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二十二章 云团消失

　　黑影再次拜了拜，又走向夸父附了上去。冯夷双手运起一个流光黑色晕球，球中光影交织，冯夷双手推动，黑球飘向夸父头部，倏忽消失不见。冯夷重新落入海中。

　　夜色更浓，空荡荡的房间里，一个声音在唤：“夸父，醒来，时光不等人，快去人间做你的大事。”夸父揉着惺忪睡眼，循声望到窗外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瞪大眼睛望着他，惊了一跳，再细眼查看影影绰绰的朦胧似是蚩尤，夸父试探问：“是蚩尤大神吗？快来请坐，我还没来及感谢您的指点呢？”

　　黑影道：“不了，等你回中土人间夺得大权，还你先祖魁隗的帝王威风，再谢我也不迟。”望着有些迟疑的夸父，“你知魁隗为什么放弃万年寿命，千里迢迢去中土人间吗？当年他告诉我，‘大丈夫应该轰轰烈烈闯荡一番，建立功名利禄，受万人敬仰，留下千秋威名。而待在大人国中，默默无闻，虽然生活安逸舒适，又拥有万年寿命，可终究一死，化为尘土白骨，有谁知道你来这世上一遭？这一生又有什么意义？’这样一席话，让我受益匪浅，时至今日我都历历在目。作为他的后代，你可不要辜负了了‘魁隗子孙’的名声呀，就像你的太爷爷共工，虽然褒贬不一，可是哪个提及不胆颤？”

　　夸父回想起鼓对太爷爷的夸赞，以及钦丕听闻时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心中炽热的抱负再次升腾，忽又想起自己一路来的失败不堪，大人国人对自己的冷淡，面色惨谈，敞开心扉喃喃道：“我孤身一人，被通缉流落至此。空有一身气力和抱负，却无法使出。每每想起，心中感觉无限恐惧，害怕自己真会辜负了先祖的名声。有时甚至感觉自己无能，一切变成一个沉重负担。有时很想抛掉，自由自在作我自己”

　　蚩尤道：“只要耐心坚守，总会实现你的愿望。万事种种磨难，正是对你的考验。你要相信自己，你想想你竟然能多次打败那些神人，你当时用了什么法力？”

　　夸父迷茫回答：”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如何能胜过他们。不过当时我没有想结果，只是奋力完成这件事，好像什么都不怕没有顾忌，把那些信条善义全都弃掉。可是我总觉得我只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在中途人间我可以无所畏惧。可是在这里，我到底有多大能耐，我自己清楚得很。”

　　“你错了。你不可能永远那么侥幸幸运。世上有一种东西，可以带给你连自己都不敢想象的能量，心想事成，那就是邪恶与阴谋。只要你抛弃什么善义之类的发条束缚，学会邪恶与阴谋，你会拥有无穷力量，人人都会臣服畏惧，听从你的差遣。相信我”

　　夸父细细体味蚩尤之语，猛抬头却不见蚩尤影踪，一切恍如梦境。

　　夸父猛然醒来，连忙望向窗外，东方已露出了鱼肚白，月亮已偏移西方，悬垂在空灵浅蓝的潮湿夜空，像一个银色的湿晕。

　　梦境历历在目，夸父沉思良久。窗外，朝阳已跃出蓝海，万丈霞光铺陈荡漾在浩渺碧波上，粼粼闪耀。夸父心潮澎湃，轻轻吁出一口气，像做了什么重大决定。又垂首想了一刻，心生一计。当日早饭后，夸父向巨人国真正首领断涯道：“我既然已经归族了，想把我先族魁隗的遗骨也收回安葬在这里，圆了他的梦。恳求您让我带几个人，好早去早回。”

　　断涯沉思了一会，点了点头，问：“你们谁愿意随他去？”

