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补天裂 第六章 乡试

　　李乐水和黄明佐自德化回到泉州的两日后，林家瓷场就派人送来烟斗的小样。来的人正是能说会道林希宗，他呈上一个木盒子，盒子内衬这天鹅绒，其上相对的摆着俩个烟斗，一个是纯白瓷的烟斗，通体乳白，温润如玉，一个是青花烟斗，斗钵和斗嘴上又有青色的祥云图案。

　　李乐水和黄明佐对这俩烟斗都十分满意，黄明佐更是直接让林希宗回去给林子信带个话，说黄兴和商号先订下了一百只烟斗，十日之内交货。

　　林希宗前脚刚走，黄明佐就拉着李乐水，用这烟斗试鲜。这俩日来，黄明佐已经迷上这吸烟，在烟斗未拿到时，一直都靠卷纸烟来过瘾。让店里的伙计切了不少烟丝在屋里存着。

　　俩人在烟斗里装上烟丝，点上火，黄明佐深吸了一口，惊讶的说道：“咦，这烟怎么没往日那么冲了？”

　　李乐水将信将疑的跟着抽了一口，真感觉比以往的纸烟柔绵上许多，他脱口说的：“没听说烟斗还有这等功效。”

　　黄明佐也是这般怀疑，他放下烟斗，伸手捏灭了烟斗里的烟，把其烟丝倒在纸上上，匆匆卷了一支纸烟，点上，抽了起来。然后对李乐水点点头，说：“不是烟斗的问题，是这烟丝和往常不一样。”

　　黄明佐把切烟丝的伙计叫过来，详细询问这烟丝在切割时和以往相比有何异常，那伙计支吾一阵，方才老实交代，原来他在切这烟丝时在喝糖水，不小心把糖水洒在烟叶上，他不敢汇报悄悄的把烟叶晾干，今呈上的烟丝就是用这沾了糖水的烟叶切成的。

　　黄明佐笑骂道：“你这龟孙子，还想糊弄我，要不是你歪打正着，今天非要你好看。“

　　又说道：”“去账房支一钱银，算是赏你，但是下次再有这种欺瞒之事，你连赏钱带当月工钱一块还我！”说罢把他打发出去。

　　黄明佐转身对李乐水说：“这小崽子倒是提醒我，咱们还可以在这烟草里再加点料，你看加点啥香料好呢？“

　　李乐水老实的回答：“这玩意儿，我也不懂，不过不懂咱们可以试验，反正也不会毒死人。“

　　黄明佐一拍大腿说：“这话在理，就这么干“。

　　接连几日，黄明佐就和李乐水，用不同的香料，草药，甚至一些水果的甜味剂添加到烟草中，反复试验多次，最后琢磨出几个俩人都很满意的方子。

　　很快，林家瓷场把做好的瓷烟斗也送了过来，黄明佐又把李乐水叫过来相商，他对李乐水说：“乐水啊，咱们这烟草方子也配的差不多了，烟斗也做好了。这东西确实不错，我现在都烟斗不离手了，但是这终究是海外的新鲜玩意儿，知道的人不多，只怕不太好卖，你点子多，有啥主意跟哥说说。“

　　李乐水一寻思，烟草前世是不许打广告，现在倒是没这法律限制，但想打广告也没处去打。这一想到广告，就想起名人效益来，于是对黄明佐说：“大哥，这东西得有人用，方有人效仿，咱们可以找些泉州的名人，白送给他们试用。这一传开后，自然就有上门生意。“

　　“嗯“黄明佐眉头一舒，有了主意：”老弟这一提醒，我也想去一件事来，倒是推广咱们这烟草的好去处。现在已经是七月见底，转眼就是八月了。今年是癸卯年，乡试开科。全省的文人学子都要赴福州府赶考。科场最适合卖咱这东西。“

　　这一说，让李乐水想起了自己在高考前复习备战时，也曾偷偷在深夜搞几支烟来抽，便附和道：“大哥说的是，读书人要秉烛苦读，咱这烟斗最大长处就是提神去乏，最适合他们了，你想啊，有了咱们这烟斗，读书人从此可就免了悬梁刺股之体痛了“

　　这话说罢，两人都大笑起来。

　　黄明佐有又李乐水说：“我体胖，这秋老虎的天气里赶路可受不了。再说，我也和林当家约好了，还要看他的瓷人瓷盘，这福州一行我就不去了。你和程账房带几个机灵点儿的伙计一道去，便是。”

　　李乐水一听这话，有点儿傻了，为难说：“这事――，大哥你也知道，我对中土风俗人情是一窍不通，万一儿哪里搞砸了，怕误了事啊。”

