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间】 第九章：烛残泪滴透青衫 西风白发徒寂寞

　　料峭春寒，白雪苍茫。

　　一个青衣人跌跌撞撞而行。他头发蓬松，遮盖了大半张脸。但肤色雪白，柔如处子。显见还很年轻，两鬓之间，却已有了星星点点的白发。

　　他行步跄踉，但大雪飞扬之中，竟无一片雪花可以飘落到他身周三尺之内。而跄踉而行之中，身后白雪皑皑，竟不见一个脚印。而他宛然不觉，还是跄踉前行。脚步之间，毫无法度，竟似一个生来便从未在雪地中行走过路一般。

　　猎风呼啸着从广亵的天底下掠过，吹开他的乱发，一张绝美的脸棱廓分明，却已经有了沧桑的痕迹。他的眼睛如同星辰一样优雅，此时却显得黯然无神，充满一种淡淡的平凡和忧郁，很快又被乱发遮住。忽然“叮铃铃”的响起一阵驼铃声。北国的风雪，刮得人面孔有如刀割一般的疼痛。一队身披皮裘的商队缓缓从雪原上走过。当先的一个汉子身穿虎皮，腰挎一柄大刀，双手呵起，嘴里不停喃喃的咒骂着这鬼天气。上午刚还是冬阳和暖，中午就下起了雪来，转瞬之间天地之间就是一片厚白。冰冷的气流使人浑身缩紧成一团，用皮裘盖住脸孔。厚厚的皮裘都抵当不住寒冷。大车中一个浑身裹在火红色披风下的一个小女孩眨着一对明亮的眼睛，不住的问道：“阿忽伦尔爷爷，天晚前我们真能赶到孟村和紫沫儿姐姐们汇合吗？”阿忽伦尔慈和的笑一笑道：“是的。小雪妮儿，天晚时分，我们就能赶到孟村，和你的紫沫儿姐姐会合。不信，你问你的达阿木大哥，他可是从来不会说慌的。”说着努嘴一指走在最前面的那个粗犷大汉。

　　小女孩问道：“达阿木大哥，天晚前，我们真能与紫沫儿姐姐们会合吗？”

　　达阿木嘴角边绽出一丝温暖的笑意，道：“是的。今晚我们便能相见。”小女孩小雪妮儿登时省跃起来。说起紫沫儿，众人忽然齐声唱起歌来：是谁采摘下天山上最美的雪莲花

　　送给我们最美丽的女郎

　　是谁用天上的星星镶嵌宝刀

　　用来送给我们最勇敢的英雄

　　是谁融化了冰山上的冬雪

　　让我们拥有了玉液和琼浆

　　是谁送给我们最好的丰收

　　满地的牛羊和马奶酒

　　我们拥有最多的美丽

　　因为我们爱好和平和真诚`

　　我们的生命用古兰经守护

　　因为我们拥有温暖的双手

　　歌声婉转悠扬，在这茫茫风雪之中，更有一种独特的豪情。

　　忽然小雪妮儿一声惊叫：“阿忽伦尔爷爷，你看，那是什么？”

　　老者举目一望，却见一个小黑点缓缓的向这边移动。及侍近了一些，达阿木目力惊人，一眼便瞧出那是一个人影，大声呼唤道；“喂，是哪一位失旅的友人，可需要一炉篝火和马奶酒？”

　　但那人似乎没有听到一般，竟缓缓转过身去，向斜方向而去。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讶色，忽叫道：“达阿木，你快步去，把这位兄弟追回来！”

　　达阿木似乎很是尊敬这位长者：“是，阿忽伦尔长老，我立刻去。”身形一起，竟从骆驼之上一纵一跃，便已远去数丈。有人大声赞叹：“不愧是我们夜寒族最好的勇士，长跑无人能及。”

　　小雪妮儿奇怪的问道：“阿忽伦尔爷爷，为什么那个大哥听到声音，却转身走开呢，难道他不怕一个人孤单吗？”

　　老者目中闪动着智慧的光芒，望着小女孩纯真无邪的双眼，微笑着道：“也许是他一生习惯了寂寞，是以不会害怕；也许是他已大彻大悟，正在试练自己；也许他是一个伤过心的人，再不愿见到别人的影子；也许他正是一个追求寂寞的人，因为寂寞也是一种境界……也许他兼而有之，也许都不在这一列……小雪妮儿，你要懂得，永远不要从结果中去追问原因，原因，应该是从开始去求的。”

　　小雪妮儿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达阿木奔到那人身后呼唤道：“喂，朋友，请等一等！”

　　青衣人似是愣了一下，停下身来。达阿木奔到他身后，道：“我们长老想请朋友过去喝碗马奶酒，好么？”

　　青衣人声音嘶哑的道：“谢。不过不必。请回。”他似绝不愿与人多说一个字，语毕又向前走去。

　　达阿木见这人穿着一裘青衫，多处磨破，沾满酒渍，在这猎猎寒风中竟似不觉寒冷，心下奇怪，却讨厌这人的性格。冷哼一声道：“你这人推三阻四，一点都不像个大丈夫。”

　　怪人身子猛的一震，竟停下来。他似乎思索了一下，忽然转过头来：“我跟你去！”

　　达阿木在怪人转头之时，似觉寒光一闪，却瞬息不见，他揉一揉眼睛，几疑是自己的错觉。可是他明明感受到了那一点寒光，是那么的动人心魄，直到现在都让他不由心悸。再看时，怪人的眼中却只剩一种慵懒淡然的神色。

　　他有些茫然，转身让道：“请！”怪人毫不客气，大步而行。达阿木跟在他后面，心中暗生闷气，心想：“这人忒的无礼，竟连谦就一下都不会，一点礼貌都没有！”

　　阿忽伦尔见到两人到来，欣慰的笑了笑。转头见那人仅披一件单衣。遂转身吩咐道：“霍依，把我的大氅拿来！”

　　怪人忽道：“不用。”他似是有些奇怪，问道：“你们很冷吗？为什么我一点都不觉得？”

　　众人大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似是见到了怪物一般。阿忽伦尔一怔，很快又恢复了镇静，道：“先生大概是习惯了。对了，老儿叫阿忽伦尔，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怪人迟疑了一下，神情变得说不出的古怪。阿忽伦尔见状，忙道：“若是不方便，先生也不用相告。”

　　达阿木冷哼一声道：“哼，希罕么？说便说，不说拉倒！”

　　那怪人面色一变。阿忽伦尔喝道：“达阿木，你胡说什么！”声音大见严厉。达阿木惭愧的低下头去。耳中忽听得一个淡漠的声音道：“没关系。”那声音顿了一顿，接着道：“我叫四公子——李痴水！”

　　公子？众人一愣。阿忽伦尔目光一扫，众人立时肃然。阿忽伦尔慈祥一笑道：“四公子，你可愿意和我们这些粗人一道同行么？”

　　四公子目中暗了一下，喃喃道：“天下虽大，我又要去向何方？”

　　风骤紧。大雪浓密如盖。使得他这一声低语都要似融入了晚风中，是那么的低落。众人身子齐齐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