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接连几天，易彤始终不曾在公司里听到关于自己失态的风声。

　　对于徐威廷的守口如瓶她并不感到意外，正如同自己对他这个人的认知。

　　只是他的表现越殊明正大，她反而越觉得不好意思。

　　亏自己之前还因为他太好说话，当着其他同事的面把他骂到臭头，结果私底下自己居然也吃定他软柿子的个性，让他顺势接下替自己倒垃圾的工作，如今真相大白，她简直不知道该拿什么脸来面对他。

　　所以这几天在公司里，表面上像是淡忘了那天的事，但她在面对徐威廷时心里却是总是感到心虚。

　　因为这样，她也没敢再将垃圾放在门口。

　　甚至，因为担心他发现自己就是住在对门的恶邻，这几天在出入的时候，还下意识的遮遮掩掩。

　　虽然她本来就因为上下班时间跟徐威廷错开而没机会碰上，根本不需要多担这份心。

　　但在知道真相后，她还是免不了而变得小心翼翼。

　　下班回来的她总是先躲在转角窥视，确定徐威廷的门没有动静后，才急急忙忙的回到门口，开了门进去后迅速将门带上。

　　尽管她也怀疑自己到底在干什么，需要这样躲躲藏藏，不过就是做不来光明正大。

　　对于易彤这样的心思，徐威廷自然不可能察觉，反倒是对门住户的转变引起了他的注意。

　　已经连着几天不曾看到对门丢着垃圾，虽然这样一来他也省事，但心里不免奇怪对门的住户是发生什么事？

　　但他也不至于为了这种事去敲对面的门，毕竟别人家的事本来就不在他干涉的范围内，因此奇怪之余，倒也没特别留心。

　　只是徐威廷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太久，几天之后他下班回来正要进门，突然听到对面的门被打开来。

　　因为意外，他直觉的回头查看，正巧看到两个中年男人分别搬着电视跟电脑从里头出来。

　　像是没料到会在这时间跟他碰上，两个中年男人的表情顿时有些怔楞。

　　徐威廷只觉奇怪，两人怎会在这个时间搬东西？

　　对面的两人看着他，眼神里透着戒备，像是犹豫要采取什么行动似的。

　　「你们……」

　　两个中年男人听到他出声，飞快交换了眼神，接着准备要将手上的东西放下。

　　徐威廷像突然想通了什么，「要搬家吗？」心里顿时明白，这几天为何没看到对面的人丢垃圾。

　　两个男人先是一怔，像是没有料到他会这么问，随后其中一人才顺势回应，「呃、对。」

　　得到证实的徐威廷则没有想到，以对面住了两个大男人来说，垃圾量实在不能算多。

　　猜想其中一人也许是来帮忙，虽然彼此没有任何交情，他仍基于邻居的情谊问起，「需要帮忙吗？」

　　听的两人说不上话，迟疑了好一会才表示，「不用麻烦了……」

　　像是在担心着什么，两人径自搬着手上的东西离开，甚至没再跟他说上一句话。

　　他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虽然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拿出钥匙开门。

　　以为只是则插曲的徐威廷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稍晚，突然听到门外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虽然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他还是本能的出门查看，声音显然是从开着的对门里传出。

　　由于稍早才跟里头的住户打过照面，他没有多想便走了进去，却意外在里头看到上司。

　　易彤看着屋里遭窃的情况，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碰到这种事。

　　「主任？妳怎么会在这里？」

　　回头看到进来的徐威廷，她也顾不得掩饰，脱口追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明白她为何如此激动，他还是先回答，「妳是说他们搬家的事？」他想她应该是认识住在这里的人。

　　「搬家」易彤搞不懂他在说些什么，「这里是我住的地方！」

　　「妳住的地方」顿时，错愕的人换成了徐威廷。

　　警察局里，易彤从坐下来制作笔录开始，脸上懊恼的神情就不曾变过。

　　即便住处没放什么现金，但被偷走的家电跟电脑还是让她感到心痛。

　　由于徐威廷曾跟两名闯空门的小偷打过照面，所以泰半时间都是由他代替易彤回答员警的问题。

　　等到做完笔录，时间也晚了，员警表示有消息就会通知他们，便让他们离开。

　　步出警局的易彤依然一脸懊悔，怪自己当初要是不隐瞒徐威廷自己住在对面的事实，今天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虽说不关自己的事，但是看她这样，徐威廷也不免自责，「抱歉，如果我知道妳住在对面，当时就不会放任他们离开。」

