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梦死 下

　　“吃冰淇淋吗？”我打开冰箱，“有可爱少，和路火还有美尼美滋，吃哪一种？”

　　“我只吃哈根达思。”她完全没有考虑，就脱口而出，还不忘补充一句，“最好是碗装的，盒装的口味只有那么几样，都吃烦了。”

　　大概是意识到我的战斗力正在增长，八爪的保护意识本能地令她委曲求全：“喝可乐吧。”但是瞬间她又意识到尊严更胜于生命，“我只喝百事。”

　　我忽然觉得很有意思，我想到了付亲卓，想到了他满屋子的郑秀文，想到了他在百事工作，但是转眼间就哆嗦起来，我想到了他的古怪举止，想起了他说的故事，他的病。

　　但是，如果就这样去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变态杀手，我是不是也有病了？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情，随便遇到一个古怪一点的人，就注定会有古怪的遭遇，会发现他不是大善大苦大悲就是大邪大奸大恶？那是小说，那是电影，那不是现实生活。

　　“八爪，为什么你不喝可口可乐呢？”我把百事递给她，自己开了一瓶可口可乐。

　　“我同情弱者呀，全世界，只有在亚洲的中国的西南，在四川和重庆的疆界，蓝色饮料才能打败红色饮料。哪一年评选世界品牌的排名的时候，不都是可口可乐排名第一，你不觉得没意思吗？百事不就晚出道10年吗，这100多年，还有那么多的饮料，斗来斗去，结果始终都是可口可乐第一，有意思吗？就象你看女子网球看到威廉姆斯姐妹，看F1看到舒马赫，这么多年了，你不想吐吗？”

　　“那你觉得什么有意思？”

　　“你看今年哭百氏新出的饮料‘膊动’，完全是横空出世，就象前年充一出的‘鲜橙少’，完全可以说是今年的年度饮料，不仅卖断了货，还把它的竞争对手打得摸不着了北。去年广师傅请梁碧芝带言，搞什么新的每日P健康舞大赛，风风火火，橙汁红茶绿茶纯净水都卖得满堂红，把哭百氏压得喘不过气。瞧瞧，今年人家就凭一个产品，翻身了！多漂亮，多精彩，多有意思！就像当初秋新仅仅凭借秋新A6和A8两款手机就搅和了手机市场，一举成名。你再往下看看，摩托驴拉在中国的市场会被诺基冠和西门爸给挤得越来越狭窄，一些国产手机商说不定会转行，例如泡导会改搞运输或者生产大型集装箱卡车什么的，还有，你不觉得如果有一款避孕套或者春药叫‘首性’，这个牌子肯定能叫响吗？”

　　“你真行！果然是没有最狠，只有更狠！”我对她这样一番滔滔江水只有深表佩服。普天之下，能在我耳边如此夸夸其谈的人屈指可数，八爪必然是其中数一数二的那个。我对我的说功一向很有自信，以前虽然说听过八爪絮叨，但是从来就没有这样深入透彻地接触过，而且一向只以为她说话阴险毒辣直截了当，从来没想过她也能掰出这么多东西。我这才明白什么是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忽然想起上午付亲卓臣服在我的口舌之下，心想如果他现在在场听到八爪的言论，不知道会不会在评价的语言中使用“三生有幸”这个词。

　　“圈圈，你买到《美丽心灵》啦？”八爪边说着边把DVD机里的碟子换出来，把我才放进去的《无间道2》换成了《美丽心灵》。

　　我没有发表意见，只好随她一起重温。两个女人在床上重温一个有精神分裂症的男人，主人公的智慧与勇气在痛苦与脆弱中获得胜利。这是一个关于生存的故事；也几乎是个励志的故事。没有很多人象纳什一样是天才，但情感与生活的经历本质上是相同的，尤其关于痛苦。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不。痛苦都是类似的。尽管引起痛苦的原因各异，生存的最深处是相似的感受。然而也不是每个人都能从打击中浮出水面，有太多人沉下去了再看不到他的脸孔。在痛苦的夹缝中生活的大多数人，低头不语的一群，庆幸自己没有被命运的暴风挟裹，仿佛忘记了暴风后的美丽。所以抬头看看他的脸，分裂以后的复归，和你我一样的天才的日子。

　　八爪拿过纸巾，帮我擦眼角的泪珠，然后跟我说，电影嘛，多多少少有些虚构。

　　我想起来，八爪是学医的，忙问她，精神分裂症真的有那么夸张吗？会在自己的精神世界里创造出那么多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居然还要固执地相信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真实到现实居然成了打破幻象的幻象！

　　八爪做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哪有，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幻想，我都说了，电影多多少少都有虚构的东西。你看歌乐山院墙里的那些人，要么是受了莫大的刺激，要么是自我压抑出了界限，我们想要遇到那些情况都不可能！不过，也说不定，其实他们的精神是正常的，我们才是疯子。你想，正常人多了，疯子就是怪物；疯子多了，正常人就是怪物，谁也保不准我们其实才是疯子呢！”

　　“那，精神分裂症能痊愈吗？”我试探地问，心里全都是付亲卓说的那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有！怎么会没有呢？”八爪的表情很奇怪，她问，“圈圈，难道你……”

　　“你以为我精神分裂？”我终于想好了，“我认识一个可能有精神分裂的人。”

　　“哎哟！”八爪摸了摸我的额头，佯装被烫伤的样子。看到我很认真的样子，也垮下脸色，“好嘛，神经病，你说嘛，你遇到谁了嘛。”

　　我喝了口水，努力镇静下来，就把我这几天的事情都告诉了她。

　　“你说他说他自己有妄想型的精神分裂症？”八爪攥紧了我的手，“你说他是成都人？”

　　八爪诡异地笑了笑：“OK，现在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想追你，故弄玄虚，要么他就真的是个精神病患者，还是特严重的那种。如果他曾受过那么大的刺激而自己压抑得令人难以想象，那么当他爆发的时候，他很可能做出很恐怖的事情而他自己可能完全不记得自己做过这些事。比如说，杀人，然后奸尸……”八爪忽然做了个扑过来的姿势，还伴着一张扭曲的面孔：“想逗我？小丫头片子？现在还不是说恐怖故事的时候，你一天到晚想些啥子哦？荷尔蒙分泌过多？还是已经提前到了有需要的年龄？你别告诉我你已经不是处女哦，说，谁是你的第一个经手人？”明显的，八爪不信，她以为我骗她，然后反过来利用我说的话来逗我。

　　“我不骗你，他就住在楼上，22楼22号。你不信就自己上去看看嘛，全是郑秀文，全是百事。”我指天发誓，“如果我骗你我胸部自动缩小两个尺码！”

　　“哇！这么恶毒的誓言你也发得出来，那我就上去打探一番，万一我有什么不测，你记得每年忌日给我烧几辆宝马几栋洋房什么的，还要外带几个猛男！”八爪说着就翻身下床向门外走去。

　　“你等等我，我也要去，万一，万一他就是那个变态杀手，我们还有个照应。”我忙跟着下了床。

　　“笨！万一我们两个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那才糟糕呢！我五分钟内没回来你就报警！”八爪推了我一把，我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任由八爪一个人跑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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