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宿命

　　紫熏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人，但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努力的人。自从我答应教她跳舞之后，她每天都不依不挠的缠着我，让我给她纠正动作。

　　和她相处下一段时间，我俩渐渐结下一种难以言明的情谊，这是两个流落风尘的弱女子的相互扶持。

　　“依韵，你看，我跳得好不好！”她手如兰花别在胸前，身子往右舒展，双脚快速交叠旋转。不过她身体太过僵硬，跳起来总是有点怪怪的。

　　“不是不是！”我站起身来又给她示范了一遍。“你要放轻松，腰还要下去一点！”

　　“那我再来一遍！”

　　“别了！”我拉着她坐下。“你都跳了一上午了，你不累吗？”

　　她冲我痴痴一笑，用手背擦拭额上渗出的汗珠。“我看呀，是你累了！”她向我俏皮的吐了吐舌头，我俩相视而笑。

　　“依韵，谢谢你！自从你教我跳舞之后，疼我的爷变多了。”她脸上虽然是嬉笑，但是眼中还是能捕捉到一丝落寞的感伤。

　　“紫熏，难道你真的没想过逃吗？”

　　“逃去哪？”

　　“离开这里！”

　　自从和她熟络之后，我一直劝她放弃这种出卖身体的生活，但是她总是对我的劝告不置可否。

　　这次她依然抿嘴不语，并且逃开我真挚的眼神。我就知道她还是不愿意。

　　也对，她清白之身已毁，就算是从良，也要面对其他人的指指点点。这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

　　屋里陷入沉默。我们相对而坐，却都说不出一句打破僵局的话。突然门外传来姨娘兴高采烈的声音：“紫熏，紫熏，王公子来找你了！”

　　王公子是卉城富商之子，我曾和他有一面之缘。他爱留连烟花之地，出手阔绰，对女人很是温柔。紫熏服侍他，起码不会遭受毒打。

　　她兴奋的站了起来，脸上绽满桃花，妩媚动人之色流连于外。“王公子居然来找我了，依韵，你听见了吗？看来跳舞真的有用。”

　　“嗯，那很好呀！”我默然点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紫熏，你好了没呀，别怠慢了客人。”姨娘在外面等得不耐烦了，三番两次催促。

　　“好了！”紫熏忙在我的铜镜前摆弄自己的头发，整理自己的衣服。她临走前拍了拍我的肩膀，便欢欣雀跃的走了出去。

　　我推门倚栏俯视畅欢楼热闹的景象。我看见紫熏坐到王公子的大腿上，喂他喝酒，与他耳语，动作很亲热。她脸上所表现的娇羞欢愉，让我觉得她是享受这份工作的。

　　“哟，柳依韵，被抢风头的滋味好受吧！”声如黄莺，但言辞犀利。是牡丹。

　　我转过身，看见她一脸怒气对着我。突然想起，王公子一直是她的客人。不过因为我的帮忙，现在在王公子怀抱中的是紫熏。

　　“被抢风头的人是你不是我！”我白了她一眼，不想与她争吵。

　　“柳依韵，你自己勾引男人就算了，为什么要教她？”她鲜红的指甲直指与客人亲热缠绵的紫熏。

　　我不忍再看下去，移开眼光。“我只是教她跳舞而已。”

　　“柳依韵，我警告你，你以后不许再教她跳舞！”她发了狠似的紧抓我的手腕，尖锐的指甲嵌入我的肉。

　　“嘶——”我倒吸了口凉气，故作镇定。“不行，我已经答应她了。我不可以言而无信！”

　　“你……”她魅惑的脸突然变得阴冷。“如果你不答应，我会让你生不如死的。”

　　“生不如死……”我惊恐的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心怦怦乱跳。“什，什么意思？”

　　突然她掐着我的脖子，把我压在栏杆上。我的半个身子已经腾空了。“什么意思？你抢走我的东西，我也要夺走你的东西。你的舞蹈，你的清白，还有，你的……”她龇牙咧嘴，宛如一匹发狠的猛兽，似乎要将我吃掉。她如此娇小，竟然能这么狠毒。

