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 补天裂 第五章 瓷场

　　黄明佐当下就做了决定，第二日就和李乐水去德化，一来是烧制瓷质烟斗，二来是商谈烧制圣母像。

　　李乐水又建议道:”还可以向大小姐借点儿宗教书籍，找些宗教故事，绘制在瓷盘上，应该也有销路。”

　　黄明佐对此也是赞同，连声夸奖李乐水脑子活，不愧是东家派来的人。

　　这次在希尼娅处，李乐水没遇到多少障碍。当希尼娅听说李乐水准备烧制宗教瓷器，宣扬主的荣耀时，一百个支持，送给李乐水一堆宗教书籍。李乐水从希尼娅房里走出时，心中暗自得意的想：“小魔女，我和黄掌柜对主的荣耀兴趣寥寥，但对主的信徒的钱袋子可是眼馋的很呢。”

　　德化在泉州北部，唐贞元间，将永福县之归义乡析出，置归德场，后唐长兴四年，闽王王延钧由场升县，取“归德”之“德”，鸣琴布化万民，所以命名德化县，并将善业寺辟为县治之所，传说宋代德化第一任县官刘文敏为“德化”写下一副藏头联:“德风吹草绿，化雨润花红”。德化虽空有德化之名，但自唐立县，到宋朝一直都未出文人墨客，后来有位陈半仙云游到德化，见县治前二水平行东流，说要改二水平流为丁字形，留言:“水流丁，罗簪续”。杨梅富户林程闻言，即献资50万，买田改溪，开凿未竣，夜间暴雨，洪水直冲，二水合流，“一夜成丁溪”，所以德化县治前就定名丁溪，丁溪既成，当你三人遂中进士，德化斯文则从此始。

　　李乐水和黄明佐此番去得就是县治东南的泗溪梅岭，就在与丁溪相对大云溪畔。俩人骑着马刚走进梅岭，就听见低回、沉重的吱吱声。转过一座小山，才发现声音来自依溪傍路的的巨大水车，在水流冲击下，水车巨轮有节奏地旋转，发出巨大的声响。

　　水车有一边是半倾在水中的水巨大水论，水轮的周边上都是可以活动斗槽，来自大云溪的水顺势注入斗槽后，口朝上的斗槽充水后置于口朝下未充水的斗槽中，带动整个水车旋转。水轮的一侧连接着一个长轴的碓杆，碓杆随着水轮旋转，拨动着带有重达几十斤翻砂生铁铸造而成的碓嘴上下翻飞，冲击碓臼里的瓷石，将其击碎舂细。时值盛夏，水流湍急，大云溪两岸数十做水车车轮旋转，水碓翻腾，响声隆隆。有诗赞曰：“重重水碓夹江开，未雨殷传数里雷。”

　　黄明佐指着溪边其中的两座水车，对李乐水说：“这前后两座碓房都是我们今天要去的林家的。”

　　李乐水奇道“不是要找塑观音的何朝宗吗？怎么姓林了”。看来黄明佐的那座渡海观音的瓷塑给他的视觉上冲击确实不小。

　　黄明佐哈哈大笑：“何大师早已驾鹤西去，再说何大师早就名满天下，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传世佳品，你以为是庙会里摆摊捏泥人的，一天就做它十个八个的。我们这次去找的是林子信，虽然没有何大师这么出名，但也是白瓷名家。更重要的是整个德化，以他家的瓷场最大，也拥有梅岭的唯一一座九间大窑，就是碓瓷土的碓房都比别人多出一座来，我们海外赶制大量瓷器，找他家是最为合适。黄和兴每年采办运往吕宋的瓷器，也都出自他家。

　　林家的瓷场在小山的的半山腰上，这个林家村的最高处。大院门外有个小谷场，三、四个赤膊的精装男子在谷场上拌泥，他们把锄头挖出土块，用力在地上摔成堆，边摔边用锄头背面拍打。虽是清晨，太阳初升，温度尚且不到，但是在他们古铜色的额头，后背上已经满是汗珠。

　　黄明佐招呼了一位过来，让他进去通报，自己拉着李乐水继续在旁边继续看他们拌土。不一会，瓷场大门开了，几个中年男子众星捧月般的跟在一个干瘦老头的后面走了出来，那老头一出门就笑呵呵的冲着黄明佐打招呼：

　　“黄掌柜，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这一大早儿的就跑我这儿来看我的徒孙们练泥？”

　　“我是无事不等三宝殿啊，今儿来当然是有事找你相商。”

　　这位老头就是林家瓷场的掌柜，也是村里林家的族长林子信，他抬手拉住黄明佐，说：“你我老交情了，你的事还不是我的事，有事屋里坐下再说”，转眼林子信又看到李乐水，狐疑的问道：“这位小哥儿，倒是面生的很。”

