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云诱

　　天刚亮我就拔通了安雅的手机。她告诉我今天就会回来，问我什么事，我说也没有什么。听到她在电话那头的笑声：“怎么了？想我了？”我笑了笑说：“哪里，我只是看你什么时候回来，想想还能自由多久。”她哼了一声，挂掉了我的电话。我突然觉得很开心，我在想象她生气而挂掉电话的样子，一定很可爱。她在乎我，我知道。

　　在路边小摊上吃了点豆浆油条，我又坐在了办公室里。

　　说真的，我不知道做些什么。现在什么事都让小陈代我处理，这小子倒真是个好助手。近来公司没什么大业务，我也乐得清闲。我翻着今天的报纸，喝着小陈泡的茶，无聊地混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老刘钻了进来，我让他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老刘啊，有什么事吗？”他支唔着，好像很难以启齿。我笑了笑，说有什么事你就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一定在所不辞。我说得很诚恳，却是满心的不屑，我为什么帮他？凭什么要帮他？老半天他才说话：“没什么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我猜想一定是有什么事，但我不急，慢慢摸出两支烟，把一支递到他的手中，然后点上火。

　　他说：“小宁啊，从你一开始到公司来我就知道你是个有能力的人，到我们部门后你做的几个案子都非常的成功，你是个人才啊。”几句话说得我满头雾水，不知道如何作答。我呵呵一笑，说：“老刘，别那么说，这不都是大家的功劳吗？没有你的支持我的工作能有这样的顺利吗？”他眯起眼睛笑了笑：“是啊。”我心里面不停地骂他老狐狸，整天装一付死相，现在又在这充伯乐。他顿了顿接着说：“说真的，还是你们后生可畏啊，我们老了，不中用了。”说完居然还叹了口气。我其实到现在还不知道他究竟想表达一个什么意思，我抽着烟，望着他，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可是仔细看了半天，他的一张老脸上除了皱纹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他继续说着：“小宁啊，以前哥子有什么对不住你的你可包涵着啊。”我说，哪里的话，你对我的严格要求也是想我进步嘛。不知道他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一大早就怪怪的。绕了一大个圈子，终于说了正题，他看看我，吸了一大口烟，话和烟雾一起从嘴里面喷出来：“今天林总和我谈了谈，说要给你一个锻炼的机会，让你来做策划部主管。”我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忙说：“那怎么行，我可做不好。”其实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比起老刘来强多了去，虚伪着，客套着，但内心还是很沾沾自喜。他脸上渐渐有了笑容，说道：“我知道你能行的，我也在林总面前极力的推荐你，只有你接我的班我才放心啊。”我一付感激的嘴脸，恭敬地向他表示感谢，然后问他：“那您老呢？”他说他会从旁边协助我的工作的。

　　老刘出去了。我重新掏出一支烟，用刚才的烟屁股接上火，深一口浅一口的吸着，慢慢地平静下来了。其实这一天我知道迟早会来的，只是比我预期的提前了一点。对老刘我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怜，不过我很佩服他的，几乎没什么业务知识却能在这里混了那么久，这对一般的人而言是不可思议的，不可否认他也有其过人的本领。但这样的工作只会拍马屁是行不通的。协助我？协助我什么？只要别在旁边煽阴风就已经烧高香了。

