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萁燃豆 第八章 万寿

　　一大清早，仙来客栈的伙计们就开始忙里忙外，把店里店外清扫的干干静静，门前的道路洒上清水，门楣上挂上崭新大红灯笼，招牌上也扎系上了红色的彩绸。

　　起了早的李乐水，刚踏出小院就见到这番忙碌，他心里暗自捣鼓，莫非今儿是过年，自己忙的连日子也忘了？随即掐指一算，自己也乐了。他和郭震三人到京城当日是十一月十日，满打满算来京不过九天，今儿是十一月十九日，腊月还没进，哪里来的过年。他随手拉住身边路过的一位端水的伙计问他：“你们这跑里跑外的忙乎啥呢，今儿到底是啥日子。”

　　“哟，客官您真是贵人多忘事”那小二手没停，还向地面上洒着清水，“今儿可是十一月十九，当今圣母慈圣太后娘娘的五十八大寿，这不北京城城里城外不都忙着张灯结彩嘛。待会儿内内外外的和尚寺道士庙还要钟鼓齐鸣，为太后娘娘诵经祈福呢”。

　　李乐水装作大悟的一拍脑袋：“你看我成天瞎忙，忙的都不知日子了，把这大事都给忘了。得儿，你忙你的”。

　　打发了伙计。李乐水转身回到自己住的上房所在的小院。这时李魁奇也起了身，此刻正端着火铳对着空中瞎瞄。这把火铳正是李乐水不顾郭震的反对而收下的那把赵士祯送的鲁密铳。李魁奇年少喜好这稀罕玩意儿，这把鲁密铳自拿回来十分时间倒是有九分在他手里。李乐水索性割爱送给了他。这把李魁奇乐得直要跪下给李乐奇磕头。郭震这次倒是也没拦着，但给李魁奇订了规矩。他这么说：“这鲁密铳可以给你，但是第一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内，你不能给铳装药，不能开枪”。

　　本来惦记拿到枪就去城外打鸟的李魁奇一听这话，沮丧的眉都垂了下来，小声捣鼓：“不装药，不开枪，那这火铳不跟烧火棍似地”

　　郭震捻着山羊胡子一笑：“嘿嘿，你还别说，它还真跟烧火棍不一样。这烧火棍你可以拿到人前比划，这火铳在京城期间，禁止你在他人面前摆弄。这是第二条规矩。这俩条规矩你要是能遵守。我就同意二掌柜把火铳转送给你，否则得话我就建议二掌柜把这东西退还回去。”

　　李魁奇眼巴巴得望着李乐水，指望李乐水能帮忙说句话。李乐水笑着把脸转到别处，楞装没看见。没办法李魁奇只得答应了郭震的条件，这俩日只能躲在屋子里抱着这宝贝拆卸擦拭，到了今早上瞧准四周没人，才敢拿这火铳到院子里空比划。

　　李魁奇正耍的起劲时，郭震也起床走了出来。他看到李魁奇在院子里玩火铳，脸色一沉，轻咳了一声。李魁奇听到这声咳嗽回头一望，见到是郭震，吓得差点把火铳丢在了地上。没等郭震发话，就拖着火铳一溜烟的逃回自己房中去了。

　　郭震正要追上去数道其几句，却瞟见李乐水也在院中，就打消了主意，给乐水打声招呼：“李先生，您今儿起也早啊，”又转脸指着李魁奇的房子，故意提高声调说：“李魁奇这小崽子就是太不听话，早先答应的条件，俩天没过这就违背了，非教训教训他不可！”

　　“少年人玩性大儿，好在这一大早，院子里也没外人”。李乐水这回帮忙说情。

　　郭震放低声音说“那也不成，这没外人，还有客栈的伙计出入呢，看见后更生是非。”

　　李乐水现学现卖说“今儿是太后的五十八大寿，伙计们在外面忙着张灯结彩呢，不会有闲到这儿来”

　　“嗯，一晃还到了皇太后的万寿圣节了。与沈二公子见面后也有点儿时日了，也该有个信了”

　　“要不，今儿咱们再去沈府走一遭？”

　　“也成，今是万寿节，百官都要到慈宁宫贺表。咱们正好去沈府再会会这沈家二公子。”

　　俩人用了早饭，又耽搁了一个多时辰后，才动身前往沈府。此刻的北京城被渲染上一层喜色，主要街道两旁都挂着大红灯笼，捆扎着各色彩绸。但街头上不时穿梭着的锦衣卫校尉，来回奔走的京城缉捕捕役提醒着人们八天前笼罩在京城的妖书一案的阴云远还没有散去。

　　李乐水与郭震刚走到相府的胡同口，就看到沈太涿带着一个家丁从里面出来。这个沈太涿此刻穿着的还是那身青色棉袍，却全然认不出数日前到过沈府的李郭二人来，正一脸怒气的往外赶。郭震拉着李乐水侧身闪到路旁，把沈大公子让了过去。