　　「不关你的事。」懊恼归懊恼，她心里还是明白事理。

　　再说歹徒有两个人，如果他为了帮自己抓小偷出了什么意外，她也过意不去。

　　「毕竟我也有责任。」

　　听到他提起责任，易彤觉得自己才真是难辞其咎，「是我自己要瞒着你，怨不得谁。」

　　这话提醒了徐威廷，从稍早两人在她的住处碰面开始，除了家中遭小偷所显露的惊慌外，她对自己的出现确实不曾有半点讶异。

　　换言之……「主任早就知道了？」他很是意外。

　　不需要他指明，易彤也明白他说的是哪回事，忍不住一阵心虚，虽说眼下的她其实没有多余的心情。

　　将她的说不出话看在眼里，等于间接证实了自己的问题，她应该是之前就已经发现。

　　只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搬过来到现在，两人压根不曾打过照面，除了她喝醉那回。

　　对了！那天早上她一声不响的离开，想必是在踏出门口时就发现两人对门而居吧。

　　他还记得她喝醉那晚，自己曾问过她住的地方，当时她虽然回答了，自己却没把她的话当真。

　　只是他不明白，既然已经发现，为什么不说？在那之后她有许多机会可以告诉他啊。

　　思绪一转，他登时想起，她不再要他帮忙丢垃圾，似乎也是在那之后的事。

　　这么说……

　　「妳是因为发现对面的人是我，才没再把垃圾放在门口？」

　　这么问只是单纯的想要确认，没有其他意思，听在易彤耳里却是一窘，为羞于承认的事实。

　　「呃、之前因为工作的关系，回来的时间比较晚……」她吞吞吐吐地为之前的行为做解释。

　　看出她的尴尬，意识到她泰半是觉得不好意思，徐威廷也没有拆穿她，只是觉得，难得露出羞窘姿态的上司越来越可爱了。

　　在徐威廷的接送下回到住处，尽管身心俱疲，看到屋里的情形，仍旧让易彤的心情无法舒展。

　　这时徐威廷突然道：「晚上妳一个人住在这里不安全。」

　　说的虽然是事实，易彤嘴巴上还是忍不住反驳，「都已经偷完了，总不可能再绕回来。」否则自己肯定马上报警抓人。

　　他却无法完全放心，「还是不安全。」

　　闻言，她看着他，不清楚他的意思。

　　「晚上妳暂时先去我那边睡。」

　　听到他这么说，她倏地一楞。

　　「妳别误会，我这么说没有别的意思。」察觉到她的反应，徐威廷连忙澄清。

　　她当然知道，如果他心怀不轨，在自己喝醉那晚他就不会一个人睡客厅了，只是虽然明白他的好意，她却没有立场麻烦人家。

　　「不用了，我——」

　　「我坚持。」徐威廷出口打断，语气是平常罕见的强硬。

　　如果不是清楚他的个性，易彤也许要怀疑他是以何种立场说出这样的话了。

　　徐威廷当然明白自己并没有资格干涉，只是对于易彤的安全却是放心不下。

　　而撇开他的好意不说，易彤心里其实也感到害怕，毕竟住处才刚遭小偷，要她晚上一个人住……

　　因此在他的坚持下，她还是答应过去借住。

　　只是没料到，他居然又把卧房让给她。

　　「晚上妳就先睡这里，如果有什么问题再叫我。」

　　「你让我睡这里？」

　　徐威廷离去的脚步一顿，一时没能会意她这么问的意思。

　　「那你呢？」毕竟这是一房一厅的格局。

　　「我睡外头客厅。」他答得理所当然。

　　听到他这么说，易彤更觉得过意不去。

　　「我先出去了。」看出她的想法，他无意让她感到负担。

　　见他转身要离开，易彤虽然一时没什么想法，仍是出声喊住他，「等一下！」

　　徐威廷因而回过身。

　　即便不知道要说什么，她却清楚没有鸠占鹊巢的道理。

　　「沙发那么小……」记得那天早上看到他整个人窝在沙发上，应该很不舒服才对。

　　徐威廷不以为意，「一个人睡差不多。」

　　她又怎会看不出来，他是不想造成她的负担，「你不需要这样。」今晚他已经帮了她许多。

　　正想说些什么，他却听到易彤脱口而出——

　　「其实床还很大。」

　　听到这话的徐威廷一诧，易彤虽然没料到自己竟会这么说，但话说出口后，也觉得是这样没错。

