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东直门深夜现花豹 西直门子时潜黑熊

　　我没想到孙法师竟能认出我是三爷府上的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强笑道：“不知孙公子如何断定我就是魏三爷府上的人呢？”

　　孙法师笑道：“前些日子黑龙从太液池海眼闯入京城，落进魏府，护城法师都随魏三爷进到府中查看，我记得你是在廊下呆若木鸡的站着，不知道阁下是否还记得？”

　　我一听这话，才想起当日的情形确实如此。我见瞒不过了，于是说道：“在下刘旭，今日实为有事在身，所以冒然前来，还望孙公子见谅。”

　　孙法师笑道：“我不管你是不是有事，京城的各个城门都是要地，不能擅闯。既然你已承认是魏府的人，那孙某就要和魏三爷当面说个清楚，随我来。”孙法师说完伸手就要抓我手腕儿，我本能往后一躲，道：“孙公子且慢，凡事好商量，何必动手呢？”

　　孙法师眉头一皱，说道：“你是觉得孙某抓不到你吗？”孙法师说完向前一跃，伸手向我肩头抓去，我还没来得及躲开，孙法师已经将我肩头扣住，我顿时觉得身上一麻，便瘫软在地了。

　　孙法师笑道：“魏海凡是护城法师中数一数二的，想不到手下却这么窝囊。我还没动真格的，就已经输了。”

　　我听了生气的要命，可惜身上又麻又疼，实在动弹不得，正没办法时，就听身边有声音说道：“久闻孙可晨法师法术高强，老身前来领教。”话音刚落，只见三步之外一片金光闪耀，一只花豹凭空出现，直奔孙法师而来。孙法师向后一跃，同时将灯笼向花豹掷了出去，那花豹用利爪将灯笼打到一边，稳稳当当的站住了。

　　而此时我已经是被吓的魂飞魄散，因为那只花豹就在我的面前，可以说是近在咫尺了，连它身上的味道，我都能闻见。不过还好，这只花豹看起来对我并无恶意，只是一直盯着孙法师罢了。

　　孙法师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把檀木做的折扇，轻轻的打开来放在嘴边，说道：“你是哪里来的孽畜，身上的味道实在难闻，而且竟敢擅闯东直门，活腻了吗？”

　　那花豹开口道：“孙法师贵人多忘事，连我都不记得？”

　　孙法师笑道：“孙某当真不记得，我又不喜欢豹皮，不过你要是送我，我便用来做个外衣就是了。”

　　那花豹笑道：“送我是不会送的，如果孙法师想要，可以自取，取不取的来，老身不敢断言。”

　　孙法师笑道：“好大的口气，今日孙某就要领教领教。”孙法师说完将斗篷脱了下来，扔到一边，然后将手中的折扇打开放在面前，另一只手双指矗立，口中念了咒语，只见两道寒光从他身后射了出来，直奔花豹而去。那花豹大叫一声道：“好一招‘驱雷咒’！看好了。”那豹说完便张开大嘴，只见两道火光将射过来的寒光抵住，就听“轰隆”一声巨响，顿时间飞沙走石，而我也被震到了一丈开外，险些摔伤。不过经这一震，我倒是能动起来了，于是急忙赶紧连滚带爬的躲在墙边，大气也不敢出。

　　只听孙法师道：“你竟然会‘欺火咒’，你到底是何人？”

　　那花豹退了两步，说道：“恩。俗话说‘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果然不假。可晨啊，你果然是出息了。”

　　孙法师道：“你既然知道本公子的大名，还不束手就擒，免得本公子亲自动手。”

　　那花豹道：“虽说技艺精湛多了，可还是如此不谦虚，终于是要吃亏的啊。”

　　这时我才琢磨过来，原来孙法师的名字叫可晨，京城里的城门一共有二十个，也就是说护城法师一共有二十个，除去大战黑龙那天死去的一个外，应该是有十九个。可是这十九个，除了魏海凡和梁易寒之外，我却一个不记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还有个守护东直门的孙可晨法师，真是“不被打不相识”啊。

　　孙可晨冷笑了一声，说道：“既然是你作死，那就怪不得孙某了。”孙可晨说完后，张开双臂在胸前画了一个大圆，又在圆中划出一条蜿蜒的曲线，将两个手掌张开，一上一下的放在大圆之内。这时我隐约看到这个大圆是一个大大的八卦形状，并且能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气息扑面而来，让我有些喘不过气。

