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投降

　　那次相会之后，一切都渐渐上了正轨，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

　　李士彬每五日都会骑快马从金明寨花三个时辰的时间赶来延州城赴雅漾的约会。夜晚，复又换一匹马，用同样漫长的三个时辰驰回镇守的边关。

　　雅漾也开始规律性地期待这难得的五日之约。

　　五天，开始变成她一切生活与活动的周期。

　　她放开自己，放下所有城市女人的精于算计，以一个与自己身体年龄相似的心态，去面对李士彬。

　　突然间，雅漾发现，单纯并不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反而让对方舒适，也让自己很轻松。

　　延河边的小情小爱，花前月下，仿佛是一抹明亮鲜丽的亮色，涂抹于夏雅漾原本富足但却不怎么快乐的生活里。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后，原本有些漫无目的奢靡生活，似乎又重新有了明确而平顺的走向。

　　而这一切，都细枝末节地体现在她生活的时时处处，并被清楚的赋予了每个想念与相思一张清晰鲜明而又英俊温润的面孔。

　　父母兄长对雅漾有些越轨的举动并不发表任何意见，估计兄长在其中也作了不小的努力与帮助，看来，大家是默许了这段看来放肆，但实质却门当户对的匹配婚事。

　　李士彬有些保守但执著地迁就着雅漾这个其实是在二十一世纪养成的行为习惯。

　　他们在恋爱。

　　雅漾笑着坐在河爆看不远处绿草萋萋抖动，野花随风飘摆，湖面浓绿的柳枝被风一吹，轻拂河面，搅乱一池柔情荡漾。

　　手边的提篮里，是真儿帮着准备的晚餐。

　　放松地用两手支撑在身后，两脚架在河沿来回晃动，一片悠闲惬意。

　　李士彬站在雅漾身后已经有一会儿了，他没有说话，也没有上前，只静静地欣赏眼前的美景。

　　今天，他的心情不好，他看到雅漾娇小无忧的背影，深怕自己身上强烈的戾气，会破坏这美好的一切。

　　雅漾等得有些着急，回头张望了一下，却看到李士彬已经伫立在身后，痴痴望着自己，不言不语。

　　她用手撑了下地，跃了起来，灿若夏花地笑着向李士彬走去：“等了你很久，还怕你今日不来了呢。”

　　李士彬这才回报以同样的笑容，执起雅漾的小手，用力捏了捏：“早就来了，一直站在后面看你，发现原来雅漾的背影也很好看。”

　　“含甜言蜜语！”雅漾撒娇着：“我喜欢听。能不能再说一句？”

　　李士彬点头，皱眉思索着，心里却是一阵烦乱，半晌也没想出一句恭维话来，有些抱歉地说：“一下子想不出来了。”

　　唉~~~~~~~

　　雅漾心里微微叹息一声，这个英俊的男人，虽然长得那么漂亮，可是连哄女生开心的话都不会说，真不知道这是自己不幸呢，还是自己幸运。

　　好在他不会哄女生，至少说明他不会在外面勾三搭四，也算好。

　　随意摇了，“算了！不听了！”

　　故作生气地坐回河边。

　　李士彬走过来，也坐到雅漾身爆口气中带着一丝乞求：“雅漾，别生气了。我花了三个时辰赶过来，你却对我臭着一张脸，我会难过。”

　　雅漾皱眉转头看他，今日这个男人有些不一样，说话时，口气里有那么一点微颤的音在其中，仿佛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

　　平时自己偶尔发个小脾气，李士彬哄哄她，可以增加点生活乐趣，可如果这个时候自己不识相，也乱发脾气的话，似乎就不太好了。

　　从身边取过食盒，温温婉婉开口：“其实我没生气，我和你闹着玩儿的。”

　　说完，没有心机地对他笑了笑。

　　李士彬霎那有一丝感动，为了雅漾的善解人意。

　　在他向雅漾求亲前，听许多人说过这个夏如何骄纵，如何自视甚高。

　　后又被拒婚，他甚至差点就相信了这个传言，觉得自己光为了湖边那惊鸿一瞥就匆匆决定，冲动地去求亲感到一点后悔。

　　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他才发现，雅漾与传言完全不同，她美丽但却不骄纵，处事说话时时都替自己着想，而且进退得宜，简直是做妻子最理想的选择。

