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补天裂 第七章 座师

　　郭震接着说道：“这位员外郎倒是不知他有什么癖好，只知道其喜好下棋，且到福州打听清楚再做打算“。

　　三人议罢又过两日，李乐水，郭震，程子嘉连同几个伙计带着五十个烟斗，上百斤切好的烟草赶赴福州府。

　　自泉州到福州有水旱两路，李乐水等人走的是水路，自大樟溪而入闽江达福州。同船的旅客有十几人人，多是往来的商贾，但有两位文士打扮的青年人，在这群商人中格外引人注目。看上去应该是自泉州赶考的士子。

　　李乐水存心结纳，旁晚时分，船泊靠岸边，李乐水打发伙计上岸购置了些酒菜，排在甲板上，逐邀请那两位士子同来饮酒赏月。

　　两人中年纪稍轻的一位，对李乐水的邀请置若罔闻，自顾在船舷赏月。而稍长的一位本已起身，但一见同伴这般，也只好拱手谢绝。

　　李乐水热脸这下贴在冷屁股上，心中暗自恼怒，干笑了声，说：“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自己开动碗筷吧“，招呼程子嘉，郭震和伙计们享用酒食。

　　郭震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在旁讪笑，也不言语，待到了酒足饭饱之后，方拿出烟斗来，装上钵烟，自己踱步到船弦享用。

　　郭震手中的精致青瓷烟斗，以及他吞烟吐雾的举止，引得船上除去黄合兴商号人员外的所有人的注意，即便是那位看上去很孤傲的士子都忍不住用眼角偷偷瞟了几眼。终于那位稍年长的士子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上前问发道：“这位兄长，你手中所持是何物“。

　　郭震笑道：“此物叫烟斗，本是海外异宝，饭后吸上一钵，可消乏解困，胜似饮茶。鄙人唐突，在此处抽吸此物，若扰二位清雅，这便移到他处去了。“

　　那位士子也客气的说：“本是同船共济，何来侵扰，学生泉州?瑞图，还未请教先生大名？“

　　郭震答道：“海澄县郭震，泉州合兴号任事，此次我商号去福州，恰将逢癸卯开科，愿略尽绵力，以兹八闽士风啊，没猜错的话，二位也是往福州府赶考的吧。“

　　?瑞图答道：“正是这般，“又伸手一指旁边年轻的士子说：”这是我表弟林欲楫“

　　“林欲楫”郭震低声沉吟了一遍，又问道：“不知有“八闽神童”之称的林欲?，与阁下如何称呼？”

　　那位叫林欲楫年轻士子一听这话，抢答道：“正是家兄。”

　　郭震立马装出一副肃然来，恭维道：“二位家学渊博，此去必然高中，能与二位同行真是荣幸啊。”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赶考之人最喜有个彩头，对郭震这番话，?瑞图自是拱手称谢，就是林欲楫，玉脸上也难得流露出番笑容。

　　这边，李乐水已经撤了酒席，让伙计摆上果品，郭震再邀二位入席。此番**二人没有推拒，只是林欲楫在落座前拿出块方巾把椅子擦了又擦，让在旁看得李乐水心头升起股无名之火。

　　郭震对八闽士林之事是了如指掌，席间与**谈及各类雅事，说的倒是尽兴，众人直到子时方散去，李乐水更是在郭震的授意下，赠送了二人两支烟斗，和数斤烟丝，方入舱休息。待到船行到福州，**二人和黄合兴商号众人分手时，张瑞图的烟斗已经开始不离手了。

　　待到**二人走后，李乐水对郭震说道：“那个张瑞图倒是可以结交，但那个林欲楫，整个一什么鸟人！”

　　郭震摇头答道：“林家是泉州名门，这二人此番赶考，说其会中举绝非恭维，不可怠慢。但素听闻林欲?不仅仅才思过人，而其为人刚直乐施，他这个弟弟即便有其兄的才学，也无其兄的风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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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福州，黄合兴号的诸人找了个靠近科场的旅店住下，此时整个福州城已经是熙熙攘攘遍布着各地来赶考的士子们。黄合兴号人马分成俩路，一路是李乐水和郭震上下打点，比较顺利，大体和郭震预料的一致。福州府本来就为住持乡试的巨额开支头痛，一听有商贾愿意助学，自是乐意，代为并报徐巡抚。徐学聚闻之后，也大为高兴，特意接见了二人。席间李乐水和郭振很快把话题转到徐巡抚的得意之作《国朝典汇》上，徐学聚没想到自己平生的得意之作尚未刊印，就有外人闻其名，是又惊又喜，拿出部分书稿给二人鉴赏。李乐水伺机提出要代为刊印。徐巡抚斟酌少许，同意自己修正完毕后，定请李乐水代为刊印。

　　高太监那里也很顺利，当李乐水看到高府的家仆接过泥金大字的礼单俩眼发光时，心中暗自佩服郭震的精明。高?并未出面接见二人，倒是老相识周之范在厅上出来接待。三人说了些闲话，李郭二人见礼已送到，也就主动告退了。

