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教习

　　小妖停了下来，疑惑地呆想了半晌，老实答道：“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老道看怪物一样看着小妖，小妖赧然，颇觉不好意思。Ｉ。道：“我不知道。我需要的时候就有，不需要就没有！”

　　老道呆了片刻，看着小妖傻了一般喃喃自语：“良材美质！良材美质！”忽又跳起大叫大嚷，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状类疯狂：“哈哈！良材美质！良材美质！得来全不费工夫。此等良材美质偏就叫我碰上了！哈哈！哈哈！”

　　小妖惊吓住，惶恐地看向娃娃，娃娃安慰她道：“莫理他，他本就是个疯子！”小妖想起初见老道时的情景，点点头，转头看了老道一眼，又去涂她的树胶去了。娃娃此时又喝一声：“陷！”只见垒成的岩墙自然就陷入地中半米，权当打过地基了。不片刻，二妖合力，已经垒了一个石屋出来。娃娃如法炮制，弄出一张石桌，一张石椅，一张石床，就算是交了差了。两妖大功告成，便不再理会老道，手牵着手站在星光下看海，娃娃给小妖讲些妖界趣闻，直逗得小妖笑声如铃，脆响不断。

　　老道了半会疯，安静下来，含情脉脉地看着小妖。原来妖物也都是由凡物化成，若想做些难以力及的事，便得使用法力；而法力又不是凭空有的，妖物修炼无非就是得到法力而已；有了法力，填山移海呼风唤雨自是不在话下。但若真要使用法力，尚需或烧符或念咒，再或默运玄功，哪一项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凡人羡慕妖物厉害，又岂知这妖物如何辛苦？而小妖竟然不需要法力，不需符咒，更不需玄功，便能做些异样的事来，老道怎不欣喜若狂？当下打定主意，就算用抢的，这徒弟也是收定了。如此一边呆一边看着小妖流口水，直看得眼睛疼，小妖与娃娃携手进了石屋这才作罢。

　　却说海边植物稀少，一时小勇子采了些浆果回来，已经很晚了。小勇子四处看看，却见没自己住的地方，也不敲门便进了二妖的石屋——即使他想敲门，那石屋根本没门，又如何敲起？话说小勇子进了石屋，不理娃娃，先把果子往小妖跟前放，谄媚地一笑道：“那个，小妖，我没住的地方。”

　　小妖道：“你和我们住在一起吧！”小勇子骇一跳，平日里都是露宿，倒没什么关系，既然有了屋子，当然不能男女同屋，连忙摆手，小心地扫一眼娃娃，果然见娃娃快将他用眼刀分尸了。

　　小妖道：“你是要我们帮你也盖个石屋吗？”

　　小勇子喜道：“正是正是！”

　　小妖道：“不用那么麻烦了，这石屋是一屋两间的，你到里间去不就是了？”

　　小勇子回头看了半天，也没找到里间在哪里，小妖笑向娃娃道：“你就别逗他了！”

　　娃娃看小妖了话，才指点他一条明路，他顺着娃娃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个小门，走进门里，两床一桌双椅，心里纳闷，这分明是给他和老道住的，为何老道自己又建了个石屋出来？

　　他哪知那是娃娃故意拿老道消遣，倒因此得知老道没有任何法术。小妖初时不知有这里间，娃娃知她心软，竟是连她也瞒过了，她才又让娃娃为老道建个石屋出来。娃娃偏又突然心虚起来，怕小妖生气，不敢提里间的事，便当真又建了一间出来。小妖虽无法力，毕竟不是常人，在屋里待了一会便察觉风吹得有异，立时知晓房内另有玄机，娃娃见小妖识破，这才露出屋门让小勇子进去住。

　　一夜无眠，老道眼睛红丝遍布，一大早起来就在小妖的屋外转悠来转悠去。一见小妖出来，就拉着她要教她卦术。娃娃见状，拦在小妖之前，喝道：“你这道士，好没道理。小妖不愿拜你为师，你又为何强人所难？”

　　道士忙道：“不拜师也行，小妖跟着我学就是了！我保证不拿师傅的名头压她。”

　　娃娃自见了老道昨日的表现，失望得很，便不想再跟这疯子纠缠下去，喝道：“小妖想学，我自会教她，不劳费心。我的法术至少不会连块石头都搬他不起。”