　　那些先前上门被拒绝的只是配不上这么完美可人的女子罢了。

　　“肚子饿了吗？”

　　耳边传来雅漾的提问，李士彬微微点头，看她递过食盒。

　　“我带了吃的来。你这么辛苦骑马过来看我，我都好心疼。”

　　雅漾揭开盒盖，露出俏皮的笑容：“不过不知道你能不能吃饱，我带的是凤爪，呵呵。”

　　李士彬不语，直接拿起食盒里的一个爪子，慢慢啃了起来。

　　雅漾也一样，非常不雅地取了另一个，和他一起分享。

　　直到两个人都差不多将凤爪消灭殆尽，李士彬看着吮着手指的雅漾，轻轻说了一句：“我昨日杀了五百人。”

　　“嗯？？”

　　雅漾有些诧异，为什么李士彬有这么一说。

　　他们不是在约会吗？干吗提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

　　“我昨日杀了五百人。那些人是从夏国过来投降大宋的，我把他们杀了，一个不留。”李士彬的脸上透着冷然，突然让雅漾有些不敢认。

　　是不是每个人其实都会有两张面孔，就像眼前这个男人，一边在这里柔情蜜意，一边可以下手令同时诛杀许多条生命。

　　他回头，看着惊讶的雅漾，嘴角露出自嘲的笑容：“我杀了他们，然后我才知道，我杀错了。”

　　李士彬将头埋入双掌，让人看不真切他的表情。

　　雅漾习惯性地取出一方新的丝帕，拉开李士彬的手，将他手上还浮着鸡爪的油腻反复拭去。

　　“别着急，慢慢说，一定有原因的，对不对？”

　　李士彬看着雅漾着急又慌张的表情，胸中觉得有些酸楚。

　　她太喜欢干净了，一天要用很多方丝帕，用一次就放在一爆然后让丫鬟一起洗。

　　这个小人生活在自己与父母构建起的红粉世界里，怎么能明白自己的心情呢？

　　摇了，“算了，你不会明白的。”

　　“其实，从我认识你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个将军。又在边关戍守，杀人是必然的事情。对于这点，雅漾心里早就明白。”

　　她看着李士彬，一字一句说：“所以，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也不用担心我会害怕或者厌恶。如果连这都没办法与我说，那雅漾对你还有什么意义呢？”

　　李士彬望着雅漾的眼睛，那白皙面庞上透出的理解，微微笑着：“你果然与其他不同。”

　　雅漾低头笑了笑，不说话，静静等他开口。

　　“前些日子，有一队西夏人前来投奔大宋。”顿了顿，“你也知道，夏国的野心越来越大，国内早就在积极备战了。与大宋也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和平。在这样的时候，一些零散的势力当然会纷纷人心浮动，两边都有投降对方的兵力。”

　　雅漾依旧沉默不语，也不催促，听着李士彬的叙述。

　　“我手下的探子传话过来，李元昊知道这队人马投降过来之后，并不生气，只说是他派人诈降。所以~~~~~~~~~”

　　“所以你就下令把人杀了？”雅漾问他。

　　李士彬点头：“后来才知道，这只是李元昊的借刀杀人计。探子被他买通了。”

　　李元昊？又是李元昊。

　　雅漾想起很久之前，那天庙会前后发生的事情。

　　他对她说，西夏不会永远向大宋称臣。

　　就这么一句话，雅漾知道，这个男人不会善罢甘休的。

　　可是他是不是真的达到他的目的了呢？历史上，这个李元昊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一代枭雄，还是个只会说大话的岌岌无名的小角色？

