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萁燃豆 第二章 妖书

　　金老大又道：“这个?生光有点才干，前年有个张姓的员外为了巴结一个权贵，寻求玉杯为权贵祝寿，不知道如何让这?生光得知，就拿了一对玉杯来要卖给张员外，他说这对玉杯出自宫里公公的家中，价值可达100两，我只要你50两。那张员外以为得了便宜，欢天喜地地买下了玉杯。过了几天，忽然有锦衣卫的校尉绑缚了两个人到张员外家，一看被绑的就是?生光与一位太监两个人。?生光对张员外说，以前的那对玉杯原本是皇宫里的物品，被这太监偷出来。现在事情被发现，不能抵赖，只有快速交还原物，你我才能保全不受伤害。张员外一听十分害怕，因为玉杯已被他送出去，哪里拿的出来，于是就求?生光帮忙。?生光装出为难样子，装模做样的想了很久，才为张员外出主意行贿。张员外不得已，听从了他的话，花费了将近一千两银子，这钱大半落在?生光自己腰包，小半被他拿去跟锦衣卫和太监分了。张员外后来明知道上了当，但那是一点招没有。”

　　郭震听罢，笑道“这厮是册门的人，咋捞过界干起我们爵门的勾当”

　　金老大自己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说：“他呀，主要还是干册门的本行。去年有个叫包继志财主，大字不识几个，非要跟人学出诗集。更要命的，也不知道是撞了邪了还是鬼上身了，竟然找到?生光代笔。?生光就在这诗集里做了手脚。故意在书中留下一句“郑主乘黄屋”。”

　　说道这里，金老大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给继续二人说：“你想想啊，二十九年，今上才立太子，册福王。但满朝文武都还担心郑娘娘会设法废太子立福王。“郑主乘黄屋”这不就是暗示郑娘娘废太子嘛，悖逆语啊。?生光抓住这个把柄使人去诈包财主。又敲了大把的银子。最大胆他还竟然又那这本诗集去敲诈郑娘娘的哥哥郑国泰。国舅爷胆子小，不敢把事情闹大，给钱息事，这又赚了上千两银子。”

　　李乐水更关心这?生光能否帮得上忙，追问：“这?生光是什么来头，居然敢敲诈国舅爷。”

　　金老大诡异的一笑：“?生光就是一书生而已，不过据称是和首辅家的二公子关系不一般，不过这事知道人可不多。”

　　“首辅家的二公子？莫非是沈太泳？”

　　“怎么，李先生认得沈太泳。”

　　李乐水老实答道：“在福建见过，有点交情。”

　　金老大意味深长的上下又打量李乐水一遍，摇头笑道：“正是他，据说他去福建，正是沈首辅不满他和敲诈国舅的?生光来往过密，让他出去避避的。”

　　这一点，李乐水倒是头次听说。三人继续边饮酒边闲聊，李乐水酒量不大，留着量没敢多喝。

　　郭震和金老大多年未见，喝的尽兴，待到三更时分俩人都已经饮得烂醉。

　　李乐水叫小二搀郭震回房休息，原本也要留金老大在客栈休息。但是醉酒中金老大执意要回家，李乐水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问清了金老大住处，叫来一个小二搀扶这金老大，一起送他回东直门的家。

　　马车到了金老大住的胡同已经是近四更天，马车进不了胡同，李乐水扶着金老大下车，搀扶着他正走到胡同口，却与胡同口内冲出来的一位撞在一起，三人都摔在地上。那人怀里抱着一叠书，此刻散落一地。他连忙爬了起来，双手把书划拉在一起，又抱起来，一句话不说的又跑开了。

　　李乐水扶起金老大，金老大揉了揉摔疼了的屁股，冲着那逃走之人臭骂；“赵二，你这破烂货，跑这么急赶丧呢！”，看来他是认得那人。

　　李乐水此刻才发现，那人还丢了本书在雪地上，附身拾起来想再喊那人回来，但那人早就跑的没影了。李乐水也未细想，把书塞在怀里。

　　到了金老大家，把金老大交还给妻妾后，李乐水坐马车回到客栈上房。劳累一天着实疲倦的紧儿，随手把拣来的书稿丢在上房中的八仙桌子上，自己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日，快的中午时，李乐水方才起身洗漱，这时郭震推门进来，见李乐水正在洗漱，就在八仙桌旁坐下，顺手抄起桌上书稿看了起来，大略扫了几眼后，他脸色大变，又匆忙通读一遍后，转脸焦虑的问李乐水：“乐水，这书你哪里来得？”

　　李乐水正洗完手，也没擦拭，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走了过来，看后说道：“噢，这本书昨晚送金老大回家时，在路上捡的。”

