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萁燃豆 第三章 赏格

　　皇榜上写道，昨夜有奸人散布妖书，危及社稷，百姓黎民中有检举制作散步妖书者，赏银五千两，授官锦衣卫指挥佥事。

　　李乐水读完后，转身问郭震：“指挥佥事是多大的官“。

　　郭震随口答道：“正四品“。

　　李乐水闻言，两眼放光。郭震看在眼里，把李乐水拉到一僻静无人之处，问他道：“你可发觉今日街市上摆摊之人要多于昨日“。

　　李乐水回想了下，确实今天正阳门东西街上，有几个摆摊的小贩是昨日未曾见过的。不由回答道：“确实“。

　　郭震接着说：“若我估计没错的话，今日多出来的小贩多数是锦衣卫暗探假扮。这妖书放出一日，锦衣卫就侦校塞路，又放出皇榜，赏格五千金，官指挥佥事。怕是今上雷霆大怒，严令厂卫限期侦破。你昨夜所遇之事，你我尚不知事情分晓，切莫在人前吐漏。否则隔墙有耳，要让厂卫的人探知，拿你去交差，不死也得脱三层皮啊“

　　李乐水连连点头称是。

　　郭震又嘱咐：“待会到了金大处，你也切莫说出这书的事，他昨夜醉酒未必记得那人怀中报书一事。你我旁敲侧击探探他的口风，但千万小心莫让这老丐头看出什么端详，人心隔肚皮啊。”

　　李乐水一一答应后，俩人才转到大街直奔东直门处的金大家去。待到金大家，才得知金大不在，人已经去了城外的一座小关帝庙。郭震知道那是东直门乞丐帮团的堂口所在，随即带着李乐水向那关帝庙赶去。

　　这座关帝庙不大，只有带左右厢房的正厅一间，外面还有一个小院子，此刻这里里外外已经站满了老老少少各色乞丐。郭震到了门前，叫了个认识的老丐进去通报，不一会老丐出来，将二人迎进正厅中。

　　一进正厅内，跳入眼眶的就是关二爷夜读春秋的泥塑，年代久远，已有多处褪色，右腿那里上破损了一块。神像前是香案香炉，还有些不值钱的糕点祭品。金大手持的竹秆坐在香案一旁。此刻的他和昨日一副员外打扮是大不相同，穿着件打满补丁的乞丐袍，和寻常花子比起来只是干净儿少许。大厅左右还坐着四五个老丐，正中跪着一个年轻小丐，脸色刷白，浑身发抖，两个壮实的乞丐在他身后，将他双臂反剪在身后。

　　金大先对郭李二人拱了拱手，把二人让到上座，说：“俩位且坐，待我处理点家事儿，我们再聊。“

　　郭李二人连忙说：“不忙，不忙”。

　　金大对着下手一老丐努了努嘴，那人会意的站起身来，指着跪在堂下的小丐骂道：“你这破落货儿，俺们盯了你有五六天了，你跑到俺们地盘上刨食吃，五天内既不来拜山门，又不知道孝敬我们金头。今个儿，俺们就代你爹妈教你点规矩儿，拖下去，剁了他左手喂狗。”

　　那小丐吓的，在堂上磕头如同小鸡琢米一般，俩个壮汉拉着他要往外拖。

　　李乐水看在眼里，于心不忍，用肘子偷偷捅了捅郭震。郭震对这等江湖血腥早就是司空见惯。但见李乐水这般，知道这位江湖“雏儿”还心存妇人之仁，倒也乐得卖给情面给他，开口向金大求情：“老花子，你看我这位乐水兄弟是个生意人，见不得血光。看这位小兄弟也未必是故意触犯规矩，估计也初走江湖不懂规矩，兄弟向老哥讨个人情，且饶他一回。”

　　郭震既然开口，金大也不能不给这个人情，厉声道：“既然两位贵客帮你求情，那么我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但又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这样吧，把你左手寄下，只剁你一截小拇指。”

　　那小丐忙给金大磕头，转身又给郭震磕头。郭震笑着往旁边一指，说:”要谢就谢我这位兄弟吧，你今儿遇到他也算是你福气。”小丐闻言，又慌忙给李乐水磕了三响头。

　　小丐被拖下去后，金大屏退了左右，冲着郭震就嚷了起来：“老骗子，今儿咋跑我这乞丐窝来了，不是来讨昨天的酒钱的吧？”

　　郭震笑道：“老花子这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是听我乐水兄弟说，昨晚送你回家，被人撞了。今我特意过来看你老胳膊老腿撞坏哪里没有”

　　金大恨恨的说：“昨儿那个赵二跟赶丧似的，过两天非得找个因头打断他的腿不可”。

　　“赵二？哪个赵二”郭震装作不经意地问他。

　　“就是赵中书家的马夫”

