看，浑身如坠冰窟中。只一眨眼功夫，有上百条黄冠青蛇似从地底钻出来般下来，个个昂首怒视自己，密密匝匝，如一片粗壮挺拔的竹林。任是夸父熊心豹胆，看到这种情形，也不免心中阵阵发怵。

　　夸父恍然大悟，这些巨蛇正是古木上自己误以为的树瘤，它们正是在伪装群猎刚才那群四不像，而自己无意惊走了它们到嘴的食物，所以要群攻自己算账！不过，他不会想到这些黄冠青蛇可以产下蜃龙蛋。

　　夸父抬头望望古木上空，没有一片云，不见一个巨人身影。心中的恨意陡升、至极：他们把我丢抛到这里，想把我饲蛇，肯定是那国王断涯的主意，恨我夺了他的位置。哼，我偏不死，偏要占你位置！

　　倔强的意气之心顿生，夸父当下冷静下来，心想退路。退到海中？这些蛇生在海岛中，只怕善水性，容易对付我。上上之选是跃上高空飞走，可是灵寿杖不太灵光，万一失误岂不是自送蛇口？就算灵寿杖不失误，可这些蛇如此巨长，又倒垂树木，借此之势腾起一样会把自己卷进口中。

　　夸父心中突然灵光乍现，有了主意，紧握灵寿杖护前，慢慢向后移动。那些蛇盯着夸父昂首不动，及他将近海边，都倏忽腾挪翻滚，只一下便全近夸父面前，只一尺之隔。蛇尾已离了岭上古木，将身子一盘拍打着响尾，饶有兴味地盯着夸父。

　　夸父猛地脚尖点地跃，同时起将灵寿杖向面前的岩石一拍，凌空弹起十丈高。那些黄冠青蛇也灵敏异常，全都身子往后一缩，蛇尾拍地，如百箭攒射般齐刷刷标向夸父。夸父本意是引这些蛇下树，好御空避脱。他在空中正弯腰御杖前行，不料这些蛇却如此极速。难道要葬身这些蛇腹之中吗？这么多蛇会被哪个吞了呢？

　　灵寿杖已然要下坠，身子却忽然一轻，脚下多了一团白云，迅速载他升上高空，抬头一看身旁正立着断涯的儿子泠舟。“你没事吧？我们还以为你会御风呢。我父亲让我等你，好久不见你回来。幸亏我的朋友提醒了我。”说着拍拍肩膀，夸父惊魂还未定，这才发现，他肩上两旁不是什么饰物，而是两个奇怪的人，一个是小矮人，一个通体透明如鬼灵。

　　泠舟一一为夸父介绍，言罢说：“他们救了你一命，你要保密不告诉他们的行踪。”夸父不明白所以然，看着二人如爬下树般、钻进云团中。

　　犹疑不解间，泠舟忽道：“欢迎来到新的大人国。”

　　夸父高瞰远眺下去，不觉已过了岭上古木林，只见山中部是一块平整谷底平原，一分为二，一侧藤蔓、奇葩异草夹杂疯长，另一侧是长条巨石平铺的广场，立满了密密麻麻的巨人，都冷冷侧目望着夸父随泠舟落下。

　　夸父只顾观望打量，只见，广场后面一座巍峨的宫殿屹立峰顶，以碧海蓝天为底，沐浴在绚烂的朝霞之中，云气流动，和昆仑虚神界无异。

　　宫殿也是出奇的高大宏伟，足有百丈，通体由巨石砌成，曙阳升恒，整个宫殿沐浴在无数光晕之中，宛如一座空中楼阁，在蒸蔚流动的云气和碧海中欲沉欲浮。

　　一道雪白石阶梯，沐浴在金色阳光中，从宫门外垂到广场上,陡峭如天梯。

　　大殿内也即是空旷，由四根粗壮的大理石圆柱支撑，当中摆列三列奇长的桌子，却没有椅子。桌子是珍贵的金丝楠木所制，每列足有十余丈长，纵贯整个大殿。大殿偏侧，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摆着数十株高大如树的珊瑚，堆满了小山似的珍珠、水晶、琼瑶、琥珀、玛瑙、猫眼等宝物，精光灿烂，耀眼满殿。窗上垂拂的十丈长帛幔，被海风吹拂，荡漾开来，闪烁银色光晕，与宝物相互辉映，一切恍如仙境神界，如此缥缈不真实。夸父感觉好像还踩在云上。

　　断涯将夸父领让到当中木桌的正面，桌高足到他的胸膛。余下依次落座在自己的云团上。褐黄光泽的桌面上，摆上来一只只栲栳大的雪白扇贝，启开的扇贝中冒着热腾腾的食物芳香。夸父一看，愣了一愣，盛放的不是珍馐海味，而是金黄的粟米饭。尺来高的珊瑚杯酌满琼液玉浆，再无它物。夸父尝了尝，和人间的食物并无迥异。

　　饭毕。泠舟带夸父上二楼看房歇息，房内窗明几净，舒适宽阔，落地大理石窗外，是一望无垠的碧海，夕阳的金辉掠过宫殿，煌煌斜映在远处波涛上，那酽酽的潋滟金红海浪，只闪到夸父眼睛中，把他的眼睛染成了金红色，又溅落到夸父心中，澎湃怒放出金红色的的心花。而宫殿阴影遮蔽下的近海，颜色是混沌的墨蓝色，平服身心。夸父的心便在这一动一静中，矛盾交织着。

　　－－待在这里也不错呀，这里宏伟华丽，比人间要强上几百倍，大人国人都有一万八千岁的寿命，如果待久了也许我也能如此长寿。可是先祖魁隗为什么放弃这些，千里迢迢跑到简陋破败的人间？难道称王留名比长寿要重要得多吗？可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都追求长生不老呢？

