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梦逝
梦 | 作者:公主 | 更新时间:2015-12-02 17:23:05
推荐阅读:
八爪出门后,我让大门开着,一边在电话旁看时间,一边琢磨着是不是也跟着上去瞧一眼。这时候,从门外传来的声音传遍了整个楼层。那是从楼上传来的,无比凄厉痛苦的惨叫。我熟悉这样的尖叫已经有二十几个年头,但是,头一次,有这样的感觉,那是怎样**而残忍地剖开了我的胸腔,然后直插我的心脏,让我跟着战栗而恐惧,然后压抑地透不过气!我冲进厨房拿了一把菜刀,疯了似地冲上了楼,直扑22号付亲卓家里。
门是开着的,付亲卓满身是血地躺在门边,嘴里不断地冒出和着深红色血液的泡沫。一个身着米色夹克的男人背对着我,正骑在八爪的身上,一刀一刀地慢慢扎在八爪的身上。血不断从八爪的身上喷溅出来,八爪自己已经不动了,也不哼出半点响声了,只是眼睛睁得大大的,还望着我,不时随着身体的颤动一眨一眨的,就是合不上。
我竟然出奇地镇定下来,轻轻探出身子,慢慢扶起尚有一点气息的付亲卓,慢慢拖出了门,然后猛地把门一关,把菜刀卡在防盗门与墙壁的裂缝中。
我呜咽着把付亲卓扶到电梯门口,焦急地等待着电梯的到来。卓挣扎着说:“快报警,他就是那个知道我秘密的男人,他也是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但他是个变态杀人狂。圈圈,你别管我,快走。”我示意他少说话,又对他说:“我们一起走。”
电梯到20楼的时候,我听到“砰”的一声,然后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冲到了我和付亲卓的面前,挥舞着一对沾满鲜血的菜刀。我竟然没有叫出声,就看到卓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忽然扑了过去,把那个男人扑倒在了地上。那个男人的身子被卓压在下面,只露出两只手和手里的菜刀,不停地砍在卓的后背上。卓挣扎着,死死把那个男人按着,但是已经显得越来越勉强了。
电梯到22楼自己打开的的时候,卓还压着那个男人,只是自己已经不动了。电梯里没有人,我原本以为会有开电梯的师傅在,可以救卓,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八爪死了,卓也死了,我只有自己逃命了。
电梯关上的时候,我瘫软在地上,泪水不停的往外流。电梯再度打开的时候,我疯也似地冲了出去,大声呼叫着救命,然后找到最近的公用电话报警。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惊讶地看着我并围住我问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却什么也不说,只是拨开人群,一个人固执地站在最前面守着公寓唯一的出口。
第一个赶到我身边的警察问我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气喘吁吁地对他说,22楼22号,成都来的那个变态杀人狂在那里用菜刀杀死了两个人,一男一女。我跟那个警察一边比画着一边往后看,我看到120的急救车,我看到越来越多的警察紧跟着赶了过来。那个警察拿着步话机说:“27149报告总台,这里是观音岩纯阳洞小区2号楼,有人报警说这里有人行凶杀人,可能需要支援封锁现场,完毕。”
我想到八爪和付亲卓的死,就忍不住当场呕吐,27149就过来拍着我的背,然后递给我一手绢。我想起以前有个人跟我说过,这年头还肯用手绢而不用纸巾的女人必然是绝版的小家碧玉,如果是男人,如果不是人妖就必然是超级居家大男人。说这话的是八爪,刚才她才倒在血泊里,刚才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27149又递给我一瓶水,我看着是他自己掏钱买的,是一瓶百事可乐,包装上Sammi笑得异常灿烂,一点也不像一个过了而立之年老上妇科看医生的老女人。我想起付亲卓家里满屋子的海报和贴纸,无数的瓶瓶罐罐。我想起付亲卓坏坏的笑,想起我和他从相识到现在,时间竟然如此短暂。他也死了,就死在我面前,为了保护我,竟然就那样死了。
哭不出来了,吐不出来了,只觉得一阵眩晕,浑身都软了,天旋地转的。