　　郭震起身，竟把门关上。然后把书丢给李乐水，说：“你且看看”。

　　李乐水疑惑的捡起书稿，看看这书稿是个刻本，用缸连纸刷印，皮面上无边栏，上有《国本攸关》四字。打开一看，第一页第一行有“续忧危?议“五个字。内容大致是一个叫“郑福成”与人问答。通篇文言，李乐水看得似懂非懂。

　　郭震看李乐水看不明白，就过来低声给他解释。

　　郭振道，本朝太子朱常洛系恭妃所生，今上素不喜。皇上宠信的郑贵妃也生有一子，诸位大臣担心皇上会废长立幼，扰乱纲常。于是一直上疏请册立东宫，而今上也一直推脱不办。君臣这么斗十多年。

　　万历十八年时，郑贵妃指使伯父郑承恩及兄弟郑国泰重刊了吕坤《闺范图说》。其中比起老版增补了十二人，以汉明德皇后开篇，郑贵妃本人终篇，并郑贵妃亲自加作了序，以太高自己身份。吕坤因此也被人言官们讥讽是献媚权贵。

　　万历二十六年时，一个自称“燕山朱东吉”的人专门为《闺范图说》写了一篇跋文，名字叫《忧危?议》，以传单的形式在京师广为流传。“朱东吉”的意思是朱家天子的东宫太子一定太吉。“忧危?议”四字的意思是：在吕坤所上的《忧危疏》的基础上?大其说，因为《忧危疏》中没有提到立太子的问题。文中采用问答体形式，专门议论历代嫡庶废立事件，影射“国本”问题。书中直指郑贵妃的《闺范图说》是为废长立幼做舆论宣传。

　　皇上不想把事情闹大，便亲下谕旨，说明《闺范》一书是他赐给郑贵妃的。把事情揽在自己头上，谁也不敢再说什么。

　　而这本书书名叫《续忧危?议》，自是当年的《忧危?议》如出一辙。书中的郑福成这个人自然是影射“郑贵妃”和“福王”。

　　你看书中说“或有问于郑福成曰：今天下太平，国本已固，无复可忧，无复可虑矣，而先生常不豫，何也？

　　郑福成曰：是何言哉？今之事势，正贾生所谓厝火积薪之时也。或曰：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得毋谓储宫有未安乎？曰：然。夫东宫有东宫之官，一官不备，何以称乎？皇上迫于沈相公之请，不得已立之，而从官不备，正所以寓他日改易之意也。曰：改立谁其当之？曰：福王矣。大率母爱者子抱，郑贵妃之专权，回天转日何难哉！“

　　这段直接就明说，太子东宫从官不备，是郑贵妃之专擅，想改立福王。

　　书中又说：“曰：何以知之？曰：以用朱相公知之。夫在朝在野固不乏人，而必用朱者，盖朱名赓，赓者更也，所以寓他日更易之意也。“

　　这说本朝次辅朱赓，名字的赓暗含要更换太子，这就捕风捉影了。“

　　书中还说“或曰：众附姓名，可得数否？曰：余数之熟矣，文则有王公世扬、孙公玮、李公汶、张公养志；武则有王公之桢、陈公汝忠、王公名世、王公承恩、郑公国贤，而又有郑贵妃主之于内。此之谓十乱。”

　　这里更把兵部尚书王世扬、保定巡抚孙玮、陕西总督李汶、光禄寺少卿张养志、锦衣卫掌卫事左都督王之祯、京营巡捕都督金事陈汝忠、锦衣卫千户王名世与王承恩、锦衣卫指挥佥事郑国贤这九位朝中大官和郑贵妃一起指认为“十乱”

　　此书一出，必然会搞得满朝大乱，只怕会酿出祸事来。这书可万万留不得，说罢拿出火折子把书点上烧了。立刻成灰烬。

　　李乐水擦了擦虚汗，问道：“这等书会是谁写的？”。

　　郭震摇了摇头，说：“文中最后署名是吏部都给事中项应祥撰，四川道御史乔应甲书，但这等东西谁敢署真名，定是陷害。”

　　李乐水突然想到，昨晚撞见那丢书人时，金大好像认得此人，急忙告之郭震。

　　郭震搓了搓手，在屋里走了几步，说道：“这事也不知道是祸还是福，终须找金大问一问这事。你我这就去再找金大。”

　　说罢二人，收拾了一下，出了店门。

　　刚走到东西大街上，就见正阳门前围着一堆人，还有人在其中大叫：“出皇榜了，出皇榜了”

　　李乐水和郭震二人挤了进去，定目一瞧，原来皇榜上写的是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