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对不起

　　在满池的芙蕖之上，君沂和南芙蕖并肩而来。一个面容俊美，一个姿容脱俗，玄衣端庄，绿衣清雅，真个是郎才女貌的搭配。啊呸，什么郎才女貌，我重新感叹一句：真个是好一对……狗男女！

　　南芙蕖看见我立在十里池塘的岸边，明显一愣，估计是没有想到君沂又将我带了来。我瞥一眼君沂，他面色如常，一点儿也没有美女陪伴的激动。他踏上岸来，将我稍稍拉到他的身后，说道：“芙蕖公主这次要和我们一起。”

　　真是吝啬语言，也不说完整。我差点没有反应过来，他是说南芙蕖要和我们一起去找玉丹裳借凤梧桐心。我们，他说我们？我真喜欢这个词。弯起嘴角，我的眼睛都笑得微眯起来。

　　南芙蕖缓缓走到我们的面前，眉梢一挑。我以为她又要动手，或者再问君沂：“天帝赴约而来，怎么又带了这位小姑娘？”可谁知，她竟姿容万方地对我微行礼，“上次是芙蕖鲁莽了，回去之后心里很是羞愧，心里想着，见着姑娘，一定要道个歉。”

　　果真是心里羞愧，脸上是一点也看不出来。我松口气，刚才见着她和君沂那般般配，我还动过希望她掉下池塘的邪恶念头，现在也不用感到对不起她了，反正都是心里的想法。

　　“嗯。”想着君沂都要和她解除婚约了，她也算是一个被别人抛弃的可怜人，我还是不要多和她计较的好。

　　“妹妹是原谅我了？这下我终于可以放心了。”她面上好像真是松了口气，笑道：“还不知道妹妹怎么称呼呢？”

　　我对她既佩服又恐惧。佩服地是，她竟能如此得深谙人际交往之道，第一次见面上来就打，这一次刚还“姑娘”的唤着，一转眼就变成了“妹妹”，真是亲热。千里老是说我说话不够艺术，太直率和没有心眼。当初他给我找师父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找南芙蕖呢？她如此修为想必离说话艺术的最高境界——睁眼说瞎话也没差多远了吧？对一个擅长我最不擅长的东西的南芙蕖，我能不恐惧么？

　　“姐姐都说是妹妹了，称呼不就是妹妹了吗？”我对她扯出一个微笑。她都叫得这么亲密，我自不能对她疏远，不然倒显得我小气。反正我的姐姐已经有六个，多她也一个也多不到哪里去。何况，以她的年龄，我叫她一声“姐姐”也不吃亏。

　　南芙蕖掩唇低笑，“妹妹真是爱开玩笑。”

　　我正色道，“妹妹我从不开玩笑。”顿了一顿，“只是和姐姐开个玩笑而已。”

　　千里也说过，我具有说话气死人的本事，不知道和南芙蕖比起来，谁胜谁负？

　　“呵呵。”声音婉转低扬，很是好听。她娇嗔道：“妹妹真是的……”

　　我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下意识地往君沂的身后躲了躲。好吧，我认输。

　　君沂背着南芙蕖对我笑笑，从袖子里摸出一样东西，竟是鬼界独有的魂祭火，一团泛着白光的火焰，死气沉沉。他将它悬浮在半空中，移到三个人的前面，对着南芙蕖道：“芙蕖公主先请。”

　　我疑惑地扯开他的袖子，对里面望了一眼，除了他白皙细腻的手臂，什么也没有。原来君沂和翟墨一样，总是能从身上拿出不同的东西，一个是从怀里，一个是从袖子里。亏得翟墨自夸这是一项绝学，真是绝学，绝对学会，谁都会。

　　君沂将自己的袖子理平整，丝毫不忌讳南芙蕖复杂的眼光，只神秘地一勾唇。

　　南芙蕖走在前面，我跟在君沂的身边。又一次融入鬼界独有的黑暗地带，悬浮在半空中的魂祭火一遇见黑暗，黯淡的光芒大盛，整团都散发出夺目的光芒，生生逼退了周围的黑暗。十米之内，无一丝黑暗雾气的侵袭。

　　“你是不是一直都有魂祭火啊？”我小声问君沂。

　　他点头。我贼贼地仰头望他，笑道：“那你前几次都不拿出来照路，却牵着我的手，是不是故意占我便宜啊？”

　　他绷紧了脸，一言不发，眼神尴尬地望向别处。我的笑意越深，“嗯，我喜欢你这样，因为我也占了你的便宜。”君沂身体僵了僵，他清咳，“女孩子不能……”

　　一直走在前面的南芙蕖突然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我和君沂的对话，她别有深意地瞟一眼君沂，“我不是很喜欢一个人对着黑暗，不知道天帝可不可以让我和妹妹一起走？”

　　她期待地望着君沂，我也期待地望着君沂。君沂说“好”，然后自动走到了我和她的前面。南芙蕖欢喜地挽住我的胳膊，我泄气地低下头。

　　身边的芙蕖香味不时飘过来，淡雅清新，我凑近南芙蕖吸了一口气，真心赞道：“姐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

　　她谦逊，“妹妹身上的味道更好闻。”