迷迷糊糊的,我似醒非醒,我躺在一张沙发上,头顶的日光灯一闪一闪的。我仿佛记得我被人抬进了车,然后来到了什么地方。应该是警局吧,因为躺到沙发上的时候,我朦胧地看到一个穿警服的人,和他的胸口的徽章,还有那个熟悉的警号27149。
我想起《无间道》里陈永仁的警队编号就是27149,但是刚才送我进来的27149似乎更像刘德华。《无间道》里刘健明的编号好象是4927吧。周星驰的《唐伯虎点秋香》里唐伯虎的编号好象是9527。八爪以前经常跟我说周星驰的那些电影里的对白,把我说得一愣一愣的,付亲卓的妹妹好象特别喜欢刘德华。
我又开始哭了,但是只是掉眼泪,我希望一切都只是一个噩梦,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我请清楚楚地看到了两个人的死亡。《阿甘正传》里阿甘的母亲说,死亡是生命的一部分,我也曾目睹亲人的离去,看到同龄朋友突然发生意外或者疾病死去。但是没有一次,是今天这样地震撼。我已经开始怀疑自己的未来,我一辈子都会记住今天,一辈子都会重复一个噩梦,梦里有一双血手,挥舞着沾满鲜血的菜刀。也许我会精神崩溃,也许我会上歌乐山,或者去青山。
那个变态的杀人狂被抓住了吗?如果他依然逍遥法外,再度从精神病院逃出来,我真的会疯的。
乌鸦还不知道八爪已经出事了,如果乌鸦知道八爪出事了,会不会比我还要痛苦。乌鸦总是说些没心没肺的话,但是我知道他是在乎八爪真心爱着八爪的。以前八爪跟我说笑说如果她有一天被宝马给撞死了,就让我去照顾乌鸦。没想到,八爪的嘴巴比乌鸦还要乌鸦。
我坐了起来,没有别的动作,就是斜靠在墙上,忽然听到隔壁办公室好象是27149正在跟谁说着什么。
27149说:“李医生,你说的就是里面那个男人吗?不像啊。”
另一个声音回答:“你们上了22楼,看到他说的死人和杀人现场了吗?”
27149说:“李医生,怎么着也得等他醒了录了口供看上面怎么说,我再说要不要把人交给你。”
李医生说:“口供?他是个精神病,你要他的口供?我给你口供好了。”
27149好象是用文件袋拍了拍桌子,说:“好啊,你说啊。”
李医生笑了笑,说:“他叫付亲卓,他以前是个成都人,后来在重庆读大学,后来毕业了留在了重庆。他娶了个地道的重庆女人,结果死于一场车祸。他因为妻子的死过分抑郁,半年前患了妄想型精神分裂症,开始每天用不同的语调自己跟自己说话,一边模仿自己一边模仿他的妻子。由于过度的幻想和自我安慰,他的意识里多出了一个人,这个他幻想出来的人占据了他的精神世界,他给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取了个名字叫朱圈圈。是个女的。”
27149打断了李医生的话:“你是说他幻想出来的女人主宰了他的身体,他以为自己是一个女人?朱圈圈是他妻子的名字?”
李医生没有回答27149的问题,继续说道:“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朱圈圈,他用这个身份继续幻想,造就了朱圈圈所谓的死党姐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她给那个死党取名叫作八爪。然而女人终究是需要男人的,但是占据了主要精神地位和控制了身体的人是朱圈圈,所以她担心付亲卓要回身体,总是和付亲卓尽量少地接触。可能是因为本来这个身体就是付亲卓的缘故,所以当朱圈圈和付亲卓接触久了,自然而然的就会被付亲卓所吸引。两个人的精神一旦平衡了,正个精神也就面临崩溃了。”
27149笑了笑,带着讽刺的语调说:“你不会是在跟我说鬼上身吧?”
李医生很严肃地说:“警官,我在跟你说严肃的医学案例,这是精神分裂。罕见的,极其罕见的精神分裂。一个人的思想中存在着三个人的精神,这样的案例不是小说,不是电影,是真正的医学案例。这个病人就在你办公室里的沙发上躺着。”
李医生顿了顿,又说:“付亲卓和他的妻子谈恋爱的时候第一次约会就是在观音岩的‘全玉烧烤’。付亲卓说他的妻子特别喜欢吃年糕,付亲卓就许愿说如果将来有钱了,就把‘全玉烧烤’买下来,他当老板,他妻子自然是老板娘,以后每天只为他妻子做年糕。”
27149又打岔说:“所以他妻子死了之后,他每次去‘全玉’都要多点一份年糕而他自己一点也不吃?还经常跑到柜台那里反复放以前他和他妻子最喜欢听的一首歌。有时候多要两瓶啤酒,多要个被子,自己跟自己干杯?”
李医生似乎有点惊讶:“你怎么知道?”
