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萁燃豆 第一章 赴京

　　第一章赴京

　　海澄县，王时和墓。

　　这是“断七”后的第十日，王时和的坟头摆着祭品正在燃烧的纸钱。王夫人依旧一身孝服的孑立在坟头，春梅跪在坟前，嘴里在轻语者什么。王夫人伸手抚摸着春梅的头发，低声安慰她：“放心好了，李先生吉人天相，不会有事。老爷在天上会保佑他的”。提到了王县丞，王夫人不禁有触景生情的抽涕起来。

　　泉州府，粥场。

　　托碧眼菩萨（泉州灾民对希尼娅敬称）的福，粥场内添了些稻草和生火炉灶，以供流离失所的灾民们抵御越来越冷的天气。在粥场的一角，照顾灾民一天的希尼亚正跪在地上做着祷告，在为自己父亲和亲友祈福，代为尚未信教的灾民们赎罪后，她犹豫了下，又把双手握紧，放在唇上，虔诚的祈祷：“主啊，我把李大哥的灵魂、**与神对他的旨意连在一起。我把他的心思意念、情感与耶稣基督的宝血相连。我把他与十字架的作为相连，与十字架上的恩慈、大爱、饶恕和舍己相连。求你照你的时间拣选他。使你的爱临到他身上，光照他，让他知道自己是个罪人。因你愿意让万人得救，而不愿一人沉沦……”

　　黄合兴商号，客厅。

　　黄明佐、程子嘉与从连江请回来的陈第三人正在商议移民一事。末了，黄明佐不由得焦虑的问陈第：“一斋先生，以你来看，乐水此去会不会有成效？明年开春，朝廷会不会发兵吕宋？”

　　陈第紧锁着眉头，摇了摇头，吐出两个字“难啊！”

　　此刻，李乐水、郭震、李魁奇三人已经到了京城的正阳门。王时和的丧事办妥后，黄合兴号的人反复商议，对于局势不清的吕宋谁也没有主意。最后还是决定由李乐水郭震上京，看能不能通过沈太泳的路子，打探消息，走点门路。如果朝廷肯发兵吕宋，那么明春合兴号商船回吕宋便又多了几分成算。李乐水谁也没带，仅仅带了新收的伙计李魁奇，和郭震三人风尘仆仆赶往北京，一路走了近两月，方到京师城外。

　　十一月的北京，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李魁奇自幼生在南方，倒是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一路雀跃不已。他和李乐水名分虽是主仆，但李乐水没半点主人的架子，俩人倒是亲似兄弟，倒是在郭震面前，这孩子才安分些。

　　李魁奇冲着李乐水直抱怨：“我娘要我把我打的那头狼皮带在身上，您又嫌重不让带，否则这天气给你披上，不是能挡挡寒”

　　李乐水正冻得的把俩手全缩在袖子里，搂缰绳骑在马上。听了李魁奇的话，不禁反驳：“你那狼皮又没做成袍子，我披在身上，那不是山里的野人一般。”

　　李魁奇听“野人”倒是撇嘴一乐。

　　李乐水楞了一下，立刻明白这小崽子倒是在笑自己刚刚长长的头发，假装怒斥道“你这小子，敢暗自笑我，回去一定告诉你娘，看他怎么收拾你。”

　　李魁奇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娘，俩忙告饶起来。俩人就这么一路闹腾的来到正阳门外。三人下马准备入城。

　　李魁奇突然把手一指，惊讶的说道：“快看，肿背马”。

　　李乐水顺者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反手对着李魁奇脑袋就是一下：“啥肿背马，那叫骆驼”。

　　郭震正从地上搓起一个雪团，清理他的烟斗，接口道：“那是运煤的，西山树不准砍了，城里的人多不烧木炭，烧煤，这驼队就是从附近煤矿拉煤入京的。”

　　李魁奇恭敬的问郭震：“郭先生，到过这京城。“

　　郭震叹了口气说：“七八年没来了“，又转身对李乐水说：”这京城里福建的会馆倒是有不少处，只是明春有“春闺“，各会馆定是挤满了各地举人，咱们这等没功名的去投宿，只怕要遭人冷眼，再说会馆人前人后，行事也不方便，不如找家客栈住下。“

　　李乐水点头称是：“我们又不是没盘缠，干嘛去会馆受闲气，还是找客栈吧“。

　　三人说罢就进了正阳门，李乐水在这半年多时间里，也到过几个商业城市，但是论繁华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跟京城正阳门内东西街相提并论，街边招牌居然有近三丈之高的，和前世的大型广告牌不差上下。各店招牌也可以特色，有用泥金书写的，有用斑竹镶嵌的，又镂刻成金牛白羊黑驴作为标示的。尽管飘着雪，街边挑担叫卖的也还有很多，其叫卖声婉转动听，李乐水特意在一处驻足听了几句，楞没从这押韵的唱词中听出他叫卖的是啥。

　　三人找了家客栈，这家客栈很是气派，高大的门楼坐南朝北形如府第，巨匾高揭上泥金写着店名“仙来客栈“，在门两旁有上马石、拴马桩。门框上一边写“仕宦行台，”一边写着“安寓客商”的招牌。

