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涯沦落人

　　初到畅欢楼，我真不习惯客人和姐妹们寻欢的声音。但时间久了，我也就开始麻木。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对于这样的自己，我感到有点可笑。曾经的我那么骄傲，那么不可一世，现在居然却慢慢习惯这种低*的生活。

　　忙了一天，我也疲倦了。我不敢灭灯，怕哪位爷进错房间。我勉强顶着这晃眼的亮光，沉沉的闭上眼睛。

　　正当我睡到迷迷糊糊之时，外面激起一阵骚动。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随后是一女子的哭声。“爷，是我不好，我不敢了！”

　　“什么叫不敢，你知道你打碎的是什么东西吗？”声音粗糙嘶哑，听起来像是一名饱含历练的中年男子的声音。依我的猜想，这应该是位来头不小的客人。“我告诉你，你这条*命赔不起！”

　　“爷，我真的不敢了，我求你放过我吧！”

　　“啪”又是一记耳光。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似乎发生了什么大事。此地不是我该管闲事的地方，但不知为什么，我竟有些同情这女子。

　　我吃力的挑起眼皮，换上衣服，走了出去。外面可是挤满了衣衫不整的爷和*香肩、发髻凌乱的姐妹。

　　我的出门当然会引起某些客人的兴趣。他们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我，我闪烁着眼光快步走开。那样的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三次。

　　“啪”我又听到一记耳光的声响。我揉了揉眼睛，不远处的厢房门口，一个粗犷魁梧的男人正揪着一位娇弱清丽女子的衣襟，扬起手不断掌掴她。女子已经侧下头，嘴角泛着血沫子，气若游丝，奄奄一息。但那男子并没有住手的意思。

　　我犹豫了一阵，“这位爷，请你住手！”这样管闲事，都不知道是福是祸。

　　那男子向我瞟了一眼，怒气顿时尽消，扔下那女子，笑吟吟朝我走来。我下意识的抓紧胸前的衣襟，往后退了两步。

　　“柳依韵，第一舞姬！”他伸手紧抓我的下颚，不由得我逃走。

　　我怔怔的瞧了他一眼，迅速将眼光移开。他那粗大有力的手指渐渐收紧，我的下颚直生疼。

　　“你想救她？”他把脸靠了过来，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我微蹙蛾眉，勉强拉动嘴角，“如果可以的话，请爷你放过那位姑娘。”

　　“你知道那*打碎了什么吗？是价值的宝贝——凤凰泣血羊脂玉。就算爷我要了她的*命，也抵不了我的损失。”他说话时面容狰狞，提到那块玉时，眼中更有一丝嗜血的渴望。

　　“不是的！”那女子颤巍巍的爬起身来，声音细若蚊丝，但不服之气流淌全身。“那玉不是我打碎的……”

　　眼前这个粗鄙的男人往后一抬脚，女子倒地吐血。

　　“不要！”我刚往前迈了一步，腰便从后被紧紧锁住。我感觉到耳边有一股令人恶心的温热。

　　“其实让爷我放过她也可以，不过要看你柳依韵能不能让爷开心了？”

　　这挑逗的话语让我浑身哆嗦。我没有回答，只是极力挣脱。

　　这时姨娘也赶来了，看到如此状况，也吓了一跳。

　　“爷，你说这是怎么了？”她赔尽笑脸，但难以掩盖尴尬之色。

　　这男子暂且放开了我的腰，不过依然紧握我的手腕，向姨娘大声斥责倒地吐血的女子。

　　只见姨娘的神情由惊讶变为惶恐，最后到不知所措。此刻，我就知道无论是那女子还是我，都不会轻易从这粗鄙的男人手中逃脱。

　　当他再一次笑吟吟的转向我，我的心漏顿时跳几拍。我默默地望向姨娘，她只回报我一个无奈的眼神。也对，小小一个畅欢楼，怎么赔得起那名贵的凤凰泣血羊脂玉呢？

　　“来吧，小美人！”他搂着我的肩，硬是把我往房里拽。我环视四周，只见客人们都向这名男子投来羡慕的眼神。

　　“有什么罪，我受！”没想到，此时来救我的竟是那名倒地的女子。她拼尽最后一丝力量，尝试把我救出来。

　　“你这个*，滚开！”那男人又是一脚。

　　“爷，你不能碰我，我是沈大人的人！”情急之下，这句话脱口而出。现在的我毫无依靠，只能用一个危险来填补另一个危险。以后的事，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那男人愣了愣，瞬时松开手，一脸难以置信。“你是御前侍卫沈大人的……”