　　黄名佐把手一摆，说：“这情况我也考虑到了，明儿我给你介绍一人，有他随你同去，保证万无一失”。

　　此事就算是这么议定，第二天，黄明佐果然把李乐水叫到正厅，庭上正坐着一四五十岁的中年人。黄明佐给李乐水介绍：

　　“这位是郭震兄，我的老友，我特意请他来陪你走一趟福州”。

　　李乐水连忙见礼，郭震起身还礼，说道：“李老弟真是年轻有为啊。”

　　李乐水连忙答道：“还请郭先生多多教导。”

　　黄明佐在旁嘿嘿一笑，说:”都是自家人，不用见外。郭兄那是爵门①的老江湖，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用在郭兄身上绝非虚言”

　　三人坐下，细说其昨日黄李二人商定的福州一行之事，郭震听罢，说道：“黄掌柜也送我一支烟斗，用罢确实自有一番妙处。借秋闺之举加以推广，也是一高招，但是秋闺是朝廷大事，上下需要打点清楚，方不误事啊。”

　　黄明佐接这话题说道：“高矿使，新任巡抚的礼物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你们一起带去。”

　　郭震一摆手，说道：“高太监的礼物还好说，只需在礼单上稍加注意，礼单要用泥金书写，金子成色要足，字要大。”

　　黄明佐奇道：“这般是为何？”

　　郭震压低声音，“高矿使来福建后确实是风声水起，跺脚八闽都需震三震人物。但大家想一想，正德刘瑾曾是何等风光，其后又是何等下场。我朝权倾一时的内臣，又有几人落得善终。高?在福建已是民愤不小，一旦朝局有变，他若落得个抄家的下场后，这礼单落在锦衣卫手里，始终是个麻烦”。

　　郭震端起茶，喝了口水接着道：“人总是贪图小便宜，礼单用十足泥金书写，高?手下的家仆收藏着礼单时，定会瞒着他主人，把这礼单上的泥金刮下来换钱。万一日后高?家被抄，那礼单也早消失无影无踪了，与你我何干。”

　　这话听得，黄李二人连连点头。

　　黄明佐接着问道：“那新任巡抚的礼物当如何准备？”

　　郭震答道：“老巡抚朱运昌死在任上，新接任的巡抚是山东布政司的徐学聚，这徐学聚自诩清廉。刚到福州，就已经轰出十多位上门送礼的乡绅巨贾了，直接送礼到门前，只怕会碰一鼻子灰。”

　　“那当如何？”

　　“古人有云：‘天下熙熙,皆为名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既然新任巡抚不稀罕千金利，我们就送万年名与他。徐巡抚在到福州上任前，一直都在山东督学，对学政最为热心。福州府学校舍已多年失修，我等捐出百两纹银助学修舍，请徐大人前往题词，不愁其不往也。”

　　“但见到徐大人后，其他事物不提不要紧，但有一事一定要当面提及。徐巡抚在山东任上曾辑部书，叫做《国朝典汇》，前年方得杀青②。其书洋洋洒洒一百余万，分二百卷。据说是辑我朝自开国到隆庆二百年间典故，本请我朝礼部尚书兼大学士冯阁老校正并做序，冯阁老今年四月病逝，书稿方归还。徐巡抚苦于财力所拘，无力刊印。到时一定要提及此书，说久仰其书，望借一观。待到还时，可求代为刊刻，以传后世，以资后学。此番这般，胜过送他黄金万两，何愁徐巡抚不承我等的情呢。“

　　黄明佐、李乐水听罢，齐声叫好，李乐水不禁赞道：“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黄明佐笑着说：“老弟前些日子不是曾说：‘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这里面学问大着呢，如果在世事人情上也有科举，郭兄肯定是夺得魁首。“

　　郭震听得这赞誉，谦虚道：“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此联颇妙。此言出自小兄弟之口？看你年纪不大，倒是个明白人，可怜一些老学究白首穷经都摸不透这个道理。”

　　转而由言：“除了地方大吏，朝廷派下来的住持乡试的提学，也不可怠慢。但礼不可重，否则翻了科场的忌讳，怕要有麻烦。据我所知，这次住持福建乡试的是两位，一位是翰林院编修陈之龙，此人就是个老学究，送他一副本朝的名人字画便可以了。”

　　黄明佐道：“我手头有一幅王宠王履仁的七言诗轴。”

　　“嗯，这东西送与他最为恰当。”郭震接着说道：“还有一位则是工部营缮司的员外郎，叫李之藻。”

　　①爵门，即江湖八大门之一，后文将有详解。

　　②《国朝典汇》刊刻于天启年间，但观其序与凡例，成书应当在万历二十九年。

　　冯阁老即冯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