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二十章 海市蜃楼

　　鼓得了胜仗，开心异常，即刻带夸父去人国满足他的愿望。途经冰山，夸父看着脚下嶙峋冰山，晶莹如镜，倒影云天，祥静如神境。想起自己来时那晚偷渡时惊心动魄的的惊险情形，感慨万千。

　　鼓突然叫道：“海市蜃楼！”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夸父看到波谷山东沿上，有一座巨大如山的屋，有点像人间的祭祀礼堂，正面洞开，隐约可见屋内人群攒同，好像在举行什么仪式。屋顶上也有一群人围拢成圈，好像在观看什么东西，却看不到，只见到白色浓雾缕缕从中升腾至半空，无边无际漫延，并不消散。雾中竟飘渺笼绕着峥嵘轩峻的厅殿楼阁，，其华丽轩昂是凡间所没有的，也远胜傜崖上鼓居住的宫殿。亭台楼阁中隐约有衣着华服的人影来往。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仙境？是昆仑虚上的神宫，还是东海上蓬莱仙境？

　　夸父无限神往，痴迷地望着，眼神涣散，人影忽一晃，变成了自己，身临其境。依稀自己得了天下，端坐高台，万人朝拜。那些身着红服跪拜的众人，晃荡成一个个红影，纷纭成昆仑虚下三百里的红桃林，夭夭艳桃密缀，氤氲成一片血海，忽的将自己吞没湮灭。

　　有麻痒的东西密密爬上全身，唤醒了看得心惊肉跳的夸父，这才发现汗珠渗满全身，涔涔而下。如梦初醒般浑浑噩噩地，也顾不得擦拭，之四处抓挠。片刻后清醒过来，一时不知身在何处，忙看四周，脚下云团移动，鼓仍在身边。神情却是五分呆滞，五分恐慌，好像在做噩梦般。

　　远处，在那座如山的屋顶上，围看蜃象的那些年轻人，也仿佛在梦中游历一般。李牧和鬼容区也正在噩梦中。不知是真有重大灾难发生，还是那只蜃龙心情不佳，吐唤出的蜃象，并没有给新一代的成人什么美好的远景。年轻的面容中，个个露出悚然的神色，虽然每人看到的景象不同。

　　那座如山的屋，其实是一座山，也不知何年成形，山部中空，三扇光滑如壁的山石稳稳矗立海中，三山顶立一块如盖的平坦大石，整体犹如一座巨型堂屋。巨人们初迁徙到波谷山时，感叹造物主的如此鬼斧神工，就把它供奉成了大人国的神殿，山中正壁上用丹青等各色颜料石，图画雕刻烛阴父子三人的画像，希冀他们的保佑。山因此得名大人堂，成了他们集会场所。

　　大人国人天生喜欢在海中冒险，也曾发明了船只，常常寻到不少精怪奇宝，常在集会结束时交换宝贝，久而久之又成了贸易的市场。原来海外东南西北四荒，都居住着形形色色的精灵一族，其中大部分是那些神人的后代，大都生的奇特，具有异能。大人堂山处于海荒北极与东极的交界处，更是盛产珍奇宝物。在东海居住的多是帝俊的异能子孙，他们也闻道而来贸易。于是大人堂山渐渐成了贸易之处，既是传说中的“海市”。每到海市举行时，就会有一个巨人立在山顶，伸长手臂挥舞，招徕海客贸易。人间的贸市有史说是炎帝发明开创的，也许是当年的魁伟听闻海市而开创，也未未可知。

　　三百年一度的蜃楼海市，场面更是浩大繁盛。不过开市的第一日却并不邀请他国人参加，因为这日是大人国祭拜烛阴，举行为长满三百岁的年轻人举行成人礼的日子。大人国人会用蜃龙祭拜，年轻人会围着蜃象查看自己的命运。因为年轻人自成年礼那日起，所有事物就不再受父母管制，由自己作主。可是他们以海为伴，天生喜欢冒险，虽然脚下云团相助，法力强劲，却也惊险不断，常有死于非命。所以就希冀用蜃象，来给年轻人一些忠告和劝导，希望他们趋吉避凶，能平安活到一万八千岁。

　　刚吐完蜃象的蜃龙，好想完成使命似的，迫不及待地扑腾跳跃入碧海中畅游，红鬃银背在碧波白浪中若隐若现。忽又吐出一个个小小幻象，华美至极。那些年轻人踩着云团纷纷追逐，在海中与蜃龙嬉戏。在山肚中准备着祭礼的大人们，放下手中活计，纷纷侧目观望着欢景，回忆起陈旧的遥远岁月里自己的年少轻狂。

　　年轻人天性对命运激扬着执拗的自信胆量，认为万事掌握在自己手中，对关于命运的猜测预知之类的东西，并没有几分信服和执迷。个个浑忘了刚刚遭遇的如身临其境的噩梦幻境。

　　李牧二人现在却不在状态。泠舟因为考虑李牧二人安全的缘故，并没有下海，只在山顶观看。李牧看到鬼容区双眉紧锁，愁容满面，好像无心观看的样子，觉得有些不对劲，此时身边没旁人，也不再放低音，连忙大声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的蜃象影响了你？”

