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幅州（四）

　　此话一出口，不光是围观的众人吃了一惊，连说出这话的游奇本身也吃了一大惊，人人心中都是一个相同的念头————连皇帝老儿吃的物事都不愿吃，那内庭菜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莫非真的是传说中的龙胆风肝不成？

　　听到这话，正在得意的胖班主那胖脸上，不为人知的猛抽搐了两下，勉强笑道：“那个……那个……着实需要多费些功夫，还要请两位小哥儿稍稍等待一下。”眼见小乞丐连望也不想那些御膳往上一眼，不由有些泄气道：“实在对不住，小哥看不上眼，在下马上便使人将这些东西撤了去。”

　　小乞丐摇了摇手，打手势要游奇带他道：“那也到不用了，反正已经上来了，就将就着吃些吧。”说着，朝游奇微微一笑。

　　说起来委实是一个奇迹，两个比叫花子还更像乞丐的人，大模大样的坐在省城有百年历史的酒楼里，群围着粉黛佳丽，面对这满满一桌御膳，竟然只说“将就着吃吧”。围观者的人中不少人为之郁愤，为之气结，为之心中不平。就像是平日里路边上、街角里那些乞食的乞丐，望见他们时暗骂世道不公一样。

　　游奇着实不客气了，举起筷子汤匙便是一顿猛扒，此时的他早已饿得急了，休说是什么御膳，就是木薯地瓜也一并吞进肚子中了。小乞丐只挟了几下，便停住了筷子，始终微笑着望着游奇狼吞虎咽。

　　一十二道当年另皇帝龙颜大乐的御膳，被游奇风卷残云之下，只剩下一片辩不出面目的一片狼藉，尊贵的金丝楠木桌也洒满了淋漓汤汁。

　　一口气吃了一个半饱，游奇才缓下一口气，抬起头来，却感到一片静寂，只见周围那数百个围观者、身后那一十二个美丽女子，以及身旁那胖班主，都瞪大了一双眼睛望着他，也都被他的吃相，与面前的精致菜肴两者之间的不协调惊目瞪口呆，连小乞丐也放下了筷子，手托着下巴，眯眯笑着望着他。

　　游奇面上一红，连忙放下筷子，小乞丐微微笑着望着游奇，打了几个手势，意思是问游奇是否要些喝的。游奇连忙摇了摇头，这次小乞丐也不用游奇转译了，自己朝胖班主身后滚在地上的酒瓶指了指，胖班主立刻心领神会，马上使人提了一整箱极为名贵的名酒上来。小乞丐却摇了摇头，指了指那酒，伸出一根小指。胖班主自然明白小乞丐的意思，他向着那根小指苦笑道：“两位小哥实在对不住，这已经是小店最好的酒了……”他话还未说完，小乞丐扬手又是两叠纸币扔到桌上，胖班主突然噢了一声，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的拍了拍脑袋，连声道：“瞧我这脑袋，两位小哥儿请少等，在下去去就来。”说着如同球一般的急急滚去了。

　　游奇急忙朝小乞丐打手势，但小乞丐却摇头笑着打手势：“我说了，要请你喝酒，没有就怎么成？”

　　正说着，却见围观的人群中一阵骚动，胖班主挤丸子一般的从人群中挤了过来。他怀中抱着一个红泥封口的黄泥小坛，坛口贴的朱封上早已然退色，却连一个字儿也没有着。胖班主将小坛捧到小乞丐面前，笑道：“这是小店自己个儿配酿的酒，封藏在地窖里，少说也有五十来年了，如今可是喝一坛便少一坛了……”

　　虽然他一再将“五十”这两个字咬得很重，但小乞丐不等他罗唣完，便一伸手将泥坛取了去。撕开朱封揭去封泥，一股醇淳浓浓的香味已经透了出来，虽然不似御膳的香味那般的张扬无羁，但却在郁郁绵绵中无形的蔓延开来，待人们才察觉到这种气味的时候，已然有几分如痴般的醉意了。

　　游奇虽然从不饮酒，但一闻到这般的醇香，也不由自主猛吸了一口，口中不知不觉地已涌出大量涎液来。小乞丐举坛将游奇面前的水晶杯里斟满，又将自己的杯子斟满，才举起杯站起身来，往日那笑嘻嘻的表情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认真地真诚，他向游奇打手势道：“这敬你的第一杯，先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说着，一仰颈咕的一声喝了一个干净。

　　游奇也不好推辞，连忙站立起来，一口将杯中醇酒一饮而尽。第一次喝酒便是这等佳酿，游奇着实也是幸运的很了。入口的一瞬间他只感到异常的辛辣，但这一瞬过去之后，却又尝到一种异样的甘甜，入喉滑润透凉，落入腹中却是热烘烘暖洋洋的舒服。

　　小乞丐微微一笑，将游奇的酒杯满上，然后给自己也倒上一杯，举杯以手势说道：“这第二杯酒，是谢你看得起我，肯同我这样一个又聋又哑得小乞丐一起。”说着，将第二杯酒也要一饮而尽。游奇却做手势阻住他道：“兄弟你这话却说错了，若不是你这一路上的照料，怕是我早已饿死冻死在半道上了，哪里还能坐在这里？这一杯，应该我敬你才对。”说着，一口将杯中醇酒吞下腹中。

　　游奇一脸真诚，小乞丐脸上笑意却有些勉强，他默默看着游奇喝完这杯酒之后，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乞丐比划着问道：“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游奇沉吟了一下，侧过身去挡着，在桌上写道“游奇”两个字，向小乞丐望了一眼，然后随手擦去了。

　　小乞丐一愣，挠了挠头笑着以手势道：“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游奇苦笑一下，比划道：“当然，自己个月前，我的名字便已经传遍了全国了。”

　　小乞丐一愣，比划着问道：“为什么？”

　　游奇以手势道：“因为我正在被通缉，上上下下无数人想抓捕我，想要我的性命。”

　　小乞丐又是一愣，游奇向他勉强一笑，打手势道：“因为我杀了人，而且不止一个。”

　　小乞丐呆了半天，缓缓的摇了摇头，以手势道：“我不相信。”

　　游奇点了点头：“我说的是真的。”

　　小乞丐愣了半晌，缓缓的道：“那么，我相信死的那些，都是该死的坏人。”

　　游奇凄然笑道：“可惜，他们都是好人，而且，都是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说着，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小乞丐沉默了，无语的将游奇手中的空杯子一次次得斟满，又一次次的看着他到进口中。不多时，游奇已然将十几杯酒倒进肚子里。这陈酿已窖存了半个世纪，入口虽绵，但后劲极大，游奇初时还不觉如何，不一会儿便脸色殷红如烧，酒意上脑，每一分记忆都在灼烧中渐渐清晰，一个个曾经亲近，而今却远去的脸，以及一件件封闭在心中的往事，一幕幕都浮现在眼前，随着游奇心中积压了许久的思念、愤怨、委屈．．．．．一并涌泄了出来，两只眼睛犹如要滴下血一般的通红。浑身一阵阵灼烧一般的刺痛，显然他身体内的血管，已嬴弱到经受不起着酒精的刺激，但他仍是以不住发颤的手，将不住一杯杯将酒倒进盒。

　　(抱歉，有些事，更得晚了些，少了些。各位兄弟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