　　夜色渐浓，浪涛声声袭向窗外山脚的礁石。还未得出答案，夸父便陷入沉睡中，口中发出喃喃呓语：“看看再说”

　　楼下真正的大人国国王，还在忙碌着。断涯和四位长老还在查收珠宝，为即将到来的盛大海市作准备。

　　断涯看着珠宝道：“今年的食物又有指靠了。”

　　四位长老都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时互相面面相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性急的二长老终于按耐不住，问：“主上，你真同意让那小子做我们的新国主吗？”

　　四长老不等回答，插口道：“鼓神命令又怎样，我们幽冥人讲求民主，他不能强行插手我们自己内部的事情。”

　　三长老意味深长地续道：“我们大人国为什么会驱逐出幽冥之地，被迫迁徙到这荒芜野蛮之地，为了生活不得去苟且钻营贸易，主上，你是最清楚的。魁隗让我们在幽冥之地无法立足，而他的后代共工，更是让我们在天地件无颜。只怕这夸父也流淌着他罪恶的血液，我们不能不防呀。我们每个都渴盼着早日回归故土，别让夸父那小子给坏掉大事。”

　　一直沉默不语，不动声色听三个长老说下去的大长老，捋着花白山羊胡，也终于开口了，对断涯说：“魁隗那孩子当年和你一样聪明机灵，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变成那样。也许，就像这万物各有适合自己的生存空间，大海是游鱼的乐园，天空是飞鸟的乐园。而幽冥之地，是没有**和杀戮的纯净乐土，不是魁隗一族待的地方，中土人间才是他们的乐园。”

　　断涯面部肌肉抽搐，他在心里喊道：谁不眷恋自己的故土，魁隗并不是自己想变成那样的，他是有苦衷的。至于什么苦衷，他苦寻多年都没探寻到。那谜团就像面前的一层轻纱，永远荡漾在他触不到的地方。不过，他隐约感知到无启、鬼方、焦饶的三大族长，在代代相传、守护着一个惊天秘密。

　　断涯对大家说：“炫尘族长临终前，特意嘱托过善待夸父，又有鼓神将他送来，一切皆天意。我们就冷眼查看他几天，如果真有无欲无争的品性，也许我们在这里的生活，可以从他这里画上终点。”

　　断涯说话时，一个念头如一道闪电亮彻脑海：“人人都传言魁隗一族体内流淌着恶魔邪神的血液，共工就是因此受控作恶。当年魁隗离别前曾说他体内寄居恶鬼，不是引诱他做坏事，可是魁隗在人间教人烈山开荒，做了不少好事是了，我们大冥的精灵之族智慧修为高深，不易受邪恶诱惑摆布，魁隗最后战胜了邪恶，所以控制了它。而共工已是凡人之辈，智慧低微，所以受邪神控制”想到此，断涯猛打了个激灵，“难怪炫尘族长惭愧，如果当年魁隗没被驱逐出族，在大冥寒泽继续修炼提升智慧，再与我们大人国女子结合，也许后代不会像共工那样没有自控能力。所以炫尘族长嘱托我收留夸父，估计怕的是造出另一共工。可是他又让我细心察看夸父，又好像好像对他有所防备忌讳。鬼方和沉檀却一再开解炫尘族长，说他并无过错，听说他们三族族长代代相传，守护烛阴龙的秘密，难道和邪神有关？那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中长老闻言，刚要反驳，可是断涯一会神采奕奕，一会黯然失色，眉头紧皱。都面面相觑，他们深知断涯做事很有分寸，虽然不明白，最后只好点头作罢。

　　夸父发现众人对自己冷若冰霜，更不会有人随他去中土。他想去成都载天山找蚩尤出主意，可是又无借口离开。心中闷闷不乐，整夜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一日半夜刚入睡，圆月忽被云翳遮蔽，窗外漆黑一片，不辨海天，海浪也平静下来呕哑无声，夜死一般的寂静。

　　“哗啦”一声清脆水声，分外突兀响亮，平静的海面上冲腾起一件黑色华盖，徐徐透过窗缝，幽幽飘然而至夸父房间。华盖下依稀显露出冯夷的形貌。他立于夸父床前，双手分拂，口唇翕动，仿佛在召唤什么。熟睡中的夸父，松弛的身体忽然僵硬，一片黑色幻影从夸父身体上分离上浮，化作一只鼓囊如涨袋的无面猪怪幻形，虚空跪拜冯夷。

　　冯夷道：“刚为你启开封印，就能借助寄主之手杀死神人葆江，为接下之事省了不少力。我本还捏着一把汗，主人亲身繁衍的第一代黑暗孢子，从寄居到魁隗身上，到他的九世孙夸父，第九代的黑暗孢子，法力逐代递减了很多。没想到你还有如此威力，倒这般争气，主人真是料事如神。嗤”冯夷忽然发出一声笑，声音变得魅惑起来，变回了真声，“我怎么向你说这么多话，你就像凡人的僵尸，没有思想和语言能力，是了，我在阴暗之处沉寂了这么多年，猛一遇到同类所以这么多话。当年主人制造盘古，也是因为不堪无尽的寂寞，在我这般心情下萌发的冲动吧。”然后顿了顿，定神正色，“你继续引诱夸父走上邪恶之路，争取早日像我一样控制寄主，帮助主人早日脱离封印。”

　　黑影指了指夸父，黑影点头道：“不用担心，夸父第一次作坏事，违反了他心中制定的规矩准则，心中难免犹豫矛盾，无法完全受你控制。等我为他制造一个梦境，你就可以好好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