　　李乐水等人一落脚，这边就有小二上前把马牵到后院马厩。郭震叫来掌柜，要了三间上房安置下来。

　　李乐水在房中稍做洗漱，郭震就带着店小二推门进来。郭震对李乐水道：“今晚我要请一位旧人过来相叙，需要稍作布置。“

　　李乐水点了点头，郭震见状，回头交代店小二：“今晚儿，我们要请客，你叫柜上准备一桌上等酒菜，另外还要你跑腿采办些东西“

　　店小二一躬腰，说：“客官，你尽管吩咐。“

　　郭震丢给小二一锭银子，说：“你且去打南和刁家打五斤酒，再去抄手胡同柴门小巷的华家切三斤猪头肉来，余下的银子算是赏你跑路前。“

　　店小二一伸大拇指恭维道：“客官这一看口就知道是’老海‘①，党家鞋，李家帽，前门首饰勾栏布，南和刁酒华府肉。不是老海，那肯定不知道这些货色的好处啊！“

　　郭震笑着一扬手：“少拍马屁，快去快回，误了事你小子担待不起。“

　　待到打发店小二走后，李乐水忙问郭震：“郭先生，晚上要请什么人？“

　　郭震答道：“是一八大门的江湖老友。“

　　李乐水这是第一次听说八大门，单听这个词他一下子就和前世武侠小说中的“少林武当“等八大门派联系在一起。他上下打量一下郭震，心想平日里也未看出这位是练家子的武林高手，追问道：“何谓八大门？”

　　郭震楞了下，说：“乐水，不是走江湖人的，不知八大门也不奇怪。不过做买卖走南闯北对这些道道还是了解下的好，今儿还有空闲，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说罢，招手让李乐水坐下，详细讲来：

　　“所谓八大门不过是江湖中对走江湖的人等一个分类，分为惊门，疲门，册门，风门，火门，爵门，要门，飘门八派。“

　　“惊门中人，满口妖魔鬼怪，张嘴吉凶祸福。凡算命测字，看相圆光等等皆属此门。”

　　“火门，是指的炼丹的炉火，江湖中凡是靠长生术，点金术的混口饭吃的便是此门。”

　　“册门，册门指的是卖书画，但卖的可不是经史子集，而是卖所谓秘方**、假字画、春宫以及所谓的天书。”

　　“疲门，是江湖郎中，买大力丸，金疮药的。”

　　“风门，则是指的风水地师，帮人相墓相宅，安床动土。“

　　“爵门，多是官场的牵线人中间客，也有借助官府力量设套行骗的。老哥我以前就是干这行当。“

　　“要门，就化缘行乞的，我今天要请的这位就要门中人。“

　　“飘门是指浪迹江湖，萍踪无定的一些人。凡在江湖上不属于其他七门的都归飘门，说书卖艺的人等都属于这门。这样人行话里称为‘叶子’,上等叶子是文人清客。”

　　李乐水这一听，明白了原来这“江湖八大门“是江湖骗子的总称。郭震察觉到了李乐水的轻视，肃声道：“莫小看这些勾当，八大门中人所都是见不得光的行当，但相互引为同门，彼此照应，人数众多不容小视。特别是惊飘火爵四门，干得好的，本朝中惊门的张天师，飘门的陈眉公那也都是一时人物。”

　　李乐水点了点头，别人不敢说，这郭震的能耐自己是见识过。

　　郭震又嘱咐说：“我这今天要请的这位，是北京东指门一带的乞丐团头，姓金，且莫要让他看出你对他的轻视来。”

　　俩人又闲聊会儿，郭震才出门会友。

　　待到了旁晚时分，小二把酒菜备齐了，郭震也从外带回一胖老头来，李乐水打量这位，一身打扮倒似个员外，不像个乞丐，唯一能跟乞丐联系在一起的就是他手中的一竹竿，光油油的，上面刻满了字。郭震给李乐水介绍道这位就金团头。

　　李乐水记得郭震的嘱咐，不敢怠慢，冲着那人做了一长揖，说道：“今日能有缘在京见到金前辈，三生有幸”

　　老头一乐，冲着郭震说：“我说老骗子啊，你这兄弟真有意思，管老花子叫前辈。行了，后生敬老，不错不错，这一躬，老花子不会让你白鞠，日后用的着地方，尽管开口。”

　　几人说笑着入了席，金老大一看这菜，又抓其酒壶闻了闻，用手指着郭震：“刁家的酒，华家的猪头肉，行啊，老骗子，老哥哥好的这口你还没忘，心里还有你老哥我。”

　　三人杯来盅去，喝过三巡后，金老大拉着李乐水的手吹开了：“别看老哥哥我只是个乞丐的头，但我们金家在京城时根深蒂固，干了不知多少任的团头了，看过戏文没有，《棒打薄情郎》里的那个嫁女儿的金团头那就是我祖上。”

　　郭震又给他满上一杯，笑着说：“老花子，你就扯犊子吧，人戏文里说那是宋朝的杭州，可不是现在的京城。”

　　金老大，一看牛皮被人揭穿了，讪笑起来：“我们家祖上那就是从杭州府搬过来的。“

　　郭震道：“老花子，闲话扯的差不多了，找你来还真有事求你，你地头熟也给出出主意。“

　　说罢，就把此次来京目的说了一遍。

　　金老大，听罢沉思了一下，说道：“现在能给朝廷上人搭上线的，咱们京城八大门中还真有这么两位，一位是疲门的沈令誉，他是东宫郭正域门客，他的师傅紫柏大师和京城要贵交结更多，路子更广。“

　　郭震一听动容道：“为慈圣太后说过法，被太后特赐紫袈裟的五台山紫柏大师如今也在京城？“

　　金老大点点头说是，郭震有问还有一位是谁？

　　“另一位就是册门的?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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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①老海，隐语，即老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