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月亮升起

　　赵伟还没有走到打谷场，远处就传来一阵声音，一下子拉住了他的脚步。

　　“董存瑞,十八岁参加了革命游击队炸碉堡,牺牲了革命的任务完成了。周扒皮，坏东西，三更半夜来偷鸡，母鸡小鸡做游戏，一把捉住周扒皮，周扒皮！”

　　是多久没有听到这样的节奏了？他快步走进打谷场，远处一堆人在一起，赵伟眯着眼睛看了一下，不是朵朵是谁。在银色的月光下，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两根绳子上不断翻飞，像夜的精灵，她铃铛般的声音使赵伟都有些恍惚。

　　赵伟慢慢走近一看，是的，他们正在跳皮筋。从近处看，朵朵正满头大汗的做着几个动作，赵伟看的眼睛都直了，她的柔韧性原来这么好啊，旁边做桩抻橡皮筋的两人都把橡皮筋抬高到胸部了，可她依然在变着花样，这个时候她前面的头发都粘在脸上，看起来来了有一会了，小丫头如此卖力，呵呵。

　　等到橡皮筋升到脖子上的时候，小丫头看见赵伟来了，一下子分神，动作便有些凌乱，闯关失败，就算是“死”了，“死”了就是犯规了，就要换下一个。不过她似乎还是很高兴，过来拉着赵伟让他上场。

　　赵伟刚来，当然角色便是做桩抻橡皮筋的了，赵伟接过原来做桩的二丫的位置，朵朵失败就应该轮到她上场的。他拿着橡皮筋，五颜六色的，上面各种接结头，应该是从旧衣服上拆下来一节一节接起来的，这该弄多少旧衣服？这根也不容易得到吧。

　　赵伟问了一下朵朵，将橡皮筋抻在腰部，二丫接着上次闯关失败的地方继续，她首先脚尖点一下地，便开始唱起歌谣，

　　“小皮球架脚踢，马莲开花二十一，二五六、二五七、二八二九三十一，三五六、三五七、三八三九、四十一、四五六．四五七四八四九五十一五五六五五七五八五九六十一六五六六五七六八六九七十一七五六七五七七八七九八十一八五六八五七八八**九十一九五六九五七九**九一百一。”

　　她选的一段是比较长的，随着歌谣的声音响起，开始了跳跃，朵朵在赵伟旁边，也跟着唱起来，赵伟看了下他们的动作，虽然动作简单，但是那些规矩都忘了，又转头看着旁边的朵朵，脸上的汗还没擦，紧张的看着二丫的动作，不时的用手把刘海拉到脑后，赵伟看着朵朵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她偶尔说出的加油呢，到像是期盼着二丫尽快犯规。

　　赵伟从小裤衩上的小口袋里拉出一条手巾，没办法，学习五讲四美做乖孩子嘛，得爱干净，这东西现在随身携带，将朵朵拉近，替她擦干脸上的汗水，朵朵看着他笑了笑，又继续跟着歌谣唱起来，二丫也是在颈脖处卡住的，下一个轮到对面一个二丫了，赵伟都有些感慨了，赵家村好像光二丫都好几个了。赵伟上场都等了十来分钟，不过他也不太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学习了一番规范，又让朵朵在旁边点拨了一番，终于能够应付了。他走到橡皮筋前面，脚尖在地上一点，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动作是够了，似乎这种比较女性化，所以还是没有闯过脚裸这第一关，再次沦落为做桩的命。

　　不过一会后打谷场再次热闹起来了，赵伟一看，嘿，大飞那小子来了，手里拿了一大捆绳子，旁边的人等不急的都过去了，准备时间很短，第二战场就开辟出来了。

　　赵伟看到他们那边显然要简单的多，便将位置让给了其他等着的人，加入到队伍中，他看着那个摇着的绳子，再看看二狗子，他不会是把他娘用来晒衣服的绳子拿来了吧。

　　他们的形式不同，这次的绳子很长，这种是人越多越好，两个人各拿着绳子的一头，在手里朝一个方向使劲甩，甩成一个圆弧，其他人排成一队，往绳子里面冲，规则很简单，就是不能碰绳子，每人在绳子里跳五下就从另一端出去，然后又到队伍后面排队，其他人在旁边数数，碰到绳子的或者没有冲出去的，就到旁边站着等下一轮，每一轮下来甩绳子的速度就会提高一些，往往到最后，就剩下一两个人，场外的人都是使劲的加油，然后那一两个不要命的狂奔，这才是跳绳的**，往往跳的最好的人，很多人很久以后还能津津乐道的谈起，待遇按英雄级别。