　　老道面红耳赤，却是不肯输了气势，骂道：“我自搬不起石头，我的本事你又哪里知道？我偏只教给小妖，似你这般以貌取人的妖物，我才懒得跟你争辩！”嘴上说着，又去拉小妖，娃娃哪里肯让，眼见一场争执就将闹得不可收拾，小妖不过意，轻轻挣脱二人的手，在一旁说道：“既不拜师，学便学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两个不要再争吵！”见娃娃面色不豫，忙又道：“娃娃的法术我也一起学了便是。”一人一妖这才勉强住了口。

　　自这日开始，小妖每日轮流学起法术和道术来，偶尔娃娃也教她些闭气游泳的功夫。娃娃跟老道斗气，天天用心教授。他心里实盼着跟小妖多待些时日才好，反倒不在意渡不渡劫的，对去龙宫也不怎么热切，偶尔还会兴起不再修仙的念头，但又强迫自己不要意气用事，把这念头丢得越远越好。那老道更是争分夺秒，一时一刻也舍不得浪费，除了讲好的每天两个时辰，伺娃娃不在小妖眼前，觑空就教。如此下来，竟是一耽便是年余。

　　且说娃娃用心，小妖便学得认真，但不知为何，她就是一点法术也不会用。口诀背得滚瓜烂熟，姿势摆得漂亮神气，可就是一点法力也没聚起来。娃娃看了，摇头叹气，老道在旁冷言冷语，幸灾乐祸，自是气得娃娃想毁了修仙的指望杀人灭口。

　　反观老道所教道术，小妖虽是一点也听不懂，后来干脆不听，但她卜卦万试万灵，符咒威力惊人，老道每日里洋洋得意夸夸其谈。

　　娃娃看见老道那副样子就生气，又岂知老道强自自夸教得好，其实心里也着实困苦不已。为何？小妖卜卦虽灵，却是不祈祷，不数筮，完全乱来。要说符咒，那更是气死人，小妖根本就是挥笔胡画，偏就说雷就有雷，说雨就有雨。老道完全乱了方寸，根本不知道这师傅该怎么当。为了一张老脸，只好每天胡说八道侃侃而谈，免得被娃娃笑话了去。

　　这一日，老道又在那里苦恼。他教授老子的道德经，小妖心不在焉的听——反正她从来也听不懂。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这句话是说，当人知道了什么是美的时候，才有了丑的说法，当人知道了什么是善，就有了不善的存在。”

　　小妖忽然认真起来，问他：“为什么知道了美就非得有丑？”

　　老道解释：“因为这是人对比出来的。你觉得这个人美，那么相对的，一定也有个你觉得不美的人比照出这个结果。其它事物也是如此，有好的，就有不好的。”

　　小妖又问：“那我觉得娃娃就很美，是不是跟你比对出来的呢？”

　　老道就想怒，却见小妖很认真的望着他，一派天真，似乎是真的不懂，便压下不快继续解释道：“你要这么说也可以，但你觉得娃娃美也不一定是跟我比对，也可能是跟小勇子比对的结果。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凡事必定有个正反面，就像阴阳，有阴必有阳！”

　　小妖就问：“什么事都是如此吗？”

　　老道暗自吁了一口气，看来小妖应该是明白了。便答道：“是，凡事都是如此！”

　　小妖接着问：“那你说妖也应该有阴阳喽！”

　　看来小妖已经渐入此道，知道提问了，老道欣慰地颔：“自是如此！”

　　小妖接着还问：“那你说人死了去了阴间，这是阴阳吧？！那我们妖死了，不入六道，那么些死去的妖，都去了哪里？”

　　老道傻住，这等问题，他想也不曾想过，便含糊地答道：“嗯嗯，自有他的去处，不为世人所知也！”

　　小妖却打破砂锅问到底：“那道士不算凡人呀！我是妖，也不是凡人呀！妖死了，到底去了哪里？还有，神仙是阳吧？神仙的阴是什么？神仙死了去了哪里？”

　　老道不耐烦起来，说道：“神仙不会死！”

　　小妖接下来的话却把老道问得落荒而逃：“那不是说万事万物皆有阴阳，神仙不死，那岂不是只有阳没有阴？这不是很奇怪吗？”

　　老道鼻子都快气歪了，暗恨小妖刁钻，没事哪来的那么多问题？像以前一样只听不说不就是了？也不知是谁刚才听到小妖提问高兴得不得了的？！

　　可他暗恨归暗恨，这问题他就是砍了头也回答不了，嘴里支吾着：“呃……这个嘛……嗯……那个……我饿了……哦对，我就是饿了，我看看有什么吃的没有！”

　　下一秒，老道便从小妖眼前消失了，整整一天，都没再敢在小妖面前露面。小妖看着他的背影惊奇的自语：“咦？怎么不教了？今天才教了半个时辰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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