　　“是的！”姨娘怕是心有余悸，这两个字说得小心翼翼。

　　我不知道那男子和姨娘是如何处置那件事的。我只是把那倒地的女子安顿好，就回到自己的房间，不想再管闲事了。这里的事我不想管，也管不起……

　　在我跳舞的时候，我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沈安浩他来了。本来以为是我上次那句“为求保命”的话把他招来的，没想到他这次只是坐在那静静的看我起舞。

　　我卸下一身华丽的装扮，只想呆在房间休息。整个畅欢楼，也只有这里能让我远离那污浊之气。

　　“请问柳姑娘在吗？”门外传来一个纤细的声音。我以为是来伺候的丫头，便唤她进来。

　　没想到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名清丽脱俗的女子。她面容姣好，柳叶眉，丹凤眼，全身流淌着高雅的气质。这不是一般庸脂俗粉所能假装的。她举止有礼，毫不做作，不像是这里的姑娘。

　　“请问，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吗？”

　　“扑通”她在我面前跪了下来。

　　我吓了一跳，连连退了两步。

　　“紫熏谢姑娘上次救命之恩！”

　　上次？我仔细观察这女子的面容，她的嘴角还残留着红印。莫非她就是上次被毒打的女子。

　　我赶紧上前把她扶起来。“不要跪我，上次你也救了我呀！”我朝她莞尔一笑，忽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我给她斟了杯茶，还是不敢相信气质如此高雅的女子会是烟花女子。“你不像是这里的姑娘！”

　　她报以我一个淡笑，抿了口茶，说：“柳姑娘也不应在此呀！”

　　“我身不由己！”

　　“世事弄人！”她突然发出感叹，眼角泛出泪光。“我听闻柳姑娘你是卉城盐商之女，因遭遇变故而落到如斯田地。”

　　“我……”她的话勾起我不好的回忆。爹的惨死，漠漠的失踪，还有我的遭遇都一一浮现在眼前。

　　“我何尝不是如此！”

　　我愣了愣，难道她也是被迫到此的？

　　“我出身书香世家，若不是家道中落，父母双亡，我怎么会卖身入青楼？”

　　原来她也是名门小姐，难怪她不像普通的青楼女子。

　　“原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笑了笑，像是对命运的嘲讽。慢慢的，我也要学会淡看此事。毕竟我斗不过命运。

　　“或许吧……”她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又抿了口茶。

　　“姑娘！”

　　“叫我依韵吧。”

　　“依韵，你能教我跳舞吗？”她握紧我的手，眼神笃定。我愣了愣，半天没反应过来。

　　“为什么？”

　　“因为……”她垂下眼睑，神情哀伤，似乎有说不清的委屈。“来这里的爷都是拜倒在你的舞下。如果我能把舞跳好，就能讨爷欢心了。”

　　我良久说不出话，突然心疼眼前这娇弱的女子。“出卖自己的身体，值得吗？”

　　“我要活命。活着才能有转机，不是吗？”她含着泪，似乎是在恳求我的应允。

　　对，活着才能等待转机。但是通过践踏尊严的过活，我不能接受。

　　“依韵，你是不是排斥我是一个不干不净的女子？”她慌了，在我面前跪了下来。“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吧！我在畅欢楼一直不受欢迎。其她姐妹都对我冷言冷语的。再这样下去姨娘会赶我走的。我除了这幅臭皮囊，我什么都不会。我不会洗碗，不会打扫。我从小是被人捧在手心里呵护着长大的。我出去了根本活不成。”她拉着我的手苦苦哀求。

　　我何尝不是家里的宝贝。爹疼我，漠漠陪我，还有一大堆豪门公子倾慕我。她只是害怕不再有目光的生活。但是看她这楚楚可怜的模样……“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帮你？”

　　“你说的，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你是第一舞姬，但我什么都不是。你可以尚且保存自己的清白，但我不能。我只想活着，求你帮我！”她给我磕下一个个响头。

　　我和她都是身不由己，我还能怪她什么呢？我幸运，至今还有沈安浩护着我。倘若不是他，我现在会不会变得像紫熏一样？

　　“好，我答应你！”我一味想逃，她却害怕离开这个地方。我这样帮她不知道是对是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