　　鬼容区动了动紧绷的嘴唇，欲言又止的样子，这番带着犹豫和忧伤的神态，李牧第一次见到，心中似有所动，关切探问：“你看到了什么蜃象？我看到不祥”准备说下去。

　　上边的泠舟连忙打断阻拦：“每个人看到的蜃象都是自己永生的秘密，不能对别人说的，否则会失灵不祥。”

　　不料，此语一出，却激起李牧脱口而出的话语：“失灵？那我更要说，我看到了云梦大泽的毁灭！”

　　鬼容区大吃一惊，定定看着李牧：“我也是，非常真切，晃以为真的要毁灭……”

　　上面的泠舟一愣，有些迷惑不解：“可是我们大人国从未有两人看到同一蜃象，不同的人看到的蜃象也是不同的呀。”下面寂然无声，泠舟连忙解忧，开导二人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们年轻人不要相信这个。其实蜃象也并不是预示未来。而是每个人对自己未来的憧憬意愿，被蜃象激发显影出来，都只是自己是内心。你们二人可能因为炫尘族长的话语影响，才看到那样的景象。所以不要放在心上。”一番话让二人释然，忽又听到泠舟惊喜“快看，蜃龙又在迷惑招引燕子了。”

　　只见天海之际，一群黑压压的海燕群奋力飞过来，长久的海上飞翔，找不到停立栖息的地方，猛看到蜃象幻化出的高楼，误以为找到了可停栖、说不定能找到美餐的地方，都凭命飞来。一个个扑落在楼阁上，扑簌翅膀，不明白怎么停歇不下来。

　　李牧早已见过这番情形，有些不忍，伸掌运力，想要驱逐赶飞它们，却被鬼容区拦下：“燕子是蜃龙唯一的食物，你虽救了燕子，却会饿死蜃龙。这里不是云梦大泽，到处是弱肉强食，你管不了。”

　　“那就眼争着它们坏着无限的希望而死吗？为什么还有这样规定？！我不信。”

　　“这是天帝伏羲制定的五行之律，天地生金、木、水、火、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水克火，火克金，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万物运行在五行，在相克相生借以生生不息。所以我们不要插手，那不是拯救，而是破灭。”

　　李牧放手，眼睁睁目睹平生遇到第二次杀戮，美丽的景象下面隐藏着诡计和杀戮。只见蜃象忽的下降一收，那些海燕全然无觉地被吞进蜃龙的肚中。那一刻，他很讨厌这只蜃龙，却不知道以后他也要加入其中，那是他无法选择更改的命运。后来浊鹿之站中，他成了黄帝轩辕的大将军，中土大地上至今，还有他受封的封将台。他整斩杀戮无数，深深领悟鬼容区的话，回忆今日之事，深叹自己的浅薄。

　　饱食的蜃龙游上岸，温顺地走进堂中祭桌上，懒洋洋地卧下。它已被驯服。有两人抬着捕捉到的一只十几米长的抹香鲸，从远海飞回来，将它也放在供桌高台上。成人礼开始了。

　　山堂内宽敞高耸的正璧上雕刻着烛阴、鼓、猰貐父子三人的雕像，均是人面龙身，人面浮雕得栩栩如生，龙身阴刻交缠，斗大鳞片栉比，用丹石涂染成赤红色，龙身盘曲蔓延在整座山壁上，又分向两面侧壁，端头犹未完结。整座山堂内满目的红。

　　雕像下方砌着二十丈高的供台，打磨光滑的台面正中央放着色如琥珀，五彩斑纹的灰白色的物块，燃烧出的袅袅香气，芳香四溢，沁人心脾。这就是有名的龙涎香，中土人间的世人常误以为是海底巨龙吐出的涎水。其实是抹香鲸吞食大乌贼和章鱼后，不易消化的角质在胃肠内积聚成蜡状凝结物，被呕吐或从肠道排排入海中，这是最初的龙涎香，颜色是浅黑色，腥臭难闻。在海水上的百年的漂洗下，渐渐地变为灰色、浅灰色，最后到白色，成为龙涎香中的上品，燃烧出甘甜的芳香。

　　抹香鲸和蜃龙温顺地分别横卧在龙涎香两侧，后边还摆放着橙红的七彩九枝珊瑚树，斗大的珍珠串、的火浣布、雪白如霜的龙纱各种各样的珍品及海物，琳琅满目，堆满整座长台。

　　年轻人俯身祭拜礼仪完毕，断涯和几位长老上前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成年人了，可以航海历险，万事凭自己裁决，要慎行慎思。”这些年轻人个个欢呼雀跃，庆祝自己脱离父母的管辖，可以独立自主了。

　　欢呼声还未歇时，断涯指挥几个人，将鲸鱼放生回海中，鲸鱼在水中翻越，喷突出氤氲水雾，缥缈如缕烟罗纱。蜃龙自觉跃下高台，它生来禀赋灵性，又是得大人国人辅助而降世，所以全程听从安排辅助成人礼完成，此刻仿佛知晓自己任务完成，一摇一摆稳步健走在众人避让开的一条道路，准备走回海中。