　　四周一片静寂，只是静静的几秒钟，夸父却好像百年般漫长，表面不动声色，胯下却如坐针毡，心中万分忐忑不安。万一没一人答应去，自己岂不一人回去，计划完全泡汤，再说祖父句龙是不会让他带魁隗的骨殖的。，到时候他还哪能再来。

　　夸父本性诚挚耿直善良，也不知如何是邪恶，只有在心中不住祈祷：“邪神恶鬼，邪恶呀邪恶，快帮我心想事成，我以后好好供你。”

　　如病急乱投医，夸父胡乱念叨几遍，忽觉心中升腾无明业火，浑身燥热，热气蒸腾，竟然是是淡淡的黑色，那些黑气并没有消散，而是化成诡异的形状，夸父误以为是幻觉，摇了摇头凝神再看，那些黑气如蛇行般蜿蜒四散，缠绕向周围的青年巨人们，从他们鼻孔钻入。夸父看的目瞪口呆，所有的大人国人却浑然不觉，好像根本没有发生。

　　黑雾刚消失，沉默就打破了，“我愿意去！”一个健壮的青年腾身而出，信誓旦旦地说，并在他父母刚要张口制止之前，说：“我们已经在烛阴神前举行了成人礼，已经可以独立自己作主了。请父母大人不要阻拦，让我们的护翼好好历练一番，去见闻中土人情。同意的站起，胆小的留下！”

　　话音刚落，几十个青年刷刷立起，泠舟刚要准备站起，忽然想起云团中的李牧二人，自己曾答应带他们见识海市，犹疑了一下重新坐定，低首不敢迎接那些立起的朋友的寒光扫射。也有一些或胆小或谨慎之辈，本来要立起，忽见泠舟这样于是按捺住岿然不动。那些作父母十分担忧，他们的深闻那些刚分化的凡间沾染有兽性，人心要险恶得多，却是无力反驳，全都望向断涯求助。

　　断涯却道：“你们既然是大人了，就要学会为自己负责，凡事要三思而后行。”然后直视夸父，“我们他们托付给你了，如果十日后不见你们归期，我们就去中土亲自寻你！”话听起来不温不火，实意却既包含嘱托又有威胁。

　　夸父脑中一转，回答：“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极北之地和天时一般计算，在中土人间十年之间，放心，我一定带着好好带他们回来。”

　　断涯没想到自己竟被绕进去，可是及守诚信，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又想我定然回来虽然这这里不是，他们终究是大冥寒泽之人，十年之后我再来面不动色答：“一定。”

　　巨人们驾云带着夸父沿着沧溟海，向南飞去，海上潮浪滚涌，鲸鱼如岛，漫游喷水，海豚弓身跃水鸣叫。夸父抑制不住回归的兴奋，和云涛一众，畅谈中土风光奇俗，一路谈笑风生。不知不觉，前方海面上一弯浅色的海平线升起，成千上百只海鸥在沙滩上飞掠欢啼，中土初见端倪。

　　接下沿途，山势苍茫起伏，丛林密莽，在湛蓝天空下，分外雄浑朴拙。忽然远远望到前方一列深山上，黑烟腾腾而上，将下方的莽山丛林熏染笼罩在一片巨大阴霾中，细看那烟雾不像瘴气，隐隐夹杂着金星，在白云飘浮、烈日高悬的蓝天晴空下，古怪至极。

　　夸父在中土人间就听闻，黄河之北有许多法力高强、吃人嗜血的妖魔怪兽，去大冥寒泽时专门绕道从东海而去。现在身边有这么多高强帮手，自是没有担忧，但夸父是急躁之人，归心似箭，不想节外生枝。

　　此时烈日高挂，虽然高空风足，夸父仍是汗流浃背，其余众人却是谈笑风声，四处观望，没有意思倦怠之意。夸父正想劝大家绕道而行，忽然耳畔听到阵阵沉闷的雷鸣，原来是大家腹鸣叫饿，夸父这才感觉肚中空荡，一路上大家只顾说笑欣赏风光，忘了肚子。