27149平静地说:“我当然知道,我在那里见过他,我当时就骂他是个神经病,没想到他真的是个神经病。”
李医生纠正他:“神经病是神经病,精神病是精神病,是两个概念。他挺可怜的,又没有什么暴力倾向,所以我们对他住院期间的看管得并不很严。上个礼拜他从歌乐山跑了,我们都估计他会回家,我们发现他周围的人都觉得他很正常,想想也就算了。有时候想想,他比很多正常人还要正常也说不定。一块磁铁如果被分成了两段,无论你怎样努力,都不能令它合体,回到它最初的样子。”
27149没有说话,李医生也安静下来,忽然一切都静了下来。
我却如同当头棒喝,五雷轰顶。眼前忽然旋了一下,浑身都是污血的八爪站在眼前,跟我说,他们都是骗你的,都是骗你的,那个李医生就是那个变态杀人狂。跟着,付亲卓又出现在我面前,跟我说,圈圈,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我挺喜欢你的。你说想要生活在水边背靠着青山,我陪你呀。
圈圈,我一直都没跟你说,我挺喜欢你的。你说想要生活在水边背靠着青山,我陪你呀。
我记得我以前跟别人说过这句话,我对朱圈圈说的。我对朱圈圈说的,那么我又是谁?我又是谁?!
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
付亲卓,你告诉我,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朱圈圈,我才是……
忽然,一双温暖的手抚mo在我的脸上,眼前的付亲卓已经泪流满面,我听见他对我说:“圈圈,我们走,离开这个地方,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在的地方去。”他不由分说的拉住了我的手,又对我说:“还记得我对你说过吗?我愿意为你留在重庆,我要带着你的梦,和你一起创造幸福。”
“卓,你不是死了吗?你不是死了吗?”我汗毛竖起,浑身颤抖起来。
“傻瓜我怎么舍得死呢?我不是好好地在你面前吗?你摸摸我的脸,看看有温度没有?”他拿起我的手去抚mo他的脸,我小心翼翼地摸了一把,立刻就僵住了。卓没有死,卓没有死。他一把抱住我,在我耳边小心地问:“愿意跟我走吗?”
“我愿意,我愿意,我跟你走,我跟你走……”我任由他牵着,然后一路狂奔出去,从渝中区派出所跑出去,跑过钢铁设计院,跑到黄花园大桥上,两个人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大桥旁边的草地上。
太阳从东方升起,我靠在卓的肩膀上,我忽然想起李医生和27149的对话,忙问卓:“你能告诉我吗?我是不是有病?和你一样的病?”
“乱想什么呀?你好端端的,怎么会有病?”卓顺手理了理我的头发,无比心疼的样子。
“那八爪呢?她不是来你家找你了吗?我看到那个人把她杀死了,还有你,他把你也杀死了。他在哪里?他在哪里?”我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发生的一切,又惊恐起来。
“你做噩梦呢,什么都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傻丫头。”卓笑着说。
“但是,一切都是那么真实,怎么可能没有发生过?”我坐直身子,看着卓,满心疑惑。
“你以为我骗你?”卓收起笑容,他忽然跑开了,站到黄花园大桥的栏杆上,对我大声地吼着:“如果你还怀疑我骗你,我就从这里跳下去!”
看着卓站在栏杆上那危险的样子,我眼前忽然晃过一幕一幕,我似乎曾经站在着栏杆上,晃晃悠悠地冲一个女孩子喊着,说如果她还怀疑我骗她,我就从那里跳下去。然后,然后那个女孩子走了过来。
我眼前的画面如此模糊,以至于我看不清楚她的样子。当她越走越近,画面越来越清晰,她扶着我下来,然后我们过马路,一辆汽车不受控制地撞在她身上,我却因为她身体抵挡造成的缓冲只被撞了个趔趄。
她躺在血泊里,身上全是挡风玻璃扎在她身上的碎玻璃。我听见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攥紧了我的手对我说:“卓,对不起,不能陪你继续走下去了。你带着我的梦,好好地活,好好地活……”
那一瞬间,我晃过神来,眼前的卓还站在栏杆上,冲我吼着。我泪流满面,走过去,也站到栏杆上,对卓说:“你已经带走了我的梦,但是你却成了我,我以为我死了,你会好好地活,没想到,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你。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然后,我轻轻拉着卓的手说:“走吧,到一个只有我们两个在的地方去,不要理会其他人,就只有我们两个。”
风在我们身后呼啸着,阳光在我们眼前的水面上泛起耀眼的光芒,我们离水面越来越近,绿水青山,我们离我们的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