　　可惜，可惜自己的历史太差了，她甚至无法从自己的记忆库里到这个名字。

　　唉~~~~~~~~~

　　如果手边有电脑，可以GOOGLE或者一下多好。

　　不过，既然这个人没有被编进中学时的历史书，那应该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小芒偷偷冒出延河水面，看着岸上两个卿卿我我的人，无奈地叹了口气。中学历史课本里明明有李元昊啦，只是夏雅漾你当时太不认真学历史了，课本里那段小小的记述你没看到罢了。继续沉下去潜水……）

　　“这个李元昊不是夏国太子吗？他上次好像来父亲这里领布匹的。我见过他一面，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不过是个党项人罢了。”

　　李士彬却摇了：“他很有计谋，自从他最近和边境的野利部族走得比较近之后，边关的形势很吃紧。”

　　是吗？雅漾随口问：“野利部族？是不是就是经常骚扰边境的那两兄弟带领的部落？”

　　“是。听说李元昊最近娶了他们的妹妹，野利玉容，将这支党项八大部族中最强的一支拉拢到他父亲李德明身边。看来边疆要起大战事了。”

　　雅漾看着他微皱的眉头，转头对李士彬说：“我觉得，以前三国时的大枭雄曹也是个宁可错杀一百，也不愿误放一人的人。许多人觉得他是大奸臣，但雅漾却不这么看。一个做大事的人，手段必然是强硬的，你无法避免错误，但你更不能承受损失，如果那些人真是诈降，大宋的安危可能会受到威胁，城里老百姓的性命也会因此平白失去的。所以这五百人不算杀错。”

　　这次换成李士彬静静地听雅漾，让她清脆，仿佛具有魔力般的声音，放松了许久的心情。

　　同时，他也没有料到一个深闺中的，能说出这么一番话。

　　虽然，同样的劝说，李士彬听将士们说过很多次，但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着实让他惊讶了一下。

　　“而且，雅漾觉得，将军是个很好的将军，您并不因为自己的错误找各种理由搪塞。杀错人了，您也一样难过，可见将军是很宽仁的。至于那个李元昊，雅漾觉得他只是个善于耍计谋的小角色罢了，打仗毕竟是看双方的实力。以前野利部族无法进犯大宋，以后也一样不能。”

　　李士彬感激地望着雅漾，“谢谢。虽然夏大人，也就是你叔叔，非常不高兴。不过有你这番话，士彬觉得就足够了。”

　　“叔叔也就是生生气罢了，他还要靠你镇守边关呢，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雅漾释然微笑，扬起头，看到一边的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东方升起一轮弯弯的上弦月。

　　下意识地轻轻哼着许志安的《上弦月》。

　　被李士彬听到，柔声问：“这曲子很好听，哪里学来的？”

　　哪里？雅漾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干脆避重就轻，问：“想我唱给你听吗？这首曲子叫《上弦月》。”

　　李士彬点头，雅漾回忆了下歌词，只记得副歌的部分了，那就从一半开始唱吧。

　　“你是否已经看见上弦月，看它慢慢地圆慢慢缺，缺成爱情里的不完美，圆在心里变成感谢。

　　你是否还会记得上弦月，等它慢慢地缺慢慢圆，圆了有情人赴今生约，缺成我最孤单的想念。你试着抬头看看上弦月，看得疲倦不妨闭上眼，如果你的眼角还有泪，也许它没听见你的心愿。”

　　这样的河爆这样的月色，还有心境，很适合《上弦月》轻松的曲风，很久没唱歌了。

　　以前自己没日没夜赶图纸的时候，就是一边画图，一边听着电脑里的MP3，久而久之，倒是变成了KTV的麦霸。

　　夏雅漾的声线很棒，以前却从来都没发现，到古代这两年，甚至都忘记了有唱歌这回事，要不是今天的月色，还不知什么时候能想起这些以前常常哼唱的歌呢。

　　李士彬在一旁听得有些痴，这歌的曲调与自己以前听过的都不一样，说不出是哪里来的，但却很好听。

　　他默默念着歌词：“圆了有情人赴今生约，缺成我最孤单的想念。如果你的眼角还有泪，也许它没听见你的心愿。”

　　继而，对雅漾露出了然的笑容：“士彬明白了。明日，会再上府上求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