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白衣如雪 伊人似玉

　　一道身影破空而至，披肩秀发随风飘扬，在天劫神雷绚烂的光芒之中，那张令施华千回百转、无法忘怀的清秀脸庞熠熠生辉、光彩照人，那始终带着淡淡温柔的双眸，此刻却带着一份无比的坚决，无惧无畏地凝视着足以破碎天地、毁灭三界的恐怖神雷。

　　每一次午夜梦回，都令自己泪湿枕巾的人，此时正坚决地护在自己身前；那看似柔弱的身影，却带着世间最坚强、最伟大、最无私的感情，明知必死无疑，依然挺身而出，保护她那叛逆而又骄傲的弟子。

　　劫雷可不管有什么人挡在前方，它带着最强烈的气势和力量，陡然轰落，每一颗都有着破碎天地、毁灭三界的力量。

　　“不要啊，师傅！！！”真实的施华悲愤地嚎叫着，试图将自己的声音传递到沐烟耳中，纵使是徒然无功的白费气力，但他却根本不在乎，哀伤而乞求地吼道，“求求你，走吧……求您了，师傅……”

　　纵然是最真挚的乞求，依然无法跨越三千年的时空障碍，或者说，即使施华的声音能够穿越时空，传递到沐烟耳中，身为人师，沐烟又怎会丢下自己最爱的弟子，独自逃生──倘若她真的珍惜自身的性命，便不会赶到此处。所以，这始终是个不可能更改的结局。

　　面对天劫，沐烟不敢大意，手中神兵一震，豪光暴闪，与此同时，她身上的气息急遽提升，眨眼间就突破地境巅峰，达到天位。

　　天位力量，远远超出人界所允许出现的力量，擅动这惊天之力，必然引致五雷轰顶。但此时万雷天劫在上，区区雷劫自然无法显现。

　　万雷天劫不会随意攻击应劫人以外的生灵，但倘若对方主动阻拦，万雷天劫也不会姑息，第二波劫雷剩余的七百余枚神雷，瞬间改变攻击对象，向着沐烟疾轰而至。

　　“师傅，让开！！”浑然忘却虚幻和现实，真实的施华闪身挡在沐烟上空，对准轰落的天雷，疾速作出狙击。

　　双手手指飞速变换，数息之间强行开合收并，几乎在同一时刻，施华结出鸿蒙剑印中的苍天、九地、玄域、黄玺四大剑印。与此同时，他体内仙气流转，强行推收聚合双手之上，配合四大剑印，汇聚成深远苍天、厚实大地、神秘玄域、至尊玉玺的形象。

　　天之无边无际、地之厚实凝重、玄之神秘莫测、黄之尊贵崇高，四股诞生于鸿蒙初开之时的古老力量，尽数汇聚于施华指尖，恐怖的力量散发出毁灭的气息，便是三清四御、五方天帝在此，也不敢小觑，威力之无穷无尽，足以变天。而四印齐出之时，变化再生，天地并合、玄黄区汇，四道剑印融汇贯通，竟然组合形成一方鸿蒙初开的世界──然而，这样的力量，即使是小天位的强者也无法控制，区区地境修为都没有的施华，又岂能掌握这股力量。

　　汩汩的血水从施华七窍之中渗出，逆流的仙气肆虐地冲击着施华尚未完全修复的经脉，刮骨割肉的痛楚让施华连灵魂也开始颤抖，但是，这些微的痛楚，又怎能比得上亲眼目睹至爱之人消亡于眼前的铭心刻骨？又怎能比得上无能为力地看着此生挚爱魂飞魄散的悲哀绝望？

　　蓄气既足，施华不顾爆体身亡的危险，毫不迟疑地轰出这一方世界，迎上凌厉轰落的天雷──整个空间都为这不应存世的力量开始震动起来，凌厉浩荡的剑印，争锋相对反击而上，然后，穿越暴轰疾落的天雷，笔直地冲向上空……

　　一柄宝剑透胸而过，剑刃是熟悉的月白色，反射着天雷刺眼的光辉。

　　【太阴！？】

　　剑圣一脉，自古传承下两柄神兵，其一是通体金黄，闪烁艳阳耀眼光辉，象征正义、光明、公平的【太阳】；另一柄则是通体月白，弥漫着新月温柔光泽，象征善良、守护、博爱的【太阴】。

　　让人平静的温馨弥漫在施华心间，这淡淡的感觉，甚至压过强行催鼓导致的剧痛，让施华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太阴在前，沐烟紧随其后，穿过真实施华的身躯，迎上轰落的天雷，那熟悉的身影，顿时让施华从淡淡的温馨之中惊醒过来，他本能地探出手去，试图挽住那柔弱而坚强的身影。但是，探出的双手，却如同伸入空气中，毫无阻碍地穿过沐烟的身躯，却连半点感觉也不曾留下，他只能无力地看着沐烟那一袭白衣微微地拂动着、眷念着自己的手臂，然后远远离开……

　　【师傅，不要……求求您，不要啊……】

　　这个瞬间，施华是脆弱的，他忘记一切，忘了自己身负诸多绝学、忘了自己拥有众多异宝，就像一个知道自己的母亲即将死亡却又无能为力的渺小孩童，哀伤而绝望地注视着挡在自己前面的，那个柔弱渺小、却又坚强伟大的背影。

　　宛如漆黑的夜晚陡然炸开一道雪亮的惊雷，太阴剑圣沐烟举手投足间展示了傲绝天下的力量，没有使用任何绝技，但信手挥动中，凌厉的剑芒不住从太阴宝剑之上呼啸而出，分毫不差地迎上一枚枚天雷，将其贯穿引爆……