　　“赵中书？莫不是中书舍人赵士桢？那也是官场的人。打狗还需看主人，这事我看你就算了吧。”

　　“屁！他一个中书舍人，在京城连芝麻大的官都不算，再说这人也没本事，除了发牢骚就会摆弄鞭炮，也捣鼓出什么名堂出来。别人都升官。他倒好，一个鸿胪寺主簿就干了十八年”

　　郭震怕金大生疑，也不敢多问，把话题岔开：“老花子，还有件事，昨天你说紫柏大师也到了京城，但不知他现在在哪家寺庙里挂号？”

　　金大伸出食指，点了点郭震说：“就知道你这个老骗子，找我那准是有事，不会平白无故地好心来看我。紫柏大师在慈慧寺，你要去见他现在尚且来得及”。

　　郭震和李乐水随即告辞。出了关帝庙，待走到无人之处时，李乐水问郭震：“赵士桢是什么人？”

　　郭震说道：“这赵士桢倒是有段士林佳话，他写了一手好字，一次在京城给一公公题了个扇面，这位公公把扇面带到宫里。恰好被黄上看见。对其字是大加赞赏，传赵士桢入宫，直接就赏给一个鸿胪寺主簿。赵士桢由布衣得皇上青眼，平步青云，当时是一时传诵啊，但这终究不是走的科举正途，没想到他二十多年后还只是个中书舍人。“

　　“中书舍人是多大的官，金大说的摆弄鞭炮又是咋会事情“

　　“中书舍人不过是抄抄文案的闲职，不过这赵士桢倒是不安分，记得我在驿报上看过他曾献过‘掣电铳’和‘迅雷铳’等火器。今年又上过车铳图，想必是金大无知，把火器当成鞭炮了”。

　　“何为掣电铳和迅雷铳？”

　　“喔，从驿报上看那是赵士桢和番人朵思麻一起在鲁密鸟铳基础上改进的火枪。据说是多管火枪合成，用时数枪管轮次而发，快过普通鸟铳甚多。所以名曰迅雷”

　　李乐水这一听才明白这位原来是多炮塔神教的早期专家阿，顿时来了兴趣，问道：“郭先生，既然是这个赵士桢家的马夫散布的妖书。那么莫非此书出自他手”

　　郭震点了点头：“有可能，他在文华殿任职，倒是有机会了解宫闺之事。”随即又嘱咐李乐水：“此事我们毫无实据，还是要暂且把这事烂在肚子里”

　　当日天色不早，俩人就回到客栈。待到第二日一早，李乐水、郭震商议去慈慧寺拜见紫柏大师。俩人带着李魁奇，从正阳门绕了半个城到了地安门外的慈慧寺内。

　　慈慧寺是大明内府司设监太监私人建的庙宇，就在司设监衙门西北角。寺内非常幽静，上香的香客不多。三人先到正厅上完香，然后找来值日僧询问紫柏大师的住处，值日僧指点了地方，并告诉他们此刻紫柏大师正在院内和一个洋和尚论法呢。

　　三人按照指点绕过慈恩殿，来到一小院前，刚刚跨进院内，就看到一群人围在院内。这群人有五六个僧侣，其余人等都是儒士打扮。正中坐着两个人，一位白眉白须，披着紫色袈裟，看样子就是著名的紫柏大师。另外一人更引人注目，竟是一个深眼高鼻的欧洲白人，比较奇怪的是他没穿欧洲传教士的衣服，倒是着了一身儒士服。

　　李乐水等凑到跟前，看到这一僧一俗，一中一洋，正在激烈辩论着①。

　　但听紫柏大师对那洋和尚说道：“你所信奉的天主不过是忉利天王罢了，一四天下三十三天的共主而已。这一四天下之外，还有小千世界，又有一千个天主，小千世界外又有中千世界，有百万天主。中千世界外，还有大千世界，更有百万天主。统御这三千世界的，是大梵天王也。你所说最尊无上之天主，在我们佛家眼里不过如同周天子看千八百诸侯罢了，是百万天主中之一而已，我们佛家的诸多世界诸多天主，你商坐井观天未曾得知而已”。

　　李乐水一听，这位大师**裸的用多神教攻击一神教，精神一振，很想看看那个洋和尚是怎么回答.

　　①利玛窦和紫柏大师虽然都有段时间内同在京城，但是按照《利玛窦全集》中记载，紫柏“要神父去他家，他许神父不遵行连大官都要遵行的礼节，即在他面前下跪”。而利玛窦也以牙还牙，派人告诉紫柏“若要会谈，请到神父住所”。

　　按照这个说法两人并未能见面。本文这段论法纯粹是笔者臆想，所据也是依照利玛窦《天主实义》、《畸人十篇》。和云栖袜宏大师的《天说》。

　　特作说明，以免误导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