　　没一会，林总就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大致意思就是我为公司做出了贡献，他很看好我，希望我能继续发挥自己的能力。为了给我一个更好的发展平台，他决定提拔我为策划部主管。我客气的说作为公司的员工，我只是做了自己应该做的工作，但领导这样赏识我，我一定会好好干的。我随便问了一下老刘的安排，林总坐在大班椅上，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铅笔，一边看着我说：“你觉得老刘怎么样？”我说老刘是一个对工作很认真负责的人，对管理工作很熟悉。林总笑了笑说：“难得你能这样为老刘说话，他这个人啊，就是平时不太注意处世的方式方法。对了，你觉得老刘怎么安排好？”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应该说这根本就不是我考虑的范畴。我笑着对林总说：“林总，你一定有很好的安排了吧，这可不应该是我操心的事。”他问我，“你有烟没有？”我掏出一支烟，递给了他，并帮他点上了火。他说：“别把我当领导，作为朋友你有什么建议？”我看着他，不知道他是什么心思。其实从我个人来说老刘的安排我根本就不关心，不过我总是感觉到老刘和林总之间有一种很微妙的关系，我在思考着应该怎么回答林总的提问，想来想去都没有一个好的答案。我觉得老刘不管做什么只要不影响我的工作就行了。我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也点上支烟对林总说：“林总，其实对管理，特别是对人事的问题我是不在行的，既然你要我说我就胡乱说说吧。”他嗯了一声，继续抽着他的烟。我说：“从我个人的角度认为，老刘是个难得的管理人员，我觉得如果由我来接替他现在的工作，他就应该有个更好的岗位来发挥他的管理水平和领导能力，这样也可以更好的为林总分忧。”林总眯起眼睛又问道：“依你看什么岗位适合他？”我想了想，以公司目前的编制还真的找不到合适的岗位。我大起胆子说：“公司其实现在很需要一个总经理助理的，我觉得老刘就适合。”林总的眼睛一亮，说这样也行，他站起来，走到我身边拍拍我的肩膀，说：“厉害啊，说真的，我拿他正头痛呢。”我顺着问道：“林总，老刘和你是亲戚吧？”他点点头说，算是吧，是我老婆的叔叔。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我心里面暗笑，让老婆的娘家人呆在自己身边，不是在自己身上绑一定时炸弹吗？

　　当天任命就出来了，老刘担任总经理助理，我出任策划部主管。老刘非常的开心，硬拉着我去喝酒，他告诉我说林总把我的话都告诉他了，他说没想到我还那么尊重他这个老家伙，以后有时候事就告诉他，他都会帮我搞定的。我笑了笑，恭喜着他，其实我早感觉他和林总有关系，不过是做了个一举两得的顺水人情罢了。我谢绝了他的酒，告诉他我还有很重要的事。

　　安雅今天回来。

　　一打开门，安雅就扑了上来把我紧紧的搂住。她告诉我很想我，我笑了笑：“真的吗？”她昂起头，呶着嘴说：“你不信啊？”我忙说相信相信。她不依不饶地追问：“你想我吗？”我说哪有时间想你，我一天忙都忙不完。她抡起包不停地打在我身上。

　　进了屋，她懒懒地躺在了沙发上。我没有管他，自顾拿了一本书翻着。她问我：“哎，我出去这些天你都在做些什么啊？”我没抬头，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你倒是说话啊！”她接着又问。我没好气的说：“还能做什么？上班，下班，吃饭，睡觉。”“没出去鬼混？”她说。

　　我突然觉得女人真是麻烦的动物，什么事都要打破沙锅问到底。我没好气地回答她道：“有啊，出去泡吧，泡妞，还不小心染上性病。”她看着我严肃的样子，呆了一呆，突然笑了起来，跳过来一把抢过我手上的书，远远的扔到一边，扯着我的耳朵：“好你个宁思凡，你诚心要气我啊？”我拉着她那不规矩的手，一边叫她放开，一边说：“是你自己要我说的，我说了你发什么疯啊？”她安静下来了，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我。我笑了笑，说：“怎么了？这样就生气了？”她把头别向一边，嘴里面哼哼着说：“不理你了。”她生气的时候很有意思，那眼睛四处转悠，就是不看我一眼。

　　其实我很想她的，在她不在的时候，我总是禁不住那一份思念。可就当她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总是把自己装得那么冷酷。这就是人的贱根所在吧？我一直都觉得我和安雅之间有距离，很大的距离。我一直觉得不管是我走进她的世界还是她走进我的世界，将来都只会是一个错误。

　　她的手机响了。

　　接完电话，她告诉我她爸爸想叫我们今天晚上到她家吃饭。她很着重地说了这个我们。我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把我们的事告诉她的父母的，我看着她，问道：“能不能不去？”她说那怎么能行？这次是非去不可的了。