　　低首鸟瞰，赫然一片坦舒原野，覆蔽一片碧绿林海。万顷森绿在脚下，推波叠浪翻腾而去，声势浩渺。林海中横亘一道玉色河流，似横挂在林海枝头上的巨幅长帛，翩跹飘逸，在午间骄阳烈照下，鳞光闪动，熠熠生辉，为这气势雄壮的北方山海奇景，增添了一丝柔媚韵味，不像有什么凶险。林中树木隐隐点缀着酱紫、橙红的星点果实。夸父又瞥了瞥远处的诡异黑烟，道：“我们下去找点吃的。”

　　巨人们于是徐徐降云，落于河畔已近萎黄的草地，树木和巨人们一般高大。他们发现这河水并不怎么磅礴，河床上鹅卵石遍布裸露，在阳光下闪烁着精亮的星光，里面一层缠缚着干枯如絮的绿藻。河水却是细成一线小溪，孱弱洇流，可是浅浅的水泽上，不时“刺啵”声响，跃出一条条尺来长的肥健大鱼。

　　有人咦了一声，不解地问夸父：“你方才的路上说，中土人间四季分明，景象迥异吗，现在是雨水充沛的夏季，河道会有洪水，可能会影响我们的归期。这里怎么会突然干涸呢？”另一个人问道：“你说这里是兽妖的地盘，会不会是他们作怪呢？我们要不要避开？”

　　夸父笑道：“他们喜欢躲藏在深山中修炼，应该不会来这里。这是自然原因，下去我告诉你们。”及落地，夸父指了指河畔和巨人们一般高的绿树，有五丈之高，众人拨开参差繁茂浓密的绿叶，看到干上串串垂挂着小果坠，黄棕色、棕红色、暗紫色，云涛采撷了一枚放在手掌上，如芥子落于须弥。莹润红嫩，仿佛是用红玛瑙雕聚而成的暂珠，若不十三发着馥郁芬芳的果肉甜香之气，众人真怀疑那是一件玲珑精精巧的艺术品。夸父道：“这果子叫桑葚，这条河流叫玉邦河，平常河水丰盛，只是每到夏季桑葚成熟时，河水就干涸，所以这条河水也叫桑干河。且不管这些，我们先摘桑葚吃。”

　　夸父双手执气灵寿杖御出一波青光，还未挥动出去，桑林中一阵骚动，发出低沉的鸟鸣，就只见成千上万只灰紫色鸟群，纷纷飞离桑林，如一片片巨云移向后方。青光势如湖心涟漪般荡漾波向桑林，威力却极是威猛如狂风肆虐，密林疯狂摇摆，甩荡树冠，桑叶和桑葚簌簌零落，还夹杂着破碎的小鸟卵。

　　云渺阻止道：“你把鸟巢都倾覆了，还是我们来吧。这地方好像缺水，用我们的**之法更适合。”

　　二十人腾于桑林上空，四人成一行立成正方之行，外面又立四人围成圆形。每人双手平放，手掌向天，十指散出蓝色光线，就互相纵横交织如织布般，那蓝色圆形光布无限延展，二十人手忽向上抖动，光布

　　翻滚如海浪，光心如出海巨龙，直腾向高空雯云。

　　惊心动魄的一幕出现了，光布与白云相撞之时，雷声轰轰，闪出蓝紫色的闪电。二十人松手飞落与河畔，只见云布落下倏忽消失于桑林中。闪电也紧跟着如流星般滑落，扫向桑林。霏霏雨霖但只落于桑林上。雨停之后，云渺飘向桑林上空，双手向下面的虚空中一抓，如渔人捕鱼收网似的，云布忽从桑林中现出，网兜着小山似的桑葚。