　　待沈太涿走远后，李乐水和郭震才来到踏上沈府的台阶，敲了敲门环。出来开门的也还是那个叫沈福的家丁，他倒是认出二人来。以头次见面迥然不同，此刻他脸上堆着笑，哈着腰招呼二人来：“二位爷儿，今儿又来找二公子的吧，两位在这侯着，我这就进去通报。”郭震顺手递上名帖和一钱银子，道：“有劳通报。”

　　沈福接过名帖，却把银子推了回去。说：“二公子吩咐过，只要是二位再来府上立刻通报，小的上次是有眼不识泰山，哪敢再让二位爷儿破费呢，二位侯着，我这就进去。”

　　沈福进去没多久，就回到大门。而身后竟然还跟着沈太泳。今儿的沈太泳穿着一身红袍，上面用金银线绣满了“万寿”图案。沈太泳跨出门槛后，先拱手行礼：“本要明日去拜侯，却未曾想二位今日就屈尊前来，恕罪，恕罪”

　　李郭二人也连忙还礼。李乐水给沈太泳开玩笑的说：“真是人是衣服马是鞍，沈兄这一身显得人是格外的精神啊”

　　沈太泳笑了笑，无炫耀的说：“这是皇太后前些日子赏赐各臣的金银万寿字红缎，家母给家父和我鸽做了件万寿袍。两位兄长这边请，咱们里面说话”。

　　三人七绕八绕的来到在后厢沈太泳住宿的一处小庭院内，在正厅落座，侍女捧上茶水。未等李郭二人开口,沈太泳从怀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李乐水说：“吕宋一事，福建矿税事物太监高公公也呈上了奏折了，这是我抄的抄本，二位且看看。”

　　李乐水接过来，摊开和郭震一起观看。但见这高?在奏折中尽量推卸责任，说木匠张嶷妄言欺君，图招横祸，又说县丞王时和办事不力，惊悸而死。对于西班牙人惨害海外华商事实，只轻描淡写的提了句海外奸民，尽遭屠戮。

　　李乐水看得是又惊又怒，郭震却不动声色的问沈太泳：“此事朝议如何说？”

　　“皇上已经把事情交予六部会议，要惩处张嶷阎应龙的主张颇多，但如何处置吕宋弗朗机人尚未有决定。”

　　李乐水急道：“就是杀了那小木匠也于事无补啊，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去勘察吕宋，救我难民啊！”

　　沈太泳叹了口气说：“在朝中眼里，海外之民都是自弃神州之徒，上万人加在一起也不及一本薄薄小册子重要。现在朝里上上下下都把眼神盯在妖书案上，吕宋之事少人问及啊。”

　　郭震问道：“妖书一案可有头绪？”

　　沈太泳摇了摇头："今上已经令提督京城内外督捕陈汝忠大人会同厂卫限期破案，期限快到了，也没半点线索，陈大人现在是急的两眼冒火。"

　　几乎在李郭二人与沈太泳会谈的同时，城东的?生彩被人领着一家小酒店中，领路人伸手把?生彩推进一间包间内，关上门守在外边。

　　?生彩一头雾水的进了屋，只见屋坐着位三十多岁的青衣人，两眼正直盯着自己。?生彩试探问到：“这位大爷，是您找的我？”

　　青衣人开口道：“你就是?生彩？?生光是你哥哥？”

　　?生彩不知委由，忙先把自己撇清：“我哥哥归我哥哥，有啥事你直接找他，和我没啥干系。”

　　青衣人示意?生彩坐下，从怀中取出两锭五十两的纹银来，推到?生彩面前，说：“有件事我要请你去办。”

　　?生彩抚摸这面前的纹银，惊喜的说道：“大爷你有啥事情尽管吩咐，小的一定给你办的漂漂亮亮的。”

　　青衣人一招手，说：“法不传二耳，你且上前说话”。把?生彩招到面前一阵耳语。

　　?生彩听罢，怒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青衣人轻笑一声：“我是什么人，你无须也不必知道，这事是做还是不做。”

　　?生彩道：“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我当然不会做。”

　　请衣人也不生气，端起茶杯品了品茶说道：“我交代的这事，你要是做了，那么你欠下京城各处的高利贷我都帮你撇清，还另外再送你五百两银子作为酬谢。若是不做，哼哼，我找别人也是一样。只是你的下场，用脚趾头你也能想得到。”

　　?生彩低着头搓着双手，在屋内转了五六个来回，最终抬头对青衣说：“可是，可是他终究是我的亲兄弟啊”

　　青衣人哼的一声冷笑：“亲兄弟？亲兄弟又能值几个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