　　和她在一起这些日子，从来没听她提出来到过她的家人，我也从来不问她。我一直没有想过要和她有什么结果，虽然感觉和她在一起很开心，但我认为这些开心只是暂时的，总会有激情结束的一天，总会有一天不是她离开我就是我要离开她，没想过那么多，也没想过那么远。突然对我说要见她的家长我竟然会有一点害怕，我不知道这害怕是因为什么。

　　她催促着我赶紧换衣服，我木然的照她说的话做着。

　　坐在公交车上，她看着我的表情，笑得十分的开心。她说：“怎么了？紧张了吧？我还以为没有什么事可以使你害怕呢。”我白了她一眼，对她说：“为什么把我们的事告诉你家人？”她说：“有什么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我有一点动气了，我说：“希望你以后别这样自作主张。”她吐了吐舌头，把头靠向我撒娇似的说：“别那么凶嘛，其实不是我告诉他们的，只是他们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知道我现在和你住在一起，然后非要见你的。我也没办法啊！”我叹了一口气，对着这样一个女孩，我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

　　她的家里装修得很华丽，在这样的环境里面我真的有一点无所适从。她父母很热情的招呼我坐下，我把心一横，既来之，则安之，倒也释然，大大咧咧地坐在了沙发上。

　　她的父亲笑眯眯的问我：“小宁啊，你是做什么的啊？”我很讨厌这样的询问，我猜想安雅应该已经向他们详细的说过了。我努力的挤出一丝微笑，回答他说：“我是做广告的，偶尔也写一些小东西混饭吃。”她母亲说：“是听安雅说过你是个作家，出过什么书了吗？”我说没有，刚写了一部，还在找出版社。他父亲用手指了指茶杯，“喝茶喝茶，千万别客气，就当到自己家一样。”我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下。他问我：“小伙子啊，平时都有什么爱好啊？”我有什么爱好？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生活过于简单。看到我无言以对了，安雅忙说：“他呀，平时就是写点文章，看看书，听听音乐什么的。”她父亲点点头说：“好啊，年轻人这是要这样，要有好的兴趣爱好，要会学习，才会有提高啊。”我嗯嗯的应付着。

　　一直到了饭桌上，她的家人的唠叨都还没停。她母亲对我说：“小宁啊，你和安雅好我们很放心，我们就安雅一个孩子，一直都很疼她，可这孩子性子野，总是不愿意听讲。你倒要好好管管她，有什么大事小事拿不了主意的，就来找我和她爸，别委屈了自己。”我那一刻突然有一点心酸，这样的感觉真好，我很久没能在父母的身边了，看到他们我不禁会想到了自己的父母。

　　这顿饭吃得很不自然，我始终不能做好角色的转换。从安雅家出来的时候，她父母一直把我们送到门口，很显然，他们对我这个他们想象中的准女婿基本还是满意的。

　　回去的路上我问安雅，到底她的父母是做什么的，她告诉我她父亲是移动公司的党组书记，母亲是电信局的办公室主任，而这些是我从来都不曾知道的。

　　我问安雅，为什么不能找一份不用飞来飞去的工作。她告诉我，她就喜欢这样穿越时间空间的感觉。

　　于是她又在继续的飞着。

　　这天我早早的下了班，一个人窝在家里面，听着自己喜欢的音乐，点燃了烟，享受着这时的寂寞。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打开电脑了，我突然想到了聊天室的那个“紫色诱惑”，其实我很喜欢和她聊天的，不知道这个时候她会不会在。

　　我还是用“标点符号”这个名字进入了聊天室，但很失望，在名单中没找到她的名字。我就这样对着电脑发呆，看着别人的对话。有时候静静的看着别人聊天也很有趣，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语言。我一直认为人是有贱根的，不管男人还是女人。总是不敢去面对现实，老戴着一张假面，在现实生活中是这样，甚至在网络中也是这样。

　　不知道什么时候屏幕上出现了给我的对话信息，居然她来了。

　　“紫色诱惑”：嗨，好久不见，你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标点符号”：是吗？近来有点忙，就没上来。