　　夸父心中惊呼，却不知他们是利用河图洛书的天地五行之数，外圆内方（圆龟洛书，方鱼河图）之理，召唤风雨雷电。

　　云渺现将桑葚洒落一小半于桑林外的草地上，说：“给鸟儿留点。”然后降落在夸父面前。将光布摊在一块巨大的石头上，众人围坐仍是干燥的石块上，大快朵颐，殷红的汁浆浸红了嘴唇。

　　有鸟儿循着果香，一只只飞落在桑树枝端上，望着草地散落一地桑葚的，这正是刚才惊走的斑鸠，他们生性敏感，喜食桑葚。大着胆子飞下来啄食，一群群的飞来，啄食得不亦乐呼。不一会，一个个肚子撑得滚圆，仍是不肯停歇。忽然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栽于地面，僵直不动。

　　一直好奇觑眼观看的云渺一声惊呼：“那桑葚是不是有毒，鸟儿被毒死了。”众人连忙丢掉食物，跑去。夸父看了一下哈哈笑道：“真是天赐美食呀。桑葚哪有毒，熟透的果实自会酝酿果酒，这些贪食的斑鸠是被果酒醉死的。可以烘烤桑葚醉斑鸠，那可是绝味呀。”

　　云渺一众不可思议地望着：“动物怎么可以吃呢？”夸父这才明白幽都之地没有杀戮，灵精们只吃各自特定的素食。可是夸父一阵子没开荤，心中难耐。

　　桑葚放在巨人手中，犹如须弥上的芥子，根本填吧饱肚子，夸父许久没吃到肉质，看到河泽上跳跃的银色大鱼，更是饥饿。

　　他偷偷捡了一些醉斑鸠，捕了鱼刨膛开肚去鳞，整理干净，放在洁净岩石上，点燃干水藻焚烧石块，不一会肉香四溢。引得巨人围了上来，蚩尤骗他们吃了下去。

　　吃饱后歇息了一会，继续腾云上路，夸父看到那黑烟，犹豫了一下心想怕什么呢，我有这么多人，妖魔鬼怪都不怕。大大咧咧立于耘涛身旁。云涛只觉吃过鱼肉后，浑身燥热，竟然有热气蒸腾，全身大汗淋漓，扭头望大家，均是如此都在是擦汗水。心中感觉不对劲，问夸父刚才吃的是什么，夸父答，食鱼肉呀。巨人们都连跌叫苦，夸父不明白，问：“有什么不对劲吗？对了，我在波谷山见你们好像从不捕捞海味食用，每天只吃粟米，为什么呀？你们已经不在大冥寒泽，为什么要遵循这个风俗呢？”

　　云渺答“我也不知道幽都之人为什么不能开荤，我们巨人国遵循这个风俗，是为了有一日还能回归大冥寒泽。”

　　正说着，忽觉速度越来越慢，那云团正孜孜冒烟消融，夸父忽觉脚下一空，一个趔趄摔落下去，众人连忙下去追救，却觉速度越来越慢，不听使唤，云团越来越小最后化作一缕白烟消散。都纷纷垂直衰落下去。巨人们体重要比夸父重得多，一个个抢先摔到黑烟下的山头，那山也被撞得摇了几摇。

　　龙雩案：1.古人追求修仙的，不吃烟火之食，（《西游记》等有道人不吃烟火之食的记载）认为这样不会污秽身体，六根清净，身体轻盈，可以升天成仙。常有人不带一物，独自去深山修炼希冀成仙。所以有了巨人们开荤失掉云团一节，其中有更深之意。另：传说大人国即龙伯国，巨人们其实是龙族。

　　2.斑鸠醉桑葚：古传斑鸠喜欢吃桑葚，因熟透的桑葚发酵出果酒，斑鸠常因贪食而醉。《诗经.氓》：“于嗟鸠兮，无食桑葚！”

　　3.桑干河：又名玉邦河，因河畔大片桑树林，每至桑葚熟时，河水干涸，因此又名桑干河，九黎蚩尤氏发源于桑干河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