　　两位乡试主考是不易见到，郭震也托人把王宠七言诗轴送到了陈编修的手上，李员外郎倒是一如既往的神秘，即便是郭震这样的官场老泥鳅，一时间也找不到钻营的机会。

　　另外一路，程子嘉程账房带着几个伙计，在士子聚集之处，设立个临时摊位，叫卖烟斗和烟草，按照李乐水和黄名佐的商议，烟草的定价颇高，三钱银子一两，而烟斗也要卖到八钱。不过李乐水告诉程子嘉，凡买烟草三斤的，可赠送一个烟斗。这等高价也使得黄合兴号的烟摊围观看稀奇的人多，真正买的人寥寥。但李乐水此行的本意就是造势，非赚钱。倒是不急于降价。

　　转眼就到了八月五日，李乐水和郭振已打点清楚，闲得无事便在去程子嘉设立烟摊查试。程子嘉自从和李乐水比试算术后，就对李乐水的西式算法很感兴趣。抽的空闲就要向李乐水请教。在来福州的路上，他就不时的从其父的《算法统宗》中挑选些问题，询问李乐水西夷是如何计算的。李乐水也是尽力解答。

　　这天程子嘉见到李乐水来到烟摊，又不由分说的把李乐水拉到一边，问他一道《算法统宗》中的算题，这题说的是和尚分馒头，其问为：“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增，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

　　李乐水一看明白这是个二元一次方程组，自己也已经程子嘉等式和等式的各类变换。这番也该教其设元和求解的基本方法。于是蹲下拿了根树枝，在地上和程子嘉比划如何设元，如何列方程，以及如何求解。两个人一个教的认真，一个学的仔细，都很投入，全然未觉身边多了位中年男子在旁观看，待到那人开口问程子嘉，二人方惊觉发现这人在身边驻足听了许久。只听那问程子嘉：“你姓程，休宁的宾渠老人是你什么人？”

　　程子嘉见其提及父亲的号，忙起身施礼“正是家父，莫非先生认识家父？”

　　那人点了点头，说道：“我和尊父宾渠先生和尊兄子熹均有一面之交。”

　　那人又转而指着李乐水在地上画的方程对李乐水说道：“这个百僧之题，是宾渠先生书中所书一道，原佐以珠算，我见你这般笔算也非常巧妙，不知能否传授给在下。”

　　李乐水虽不知这人来头，但其做家教时对学生就素来有耐心和热心，又不辞辛苦的从简单四则运算讲起。

　　那人倒是非常聪慧，只用了几个时辰居然赶上了程子嘉的进度，对这二元方程组也基本掌握。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天色渐晚。那人不由叹道：“不曾想中国内还有国人如此精通泰西之学，只可惜我有公务缠身，这几日便不能再来受教了。”

　　李乐水倒是古道热肠，对他说：“我们要带到乡试放榜才会回去，你有空可以找我们再来切磋。”

　　那人听了这话，眼睛一亮，相信询问了几人的住处后，方称谢告辞。

　　接下几日，李乐水等再未遇到那人，也逐渐把这事丢到一边。

　　很快八月初九的试日到了，士子们都进了贡院入试，烟摊便清净下来。李乐水不由的根据前世对科举的理解，和郭震牢骚起来：“科举科举，竟是考些背记的八股文，这些活鹦鹉与国与家何用！”

　　郭震惊讶的望了李乐水一眼道：“也不尽然，乡试三试，只有初试经义要用八股文体，二试论判诏诰表等自三试策问都自是无需八股，可惜啊，中试只重经义，不能三试并重，才有你说的只选解经人，不招经世才的问题啊“

　　其稍微顿了下，也对李乐水发表番科举的看法，他说：“本来八股有助考生布局谋篇，而且尚有’大结’一段供人抒发己见，不全是拘泥经义，只代圣人立言，乐水你的活鹦鹉之语未免苛刻了，不过近年坊间开刻中试的八股文选，供给士子们应试。靠背诵几个句子换取功名者也不能说没有。“

　　李乐水倒是对这见怪不怪，前世的高考不也有靠背几个句子换取高分的高考作文嘛。

　　不管李郭二人怎么牢骚，乡试还是在八月十五日顺利结束，有待十多日，福建癸卯科乡试放榜，泉州林欲楫高中解元，张瑞图也中了举。李郭二人前去道贺，众人同喜一番。过一日后，张瑞图也硬拉着林欲楫到黄合兴号众人下榻的旅店回访。

　　当李郭林张四人正在屋内说话时，程子嘉带一个人进来，正是那日在烟摊上向李乐水请教的那位中年人。

　　这人一进屋，尚未等李乐山站起迎接，却见张瑞图和林欲楫俩人惶恐的站了起来，恭敬的行了大礼，口中称：

　　“座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