　　黄明佐当即介绍：“林当家，这是我东家的亲信，自海外来，随我见识见识中土的风情。老哥不见怪吧？”

　　李乐水也很识趣的做个长揖说：“鄙人李乐水，还望林大当家多多指教，多多照顾”。

　　林子信慌忙扶起说：“可别折杀小老头我，一手艺人有啥指教不指教的。黄掌柜、李先生咱们进屋说话。”说罢把俩人让进了院内。

　　众人在正厅落座，一阵客套之后，方转入正题。黄明佐把李乐水画的的烟斗的草图、宗教画册拿给林子信看，并把前一日和李乐水商讨的情形大致讲了一遍。林子信把各种图拿过来仔仔细细反复看了好几遍，才对黄明佐说：“黄掌柜，您说的这个烟斗，不甚难做，两日内我就能出样给你，这带画的盘子和夷人的仙女像，可能要花工夫琢磨琢磨，最少也需要二十天工夫。”

　　与吕宋贸易每年开春方才进行，所以时间上并不是问题，黄明佐当下就拍板答应下来，让林家瓷场两日内先把这烟斗的小样送到“黄和兴”商号，其他物件一个月后，他再上门来看。

　　事情便这般谈妥当了，临行前李乐水前世的小聪明又泛上来，他按照自己做国际贸易的经验，既然上门谈生意，总要参观一下工厂，提出要看看这林家瓷场。这下惹得黄明佐连连给他递眼色。

　　林子信踌躇了下，然后笑着对俩人说：“按道理，瓷场是不许外人进入的，但规矩是规矩，人情是人情，黄掌柜是老主顾，这位小哥也跟我投缘，就破例让你们看看。黄老板，我小老头这下可是真讲交情，不像你，把你藏的那‘渡海观音像’，我小老头要借几天看看，你都推三推四的。”

　　黄明佐脸一红,答道：“林当家，我今儿交给你几件事，你给我办漂亮了，我把渡海观音像搬过来放你这一个月。”

　　林子信嘿嘿一笑，回头对着其身后的一位中年男子说“孝宗，你陪黄掌柜和李先生到咱这瓷场里转转。”他想了一下，觉得不太妥，又对旁边另一位中年男子说：“希宗啊，你哥是三棒槌打不出一个屁来，你也跟着。”

　　然后转身对黄李二人说：“让希宗、孝宗兄弟俩陪你，小老头我就失陪了，人老了，觉不足了，还得回屋补个回笼觉去。”

　　林家大院是半宅半作坊，左院住人，右院俩进都是作坊，在头一进是制坯，上釉的地方，东厢房内摆着陶轮车，几个工匠正把底部沾上谷壳灰泥团，投置在转盘中心，同时一只脚踩动陶轮车，使之匀速旋转，双手沾适量水，将泥团徐徐拉压，转眼就成了碗碟形状。也有工匠在傍边用削角蔑弓等工具修正。

　　林孝宗真是言简意赅对此介绍就俩字：“拉坯”然后不再言语。林希宗在旁补充说，“这些都是制造粗浅玩意儿瓷器的坯，什么盘啊，碟啊，罐啊等等，壶、坛等稍微复杂的也在这里先分块拉成形，让拼装。瓷塑要在西厢印制，再拼装修正，一般工匠做不来。”

　　李乐水对瓷器制作的过程兴趣并非很大，过眼烟云的看了一遍后，就和林家兄弟一起离开了摆满瓷坯的前院，来到烧制瓷器的后院。

　　踏进后院，李乐水等人就被瓷窑的规模给惊住了，这瓷窑依山而建造，前后大概有九间，九间窑室按照10度左右的倾斜角依次分阶而上，后间窑室比前间稍高，同时各窑室窑头小，窑尾大，串成一个整体。

　　走进窑室看，近前隔墙处有燃烧室。两侧隔墙有窑门，窑门留有投料孔，以松柴、杂木为燃料，门上还有“火眼”的小窗，用于观察火候。此刻窑内在烧窑，靠近便有一股热浪扑灭而来。

　　林希宗告诉黄李二人，这窑叫阶级窑，按其分阶而上的形状得名。前窑和后窑的隔墙上留有通火孔，行话叫狗涵洞，烧窑时，先烧头窑，然后依次烧相邻各窑。现在正烧到第四窑。

　　李乐水对此颇感兴趣，知道这般设计是为了加热空气预热后窑，以提高窑温。就上前透过火眼，查看下火候，但见燃烧室火舌乱窜，李乐水依据其焰色，估计其温度大概在1200多度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