　　她不断把我往前压，我紧抓栏杆才勉强保持自身平衡。“你，你放开我！”我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我不想低头求饶，我没错。我直愣愣的盯着她，脑子里寻找脱困的方法。

　　突然，我憋见斜后方有个阴冷的影子站在那。他眸下结霜，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似乎在等待着我的求救。

　　我移开目光，与牡丹对视，“牡丹，你这样做对你我都没好处。要是我摔下去了，你也吃不了兜着走的。”

　　“你傲是吧！你爱出风头是吧！”她红着眼睛，直摇晃我的身体。有好几次我都要摔下去了。“好，我让你出个够！”

　　她突然松开了手，我重心不稳，身子往后倾。幸好我紧抓栏杆，身子吊在外面。

　　“柳依韵！”斜后方传来一声嘶吼。

　　楼下的眼睛齐刷刷往上看，一阵骚动。

　　“那是柳依韵吗？”

　　“她怎么了？”

　　“她是不要命了吧！”

　　大家议论纷纷，但没有一个人想来救我。大家在乎的是我的舞姿，我的容貌，我的身体，从来就不是我的性命。

　　我手臂无力，应该是把手拉伤了。我吃力的抬起头，只见牡丹挽着手，一脸欢愉的看着我。在另一边，是个惊慌失措而又不失冷漠无情的影子。他看着我，有好几次脚步前移，但最后还是退回去了。

　　“依韵，你怎么了？你坚持住，我来救你！”是紫熏的声音。她扔下王公子，急匆匆的跑了上来。她身体如此娇弱，以她一人之力，怎能把我拉上去。

　　“帮忙呀，帮忙！”她紧抓我的手，带着哭腔为我求救。得到的，只是一双双冷漠的眼睛。

　　我斜眼憋见姨娘站在一侧。她脸色煞白，惊慌失措，只能哑声挥手求援。

　　“依韵，你要坚持住呀！”只见紫熏双手拉着我的手腕，奋力把我往上拽。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已经筋疲力尽了。

　　突然，她往前踉跄了一下，她半个身子往前倾。我的心顿时漏跳了两拍。我自己掉下去没关系，我不想连累到她。毕竟她是畅欢楼里唯一真心待我的人。

　　“紫熏，放手吧！”我鼻子酸红，哽咽道。

　　她已经泪眼婆娑，花颜失色。“求求各位爷了，救救依韵吧！”

　　有几位爷捋起袖子，迈步向前，可是又怯怯的退下了。

　　是沈安浩，是他。他想让我求他，他想报复我……我惨然淡笑，目光停留在他那参杂着怒意的冷若冰霜的脸。

　　“爹，女儿真的离不开你！”我抬头望着紫熏，微微的摇了摇头。

　　我扭动手腕，紫熏抓不稳，我的身体腾在空中。死也好，残也罢，人生只不过宛若梦一回。自从爹离开我的那一刻起，我注定活在噩梦之中。

　　突然有股向上的力量把我拉了上去。我怔怔的睁开眼睛，一张阴戾的脸印入眼帘。

　　沈安浩终究还是救了我。他横抱着我，我能感觉到他强而有力的手臂在我的腰枝上骤然收紧，似乎怕我再次跌落。

　　“依韵，你没事吧？”紫熏缓过神来，抹着眼泪向我走来。可是沈安浩充满敌意的眼神让她却步。

　　“你就是不肯求我吗？”他低下头，与我对视。

　　“求你的代价太大了，我还不起你的恩！”

　　“呵！”他咧嘴冷笑，却有一种魅惑的美。“自从你拒绝我的那一天起，你注定欠我。”

　　“你想让我怎么还你？”

　　他的脸靠近了些，眼中含着三分挑衅，三分戏谑，三分冷漠，还有一分让人看不懂得温柔，说：“欠我的，我会让你用一辈子偿还。你柳依韵别想逃开我，我就是你逃不开的宿命！”

　　我别过头，眼角渗出一颗泪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