　　突然间，山壁轰隆一声雷鸣，烛阴左侧鼓的石刻雕像竟然浮凸膨胀，最后竟从石壁上跃出来，盘踞在高台上，威风凛凛，身旁还立着一个矮小的巨人。众人一时惊呆望着高台无语，半信半疑间，忽听来者断喝：“见我鼓神显灵降临，还不快快拜见！”

　　云梦人虽然供奉烛阴父子三人，却从未见其三人真正现身，虽然鼓与猰貐二人日暮交接之时、轮流去无启的寻木取火，却是来去无影、倏忽消失。更何况远离云梦的大人国，所以初时忽见都有些半信半疑。此时闻言，个个内心又惊又喜，都连忙下跪拜见，银发和白帛衣袂连成雪白一片，如浪花涌上了似的。

　　这已近海岸的那只土红色蜃龙，也扭身视看，不顾身后涛浪**拍击，眦目圆睁，直直瞪视鼓，一双鹰眼放出锐利的光芒，如历任般刺得鼓心中不爽。本来神人几乎都是半兽人，大凡有灵性的兽类见到都会温顺异常，像凡人般敬服跪拜。

　　所以鼓有些不舒服，想出手教训一下它，又觉得在众人面前和一介披鳞畜一般见识，有辱身份，火红蛇尾摆了摆又放下。

　　那蜃龙却突然张开鹰嘴，吐出一团白雾，势如离弦，直扑向鼓。摇摆尾巴，低头跃入碧海，倏忽不见。

　　夸父握紧灵寿杖准备护驾抵挡，可是扑来的氤氲白雾中，一模一样的蜃象再次历历在目，更加如身临其境：层层高台、叠叠人群、夭夭艳桃、漫漫血海

　　鼓看到飞来的雾象，也是一惊，云雾虽飘渺，类似的场景却看得更加清晰：仍是身置钟山瑶崖上的轩昂厅殿外，自己化作了一只鸱鹰，怎么挣扎都变化不过来

　　许久，鼓在夸父在小声提醒下才清醒过来，领悟到刚才不过是进入一个个幻象。连忙定了定神，对仍叩首跪立道：“都起来吧。我今日来是为你们送一个族人归族。”说着示意夸父近前，“此人名夸父，大有本领和异能，为我立了不少功劳。我得知他是魁伟的后世子孙，真是你们大人国的荣耀。今日我特送他来归国，为你们的新首领，英明领导你们。”

　　众人听闻此话都怔了一怔，再仔细打量夸父与当年的魁伟长相十分相似，魁伟酿造的累累苦果，全又清晰呈现，心中压抑的不满再生，个个面带愤懑不满。他们虽然供奉烛阴父子，却是十分有主见智慧和民主，都纷纷望向断涯。

　　断涯却出乎意料，躬身道：“多谢鼓神赐福，炫尘族长临终前，曾与我计议将夸父归族回国。不想鼓神今日经亲自送他而来，看来他真是大有本领。”

　　鼓听闻此语，很是有面子，喜之不尽，嘱咐了夸父几句，腾红云离去。高台石壁上仍只留下他的石像。

　　断涯向夸父淡淡道：“恭迎新国主回国。”说完就驾云团前行，众人也纷纷移云跟随其后，飞向波谷山。

　　大人堂山虽属波谷山，却只靠一条狭长的海上崎岖山脊与之相连。犹如一个仰面盘坐水中的巨人，突兀伸出的一只脚，山脊就像几乎没入海中的腿。

　　生在中土的夸父，早已退化失去不少大人国人的异能，他还没来得及享受当王的喜悦与荣耀，就被孤零零地搁置在海市上。

　　怒涛滚滚，一浪一浪地拍打向黑魆的山脊，被撞裂得粉碎，碎落在岩面上，又从对面流出。这路比走走悬崖上的单绳吊桥，要惊险得多。可是比起海中冰山，要少了几分惊险。只是夸父亲身经历过艰险，所以有些忌惮。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瞧不起，夸父心中一横，准备过“海桥”。他迎着海浪，奔得飞快，脚底如生风，可是追上众人却是不行。突然想起自己吃了鼓赐的灵丹，又携着零售杖在昆仑虚脚下走了一遭，说不定沾染了仙气，虽然自己已经不可能脚底生出云团，可是御风的天性应该没消失吧。

　　想到此，他将灵寿杖向前平掷飞出，也不顾身在海上，体内提灵气脚尖点了一下海岩，向上升了十丈高，轻盈落在灵寿杖上，饶他身高体重，灵寿杖还是向下一坠，不过好像和他通了灵性，立志要争光似的，仍东摇西晃地向前飞行。夸父初时摇摇欲坠，后来渐渐得心应脚了。

　　灵寿杖嗖嗖地腾飞前行，不一会尾随到众人身后。眼尖的年轻人大是新奇，都纷纷侧目，很想飞到夸父身边看个究竟，可是一看大人们个个面如冰霜，从未见过的冷峻，都不敢妄动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