　　那花豹见了，竟也往后退了几步，说道：“阴阳斧？你竟已经练成阴阳斧？”

　　孙可晨笑道：“难为你见多识广啊，连这等招数都认得。现在别说是你，就算是老一辈的护城法师，也不见得是我的对手，受死吧。”

　　孙可晨说完大吼一声，双手迅速分开，左手持阳，右手持阴，犹如两把利斧，直奔花豹而去。那花豹见了，竟不躲避，只是向前一跃，迎着孙可晨扑奔。孙可晨见了，气道：“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定叫你这畜生碎尸万段。”话音未落，只见那花豹身上一片金光闪耀，瞬间竟变作人形，将孙可晨的双手分别抓住，说道：“阴阳相合，化为己用。”说完那人将手腕儿翻转，把孙可晨的八卦严丝合缝的重新合在一起，之后轻轻一推，孙可晨瞬间向后飞去，而那个八卦，已经被此人慢慢用双手在空中打着圈的化解，像一片尘土般慢慢的飘散消失了。

　　孙可晨被此人推出之后，并没有摔倒，只是着地后踉跄了两步，随后站稳。孙可晨整了整戴在头上的帽子，说道：“老太太何必如此故能玄虚，若真的是伤到您，我怎么向其他人交代？”

　　我一听这话，定是孙可晨已经认出此人了，正疑惑间，那人竟朝我这边走来，我急忙向后退去。那人边走边笑道：“刘公子这是怎么了？连老身都不认得？”

　　我一听这声音不是别人，正是翠儿的姥姥。忙问道：“可是姥姥吗？”

　　那人走近道：“不是我是谁？”我一看果然是翠儿的姥姥，赶忙说道：“真的是您？叫我们好找。”

　　孙可晨走过来道：“你们认识？”

　　姥姥笑道：“可不认识吗？本来我不想出来的，谁知你这孩子下手这么重，一点点小事还要去找魏海凡，莫非要弄的满城风雨吗？”

　　孙可晨笑道：“姥姥这话说的，我不过是想去和魏海凡当面对质，万一这人是冒充的也未可知。”

　　姥姥笑道：“老身没有怪你，只是你这孩子下手太急，还没过几招，就用了阴阳斧，若是再和你纠缠下去，是不是要用东直门外的铁塔收了我啊？”

　　孙可晨忙笑道：“哪儿能啊？您吩咐过的，那塔不到万不得已时是不能用的。”

　　我在一旁听得糊涂，笑道：“姥姥说的什么塔，也说与我听听，也好长长见识。”

　　孙可晨道：“你算那根蒜苗，凭什么告诉你啊？”

　　姥姥忙道：“你这孩子，不可胡说，这位刘公子是圣上中秋之时刚刚册封的护城法师，姓刘，明旭，字日升。”

　　孙可晨听了，娇滴滴的说道：“阁下就是圣上册封的护城法师？久仰久仰，真是见面不如闻名，不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姥姥笑道：“再胡说就要打了。刘旭啊，这位是守护东直门的护城法师，孙可晨，字黎东，他比你大，以后你就叫他黎东兄就可以了。”

　　我听了于是抱拳道：“黎东兄，请多指教。”

　　孙可晨道：“不敢，不敢，刚才失手伤了贤弟，还望海涵。”

　　我没好气的道：“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孙可晨笑了笑，将袖子一挥，便把地上的露水聚在了一起，然后把手一扬，那些水便全部从地面飞到了垛口，变作一个球形稳稳的立在那里，孙可晨又用手指轻轻一点，那水球立即变作一团火，四周顿时明亮许多。

　　孙可晨笑道：“这样讲话舒服多了，黑灯瞎火的让人不得劲儿。”

　　孙可晨刚说完，只见刚才往西直门去的那一伙人急匆匆的跑了过来，到了跟前，为首的一个男人道：“孙公子，刚才西直门的火光只是火把的光亮，听说是一只熊精跟在水车后面想伺机进入城中，不过梁法师等人已经将这孽畜困在了瓮城之中，众人将其擒入牢笼，现在已经没事了。”

　　孙可晨笑道：“好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畜生，竟然敢擅闯京城，要我说杀死算了。”

　　那人道：“可不是吗？那些人也是要将这熊杀死的，谁知道要动手时，德胜门的魏法师出现了，愣是叫人退下，又为这熊求情，这畜生才免遭一死。”