　　月亮现在已经升起来了，打谷场四周都能看得见了，赵伟跳了几圈就站到了场外，老是像这么运动真是热，现在赵伟就穿了个小裤衩，身上全湿了。看着他们还真是有精力，现在还在跳，特别是那些个女生，都说女人比男人坚强，原来从小都有这个趋势，原来从小就开始锻炼的啊。赵伟抬头看了下天，风很小，估摸着他们也跳不长。

　　草垛子边也有几个人在那嬉闹，赵伟走过去一看，原来他们正在那贴饼子，这种贴法就像奶奶做糯米饼似的，整个人倒立贴在草垛子上。赵伟走到离草垛子还有一米远的地方一个箭步的姿势，两个小巴掌朝下，猛的拄地，头朝下，脚并拢，就靠到草垛子上来，这时全身的血都倒流到头上。赵伟左右一看，已经有四个人在那贴着，憋的面红耳赤，不过都在挺着，谁也不比谁弱。赵伟的眼睛四处溜，挺有意思的，四周都是腿，大家都倒立着走路，跳皮筋的最有意思，头朝下，往下跳。

　　不过这个时候玩的越尽兴，晚上回家就会越惨。赵伟他们玩的时候经常都是光着上身下面穿个裤衩，草垛子上贴着很舒服，草还软，回家后身上肯定会又痒又疼，照镜子的时候就能看见身上都是一条条细细的伤痕，原来是玩的时候就被草割伤了，有一个句子叫针尖对麦芒，稻草尖和麦芒也是有的一拼的，而且伤人于无形之中，在你翻滚稻草的时候，不知不觉的伤痕满身都是了，几天后才能恢复，不过大家显然不太在意，还是贴的不亦乐乎。

　　赵伟感到头实在是有点晕了，就翻脸过来。找了块人少的地方，躺在地上，看着天。天上已经挂满星星了，赵伟知道的星座不多，好像就知道有个北斗七星，因为以前痴迷过一阵北斗神拳，而且可能就这一个星座比较好认吧，听说它像一个勺子，勺柄的方向指向北方，不过北方在哪，以前赵伟却是老也弄不明白，他只知道太阳和**是从东方升起来的，太阳也是从西方落下去的，有时候赵伟也想，**是不是也是从西方落下去的呢，那不是去见佛陀了吗？可是他看书上写着，**是去见马克思了，难道马克思比阎王爷还大吗？或许他到华夏做了阎王爷？十八层地狱说不定就有一层专管他们这样的呢。

　　一会打谷场边飘过几点亮点，赵伟仔细观察，原来是萤火虫，它们也出来了，他看着他们在空中轻轻的闪动，细声的哼出了那首以前很喜欢的歌，

　　“黑黑的天空低垂

　　亮亮的繁星相随

　　虫儿飞

　　虫儿飞

　　你在思念谁

　　天上的星星流泪

　　地上的玫瑰枯萎

　　冷风吹

　　冷风吹

　　只要有你陪

　　虫儿飞

　　花儿睡

　　一双又一对才美

　　不怕天黑

　　只怕心碎

　　不管累不累

　　也不管东南西北”

　　这首歌曲其实很早就有了，但是赵伟直到高二的时候才听到，那时候学习紧张，晚上还经常睡不着觉，就听收音机，有一款很好的节目的插曲就是这首歌，陪伴了他两年。

　　“伟哥，睡着了？”耳旁传来朵朵的声音，将又失神的赵伟拉回来。

　　“啊，朵朵，怎么啦？”赵伟仰起头，看着朵朵问道。

　　“他们准备去小河边逛逛，咱们去不去啊？”朵朵说道。

　　“恩，去吧，现在也挺热的，回家也肯定睡不着。”赵伟答道。

　　“好。”朵朵拉起赵伟，就往大部队走去。

　　这个习惯还是没有怎么改变，即使很多年以后，大家都用的起电风扇，有的家里都安装空调了，夏天的晚上大家还是喜欢到小河边走走，恐怕农村人这一点是最让人感觉舒服的，也让很多人羡慕吧。