　　“紫色诱惑”：你和她怎么样了？

　　我知道她会这样问的，因为这是我们最早的话题。不知道为什么，我竟然很愿意和她谈论自己的感情，我感觉她能够理解。

　　“标点符号”：还行吧，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前不久还被她老爸召见。

　　“紫色诱惑”：都见她的家人了？恭喜你了，进展神速啊。

　　对着她所谓的恭喜的话，我哭笑不得，我很耐心的把整个见面的前后经过在键盘上敲出来，发给她，她看了以后给我发过来一个长夸张的笑脸：））））））），我感觉好象嘲笑，差一点没晕死在电脑面前。

　　“标点符号”：很好笑吗？

　　“紫色诱惑”：是啊，我真想亲眼目睹你当时的狼狈相。

　　“标点符号”：嘿嘿。

　　其实我的心里面也觉得好笑，回想起来当时算不算狼狈我不知道，但至少我觉得很难受，如同坐在被告席，而安雅的父母就好像是法官。

　　“紫色诱惑”：怎么了？不高兴了？其实很正常的，和别人的女儿共居，作为父母当然应当有知情权啊。

　　“标点符号”：可我没想过会这样，我从来没想过要和谁确定这样的关系，我是个喜欢自由的人，不愿意被束缚，我感觉好像被戴上了枷锁。

　　“紫色诱惑”：可人总是会走这一步的，从你的话中我感觉她是一个好女孩，这就很不错啊！

　　“标点符号”：我知道，可我不是一个可以依托的人，我从来就是个浪子，知道浪子吗？浪子就如浮萍一般，是没有根的。

　　“紫色诱惑”：没有永远的浪子，就算是浮萍，漂到了一定的时候也会固定下来的，我想你也会。

　　她说的话虽然我觉得很有道理，但却还是不能接受。特别是自从我去过安雅家以后，感觉和安雅的差距越来越大，我们真正的是两个世界的人。现在和安雅在一起，我竟然会感觉不快乐。

　　“标点符号”：说真的，两个人的差距会使爱情感到沉重。

　　“紫色诱惑”：距离？你觉得什么算是距离？

　　“标点符号”：各方面的。特别是家庭。

　　“紫色诱惑”：是不是因为你到了她家，觉得她的家境太好，你自卑？

　　“标点符号”：我从来不自卑。

　　我在说谎，我的确是感到很自卑。因为对我来说什么都没有，一个一无所有的人能给安雅什么幸福？而且她什么都不缺，我不知道应该拿什么去爱她，太精神，太柏拉图的爱情不真实，至少我就感觉不真实。

　　我不愿意在“紫色诱惑”面前承认我的自卑，一个男人总会有着很强烈的自尊心，虽然有时候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紫色诱惑”：对不起，或许打击到你的自尊心了。

　　“标点符号”：会吗？呵呵。

　　我言不由衷。

　　“紫色诱惑”：其实你说的都不是距离，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是心与心的距离，只要心和心贴得很近，就不存在什么距离。

　　“标点符号”：也许你是对的，可有时候我还是不能够摆脱这样的思想。

　　“紫色诱惑”：试着好好爱她吧，如果你觉得她值得你爱。

　　“标点符号”：：）我尽力吧。说说你吧，这段时间还好吗？

　　“紫色诱惑”：还不是老样子，嘻嘻，不会是想我了吧？

　　“标点符号”：有一点，很喜欢和你聊天，今天还真是想到你了我才来的，可我来的时候你不在。

　　“紫色诱惑”：我几乎天天都在的，只要是下班时间你大多能见到我。网络对我来说是一半的生活。

　　“标点符号”：为什么？

　　“紫色诱惑”：好了，一会还有事，我要先下了，有机会我再告诉你吧。

　　没等我说再见，她就退出了。我突然觉得有一点失落，又回复了打开电脑那一刻的发呆。

　　还没到九点钟，我感觉自己有一点饿了，但却不能决定是吃泡面还是出去解决。我觉得好无聊，人活着好像就只是为了吃这三餐。

　　好久没出去遛动了，我关上电脑，穿上外套，还是决定出去吃点东西，然后到欧姐的小酒吧去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