　　我听了吃了一惊，不知道魏公子为什么要救这熊精。孙可晨转过头来看了看我，笑道：“这其中的原因贤弟可知晓啊？”

　　我摇头道：“实为不知。”

　　孙可晨道：“罢了，既然没事，也就算了。你们下去吧，我们有话要说。”那些人答应着散去了。

　　我此时有些心里焦急，一来我想问问姥姥为什么会突然离开，二来我又担心翠儿的安全，不知道西直门的事情和她有没有关联。正想着，孙可晨笑道：“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便开门见山的说了，刘兄肯不肯明言相告，为何深夜来我东直门呢？”

　　我这时不知该不该说明，还未开口，姥姥笑道：“可晨都已经说了是自己人，何必还苦苦追问呢？如果问了刘旭，那再要问的，就是老身了吧？”

　　孙可晨忙笑道：“不敢，不敢。”

　　姥姥笑道：“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你就当什么也未曾看到如何？”

　　孙可晨道：“既然姥姥开了口，我便无话可说了，今晚之事，就当从未发生就是。”

　　我听了忙抱拳道：“多谢黎东兄。”

　　姥姥也笑了，拉起孙可晨的手道：“可晨啊，你是长大了，越发的标志了，我还以为你这样娇嫩的人物，只怕受不了护城法师的辛苦，谁知这么多年来，你竟能将东直门把守的固若金汤，难为你了。”

　　孙可晨忙说道：“这是我的职责所在，理应如此。”

　　姥姥叹了口气，说道：“今后困难重重，你们护城法师之间一点要齐心协力，共抗外敌。我听闻护城法师将位列朝班，以后官场上的人心险恶，比你们现在所见到的可怕不只十倍，咱们自从京城建造之日起，世世代代守卫这里，考的就是团结一心，他日倘若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记住姥姥的话，大家定要一条心，这样才能保住护城法师的地位，不至于你们手里毁了啊。”

　　我听了觉得好生奇怪，不知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可晨也笑道：“姥姥这话从何说起？好像很严重一般。”

　　姥姥说道：“你以后自会知道，只是别忘了姥姥的话。”

　　孙可晨点头道：“可晨记住就是了。”

　　姥姥点了点头说道：“那我们俩就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孙可晨道：“那我送你们下去。”

　　孙可晨说完领着我们下了城墙，然后叫人拉了马车来，送姥姥回家，并且作揖与姥姥拜别。我刚要问姥姥什么，姥姥向我使了个眼色说道：“刘旭啊，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去吧。”姥姥说完拉起我的手摇了一摇，我便知道姥姥将一张叠起的纸放进了我手里。我笑着说道：“姥姥路上也需慢些。”姥姥答应着，放下帘子，便往南去了。

　　我手里拿着姥姥给的纸，快步朝魏府走去，快到魏府时，只见大门前通明，一群人站在那里议论着什么。我急忙过去，只见小莲着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都散了吧，没见过世面啊，什么都想看一眼！都回去吧，散了，散了！”众人听小莲这一通嚷嚷，便都散去了。我忙过来叫住小莲道：“怎么回事啊这是？”

　　小莲见是我，说道：“三爷还找你呢，哪儿去了你？”

　　我也没答话，只是问：“翠儿可回来了？”

　　小莲道：“回来了，回来了。带着一只熊回来的。吓死我了！这老大个儿，俩人那么高。”

　　我“啊”了一声，说道：“这唱的是哪出儿啊？怎么带个熊回来？”

　　小莲道：“我怎么知道？你自己去问就是了。反正放在后院了，我是不会进去的。”笑脸说完提着裙子进了府，一边走一边打着呵欠说道：“我得赶紧睡觉去了，困死了我。”

　　我见小莲走了，急忙来到后院，只见后院的灯笼全都点着，亮如白昼。山坡下众人围着一只高大的黑熊说着什么。这黑熊足有两人多高，浑身的上下长着黑毛，光亮如漆，两只眼睛虽然不大，但却放着光亮，犹如红宝石一般。众人只顾在那里议论，都未曾瞧见我，我便躲在廊下，将姥姥给我的纸展开，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速速离开京城，以免遭遇不测。阅后即焚。”

　　我看完后出了一身冷汗，正踌躇间，就听翠儿叫我的名字，我连忙将纸收起，只见翠儿眉开眼笑的跑过来道：“刘旭，你怎么这时候才回来？”