　　我身上没有熏任何的香，只身上自带的天然体香，似花非花，极淡。我抬起手臂，凑到鼻尖狠嗅一口，不由佩服南芙蕖的嗅觉，比勾勾的狗鼻子还灵。我展颜笑道，“我也这么觉得。”

　　南芙蕖不可思议地瞪住我，估计是没有见过像我这么厚脸皮的人，脚步也不禁慢了下来。我昂头继续走着，君沂并没有听见我和她说了什么，只跟着魂祭火向前。过了许久，南芙蕖终于赶上我，又一次挽住我的胳膊，力道却大得多。

　　我在心底暗暗盘算，她若是敢对我出黑动手，我一定大喊“救命”，才不会傻了般自己忍着。还好，一直到出了鬼界，也没见南芙蕖对我有什么动作。

　　这一次，不等南芙蕖说话，我先开口说道：“君沂，我要和你一起乘云。”对面色各异的两个人，我捂着胸口，极郑重地表示，“我恐高。”

　　君沂低下头，肩膀颤了颤，而后抬头，很贴心地答道，“好。”

　　抬手正欲招片云，便见天空的西南方向，一片杀气腾腾的云直向鬼界入口而来，上面立着一玄衣男子，怒容满面，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物体。正是南宫晟。

　　我四处张望，无处可藏，只好化作羽衣的原身，缩做巴掌大小。刚跃上君沂的肩上，那一片云便落在了面前。

　　南宫晟似是没有想到会在自家门口遇上熟人，不由得愣了愣。那一块脏兮兮的物体却开了口，语气无限忧伤，“真是丢人，我的一世英名就这样毁了，太丢人了，这幅模样竟然还会被这么多的人看见！”

　　竟是南风凌。若是没有听见他这么欠扁的声音，我绝对没有办法将眼前这个满是石子和泥块的物体和他联系起来。看样子，他又是挖地道潜逃，被南宫晟抓了回来，只是不知道这次又挖到了哪里？

　　“闭嘴。”南宫晟冷冷地道，他对君沂恭敬地行礼，淡淡瞟我一眼，然后，像是没有看见南芙蕖一样地向鬼界的入口走去。

　　南芙蕖竟也如同南宫晟一般，连招呼也不打一个，真是好奇怪的兄妹，完全视对方如无物。

　　经过君沂身边的时候，南风凌突然伸出手，指着我叫道，“那只小狐狸，我刚才不是看见你……”

　　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上次竟然不帮我，这次我也不会同情他。

　　“不对，”他叫道，扭动着身体想挣脱南宫晟的钳制，“你不是，你是……”

　　还没来得及说完，他便被南宫晟丢进了鬼界，只隐约听见他在叫嚷，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拍拍胸口，恢复原身。

　　“我们现在去妖界的空灵山。”君沂对南芙蕖说道。

　　君沂并没有问我突然化成狐狸的原因，倒是南芙蕖为此多看了我两眼。难道是羽衣的原身太可爱，被她看上了？

　　“为什么不直接去妖界？”南芙蕖问。

　　不等君沂回答，我解释说，“玉丹裳有一个毛病，基本上不住在妖界的妖君府里，一般都住在空灵山，据他说，那里空气好。”

　　“妹妹说得这般清楚，难道妹妹和妖君很熟？”南芙蕖眼波流转，不知道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不好说。”我回答地模棱两可。

　　“听说，妖君对美丽的女孩子很感兴趣，妹妹是不是因此才与妖君熟识？”

　　“是啊，”我觉得我开始讨厌南芙蕖了，和我打架的时候不是干脆利落地很嘛，怎么说话却这般拐弯抹角，暗藏深意？“上次借寒玉婵娟的时候，姐姐不跟着，这次去找妖君借凤梧桐心，姐姐却跟了来，难道便是因为知道妖君对美丽的女孩子很感兴趣？”

　　“妹妹不能因为被姐姐说中了心事，便这般诬赖人吧？”南芙蕖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姐姐就不怕我怂恿妖君不借凤梧桐心与你？”

　　南芙蕖丝毫不动容，笑吟吟望着我。

　　真是被气糊涂了。君沂借凤梧桐心给南芙蕖，便是为了解除婚约。借不到凤梧桐心，两人的婚约就不会解除。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南芙蕖不想解除婚约，玉丹裳不借凤梧桐心，正中她的下怀。

　　“对不起。”我对她道歉道，“是妹妹不对，望姐姐原谅。”

　　“妹妹哪里对不起我了？”她依旧在笑。

　　“师父教导过，莫要和女子计较，特别是与自己喜欢同一个男子的女子，降了自己的身份不说，也会让自己在意中人的眼中变得丑陋。”我认真地检讨，“我还是年轻了一点，沉不住气，对不住姐姐了。”

　　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不是为了给南芙蕖难堪。为男子争风吃醋，本就不是高尚的事情，若是为得那个男子还不喜欢你，更是可悲。

　　南芙蕖一时不说话，她抿着唇，怔怔地看着我，那种目光和第一次见我一样，似是透过我看到另一个人。

　　君沂摸摸我的头，也不说话，眼中却有赞赏闪现。每一次我和南芙蕖争锋相对的时候，他都沉默以对，大概也是不喜欢女子间的争风吃醋吧？

　　“你和她一样，连说得话也一样。”南芙蕖低声地说道，眸光复杂，“有时，我都怀疑，你们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