　　千百道剑气纵横交错，组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剑网，挡下所有试图越过自己，攻击下方的天雷，接连不断的天雷爆炸声不绝于耳，席卷天地的雷电罡风呼啸着吹刮而起，压迫着沐烟布下的剑网。

　　“求您了，师傅，离开吧！不要管我了，求求您啊……”无力地悲号着，真实的施华半瘫着，心中痛苦而绝望，他清楚地知道，此时此刻，沐烟所在意的，并非仅仅只有他这个弟子，她更关心着脚下的这方大地和亿万生灵。

　　对抗天劫，本来就是逆天行事，此中因果之大，将会祸及苍生。被破坏阻拦天雷所化的雷电罡风，将肆无忌惮地肆虐万物生灵，如果剑网被突破，那雷电罡风将席卷千里，把方圆千里的山川河岳化作人间炼狱。

　　为了保护脚下这一切，这个温婉淡雅、怜爱众生的女子，以自己娇弱的身躯，承担起阻挡天劫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最爱的弟子，同样也为了众多无辜的生灵。

　　恐怖的反震之力沿着剑气牵引，不住地回击到剑圣身上，竭尽全副心神狙击天雷的沐烟，已经没有余力消除这些力量，只能任由它们破坏自己的躯体，或许，她是在用自己的性命，为施华所犯下的错误赎罪。

　　那一袭素白的纱衣，不知不觉间已经染上斑斑红梅痕迹……

　　那披肩的美丽黑发，悄无声息地出现斑驳的白霜……

　　这个瞬间，无穷的恐惧压顶而至，真实的施华陡然站起身来，但却又立刻踉踉跄跄地摔倒，“师傅，求求您了，走吧，快走吧……”曾经发誓绝对不再流泪的施华，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躺下，无声的呜咽着。

　　剑网终于破碎，天雷尚余十七枚，它们隐匿于上空云海，仅仅露出小半紫黑色的身影，凝重的压力破空而下，压得沐烟身躯一折，几乎从天空摔落。

　　施华的心顿时揪了起来，但很快，沐烟慢慢撑直身躯，抬头用坚定的眼神看着云海中的劫雷，无声地诉说自己的决心。

　　劫雷缓缓钻出云海，黑色的雷电游蛇般在雷球表面窜动，毁灭性的气息弥漫在天地之间，万籁俱静，仿佛世界都在这些劫雷面前感到恐惧。

　　“太阴，对不起。”忽然，沐烟莫名地微笑着，“直到现在，还让你陪着我。”她的声音是飘渺的，仿佛遥远天边的一抹云彩。

　　前所未有的不安、恐惧、害怕……在施华心中弥漫，他张开口，却只能发出“呜呜啊啊”的呜咽声，泪水涌得更急了，他伸出手来，试图抓住这唯一的温暖。

　　“华儿，没有想到，一眨眼的功夫，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仿佛忘了上方的劫雷，沐烟淡淡地自语道，“也不知道你能不能听见我这个没用的师傅最后的遗言。”

　　【师傅，求您了，走吧……】

　　被堵住喉咙，无法开口的施华，泪流满面。

　　“你已经长大了，师傅也要死了，以后什么都要靠你自己了，要好好照顾自己，自己对自己好……”如同一个普通的母亲絮絮叨叨诉说着，没有什么轰轰烈烈的言辞，但朴质平凡的话语中却蕴涵着深沉的爱意。

　　【求求您，快走吧……】

　　天雷绝然轰落，在这瞬间，沐烟侧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施华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恍惚中，真实的施华也无法辨清，沐烟最后的笑容，到底是因为谁？难道冥冥之中，师徒之间深刻的羁绊让她感觉到，自己的弟子跨越三千年的时空，再度回到这个生命的转折点。但是，不管事实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

　　圣剑秘录·望舒轮替

　　天空之中，塑、新、弦、满……太阴圆缺变化不定，层层叠叠的新月、半月、满月剑气遍布天空，柔和而深邃的剑意将天雷团团包围，不住消磨减弱。剑气与天雷彼此消耗，这后果自然反馈到剑气之主沐烟身上，她生命力急促损耗，一头青丝已经大半转变成灰败的死白；太阴宝剑经历七百余枚劫雷轰击，再也无法支撑下去，发出一声哀鸣，砰然寸断。

　　【师傅……】

　　这个瞬间，施华感觉自己呼进胸腔的气息都仿佛火焰一般燃烧，剧烈的痛楚让他恨不得就此死去，他瘫倒在地上，身体因为极度的激动而不住地颤抖着。

　　最后一枚天雷降临，已然油尽灯枯的沐烟，绝然地再看了一眼脚下这片用生命守护的大地，用自己的躯体，迎上这毁灭性的劫雷。

　　“师傅！！！！！”

　　“师傅！！！！！”

　　两个不同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蕴含着相同的感情，绝望地嚎叫出来。

　　天雷崩碎，沐烟身体瞬间灰飞烟灭，施华只觉无数细碎的光屑宛如流星般透体而过，象征着生死在刹那间交错而过，没有丝毫停留。

　　三千年前、三千年后，同一具躯体，同一个灵魂，同一个人，同样无能为力地看着同一幕景象，发出同样绝望的悲号。

　　师傅……

　　沐烟……

　　白衣如雪，伊人似玉

　　光影流转，时间再次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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