　　我低声道：“你找到姥姥了？怎么着办高兴？”

　　翠儿皱眉道：“那倒没有。”

　　我笑道：“我找到了。”

　　翠儿连忙道：“在哪里呢？可有事吗？”

　　我笑道：“你放心吧，没事，以后我再细细和你说，这里出了什么事？”

　　翠儿笑道：“那一会儿你再和我说吧，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老朋友。”翠儿说完拉着我朝那只黑熊走了过去。我吓的脱手道：“姐姐说的老朋友，不会就是那只熊吧？”

　　翠儿又将我拉住，笑道：“堂堂一个男人，何必如此畏首畏尾，又不会伤你。”翠儿于是连拉带拽，将我带到众人身边。只见魏公子，宋夏生，梁易寒，还有一个白髯老者站在一起说着什么，那熊见了我，边低着身子凑了过来。翠儿道：“大家伙，你还是四肢着地吧，否则我们这位刘公子定要吓死了。”

　　那熊听了，果然弯下身来，四肢着地，但仍然比我高出一尺。魏公子回头见是我来了，说道：“日升你去哪里了？找你也找不见。京城亥时禁夜，小心官兵将你抓了去。”

　　我忙说道：“出去走走，出去走走。”

　　魏公子并没将我不在府里这件事放在心上，只是说道：“日升，快来拜见白老先生，白老先生是正阳门的护城法师，也是京城护城法师的首领。”

　　我听了急忙拜道：“晚辈刘旭，拜见白老先生。”

　　白老先生道：“不用客气，想必阁下就是前日中秋圣上所封护城法师了吧？”

　　我道：“不敢，承蒙皇上错爱，是在当不起护城法师这个名号。”

　　白老先生笑道：“皇上独具慧眼，不会看错人的，以后勤学苦练，必定不会辜负皇上的一片苦心。”

　　我口中说“是”，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老先生。这位老先生果然配了他“白”这个姓氏，浑身上下通体白色，头上的白发整整齐齐的梳了一个发髻，插着一根羊脂玉的簪子，两道白色的长寿眉和白色的胡子随着微风轻轻摆动，浑身上下白衣白裤，白袜白鞋，整个人器宇轩昂，仙风道骨。白老先生看了看大家，说道：“刚才我说的那些话，大家可要记着了，无论什么妖魔鬼怪，只要是威胁到了京城的安全，咱么就要挺身而出，哪怕被碎尸万段，也要义无反顾，这是前辈们的教诲，大家要牢牢记住。”

　　魏公子道：“白老先生放心，我们护城法师与京城共存亡。”

　　白老先生道：“恩，那就好。已经是四更天了，我先回去了，大家也都散了吧，今天的事情，只怕是瞒不过九门提督的，正值多事之秋，玉大人估计又要在圣上面前参奏一本了。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护城法师不能位列朝班，那是我们的福气。倘若在朝为官的话，咱们的厄运就来了。不多说了，我走了。”白老先生说完抬腿便出去了。除了我和翠儿还有那只大黑熊，其他人也都送了出去。我傻站在原地，看着翠儿道：“几个意思？”

　　翠儿回身和黑熊道：“你暂且安歇在这院子里吧，上面有玻璃天棚，风吹不到，雨打不着，等过些日子这事没人提了，我们再将你送回西山就是。”

　　那熊答道：“好！”转身便走到小山后面去了。

　　我万万没有想到这熊会说出话来，吓得拉住翠儿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翠儿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反正我也睡不着了，咱们去东厢房，我从厨房找些吃的来，咱们边吃边说。”

　　我道：“还是姐姐周到。”

　　我俩于是来到前院，翠儿去了厨房，我先来到东厢房，将蜡烛点了。翠儿端着写小菜进来，我俩又沏了两杯茶，翠儿道：“见到我姥姥了？”

　　我道：“见到了，姥姥没事。”我于是将今晚之事都告诉了翠儿。

　　翠儿道：“原来如此，那孙可晨我早有所耳闻，就是没有见过，听说他好像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但是否属实，到不肯定。”

　　我道：“你是没有看见啊，妩媚的很。”

　　翠儿笑道：“你说姥姥临走前给你一张纸，给我看看。”

　　我听了于是将手伸进怀里摸索起来，可是半天也没有找到。我又在袖子里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翠儿见了，皱眉问道：“纸呢？”

　　我道：“让我给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