　　大家一起走在路上，三三两两的聊着些大家感兴趣的东西，当然偶尔有比较能讲故事的，就会拿出几个比较拿手的鬼故事，这个时候，整个人群都是安安静静的，大家表面上装做毫不在意，其实很小心的听着，时不时的有人看看四周，远处肯定是一片漆黑，很多东西都有能让人联想的形状，视线又很快的收回，不再敢乱瞟，一心就盯着前面人的背影，这时要是从对面走过来一个散步的大人，或者仅仅是熟悉的大人的声音，人群中便会传出阵阵呼气声，似乎看见大人了，大家就感觉安全了。

　　走在路上的时候，有时候也走些小道，这个时候就必须小心一点了，有时候你会看见特别亮的一条路在你前面，不过千万别当它是路了，这一定是一条小水沟，月光照在上面就奉献给你一个美丽的陷阱。不过换个角度，如果除掉惊险的成分，这么热的天，偶尔到水里凉爽一下，感觉也应该不错的吧。

　　这一路走下来大概就过去一个多小时了，已经有一些人有困意了，大家便慢慢往回走，快回到村子的时候人就多了，不时有一两个摇着芭蕉扇的人走过，大家说话的声便大了起来，似乎人也轻松了不少。

　　进村后大家各回各家，精力比较强悍的几位，再次钻进了打谷场。赵伟呢，还得把朵朵交到她姥姥手里，小丫头胆子小的很，一路抓着赵伟的手就不放开，但是她的叫声是最大的，这只能说明他一路上听故事听的最认真，也最给讲故事的人鼓励，鬼故事最好的掌声当天是尖叫声了。等姥姥笑着进屋，拿了一颗糖给赵伟后，朵朵就又拉了一下赵伟的手说“明天见”，这是赵伟和朵朵之间的约定，不要说再见，因为明天一定要见面，所以“明天见”。

　　赵伟回到家的时候也不用进门了，爸爸妈妈已经把竹床搬到外面了，上面挂着蚊帐，赵伟钻进蚊帐，使劲的摔倒床上，躺到妈妈身边，不过赵妈妈一把将他拽起，没洗澡能睡觉吗？

　　然后从后院里传出杀猪般的叫声，

　　“啊，妈啊，我自己洗不行吗？”赵伟大声叫道。

　　“不行，现在鸟还没长毛呢，怎么还害羞了，老娘生你的时候你也是这么害羞啊，三个小时才出来。你看你成天在那打谷场滚的，跟个泥鳅似的，不泡干净别上床，今天给你好好消消毒。”赵妈妈把赵伟按进水里，笑道。

　　“啊，好烫啊，妈啊，你泡鸭子呢！不能用凉水吗？”赵伟跳了起来。

　　“你还想洗凉水澡？今天下午是不是又去河里了？再去打断你所有的腿。”赵妈妈揪住他的耳朵，用毛巾在他身上使劲的擦。

　　“呃，这条也要吗？”赵伟小声的嘀咕，说完瞄了一眼身下那还不能用条来称呼，只能是只的“小鸟”，确实不到长毛的阶段，还得好些年呢。这时赵妈妈的毛巾已经盖住了“小鸟”。

　　“说什么？”赵妈妈动作迅速的，又将毛巾移到重点关注目标，赵伟的脸上，又是一顿折磨。

　　“嗯，没什么，啊，轻点！鼻子要掉了。”赵伟快要晕了，貌似这顺序有点颠倒了，这下自己吃自己的童子鸡了，纯正的。洗澡也不用这么使劲吧。

　　“这是让你记住，以后还这么脏的跑回来，就再搓掉你一层皮。”赵妈妈洗完他的身子后，又把赵伟的头按进水里。

　　“咕噜……”

　　很快赵家村又恢复了宁静，一排排屋子中间，横着一排排蚊帐，四周偶尔传出摇扇子的声音，鼾声和青蛙蛐蛐的叫声混在一起，晚上更静了，只剩下一地的月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天也渐渐凉了，各个父母都悄悄的抱起自家的孩子进屋，然后又抬起竹床，偶尔还小声的和隔壁打声招呼，当然快要下雨的时候例外，没有唐僧来提醒，只有悄悄的提醒别人，互相拼速度了。

　　这就是为什么赵伟以前老是奇怪晚上明明是睡在外面的，早上却回到自己床上的原因。

　　这就是咱们的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