　　也许不是很恰当，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是最适当的安排。

　　实际的个性让她直接把话摊开来讲，「要是你真有什么不良企图，那天我喝醉的时候就可以做。」

　　徐威廷则想到当时的她喝醉了酒，不同于现在的清醒，奈何嘴上又无法对她说出心里的想法。

　　最后在她的坚持下，他并没有在客厅里过夜。

　　早上徐威廷罕见地比平常要早醒来，也许是因为身旁有人的关系。

　　他睁开一眼就看到枕在自己肩膀上的女人，一只手还贴着他的胸口。

　　冷不防看到这个画面，让他心里奇异的掠过一抹幸福感，只是这份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习惯早起的易彤不一会也醒过来。

　　以为经过昨夜的折腾，或许会睡不好的她意外的睡了个好觉，才睁开眼睛，却被眼前出现的那张脸给吓了一跳。

　　察觉到她的反应，徐威廷立即开口，「抱歉，吓到妳了？」

　　「没事，只是一时忘记。」她也想起是怎么回事，随即注意到自己正亲昵地贴着他。

　　没等她动作，徐威廷已先一步开口解释，「因为怕吵醒妳，所以……」

　　语气里的为难让她明白，他单纯的没有其他居心，尽管心里有些羞涩。

　　没让尴尬的表情显露，她一语带过，「我知道。」立刻起身离开。

　　只是手从他胸前离开的剎那，易彤感到手心里像是少了抹温度。

　　同样若有所失的徐威廷，马上也坐起身来。

　　像是为了摆脱眼前尴尬的情况，易彤开口，「我回去换衣服了。」

　　对此他并没有任何表示，事实上也不认为自己能表示什么。

　　没有多看他一眼，易彤像脖子僵了似的下床离开。

　　徐威廷看着她走出自己的视犀准备下床梳洗时，手不经意撑到她刚才睡过的地方，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感受。

　　只是他并没有让这份感受停留太久，因为清楚知道，两人之间并不可能。

　　尽管亲密地共枕了一夜，两人白天在公司里，并没有因此而有更多的交集。

　　直到傍晚下班，徐威廷离开公司不久，才在路旁看到易彤的身影。

　　猜想她也许是要回去住处，他将车停到路旁。

　　易彤突然看到身边有辆车停下，随后才从摇下的车窗发现里头的人是徐威廷。

　　「主任要回去吗？」

　　她自然听出他的意思，虽然只需一句话否认，下意识里却多解释道：「要先去买电脑。」

　　今个她难得提早下班便是为了处理住处失窃的事，即使已经报警处理，却也不认为能把失窃的东西再找回来。

　　尤其昨晚到徐威廷住处暂住，今早醒来的情形多少还是让她感到不自在，所以他决定要找锁匠把住处的门锁给换掉，这样一来，起码晚上不需要再到他的住处借住。

　　「要是主任不介意，我正好开车。」他开口询问。

　　或许是因为了解他，对于他的主动要求帮忙，易彤并没有太多的考虑。

　　「麻烦你了。」

　　拉开车门，她弯身坐上车。

　　车上，徐威廷问起，「主任还没吃饭吧？」

　　她的习惯是先把事情处理完，吃饭等空档时再说，只是考量到徐威廷的情况，她也不好太过自我，便简短的回答，「对。」

　　便是因为看出她这样的态度，他才会特意问起，不想她老是虐待自己。

　　「还是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

　　听起来虽然是问句，语气却是异常的肯定，让易彤不觉又想起他昨晚罕见的强硬，跟他向来温和的个性实在不搭。

　　只是她并没有被勉强的不快，反而像能感受到他话里的温暖，「嗯。」因而也没有拒绝。

　　两人随便挑了间简餐店，比起之前的两度偶遇，这回算是头一次正式一块吃饭。

　　两人间的情况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话题依然不多。

　　倒是徐威廷再度发现，这个看似精明的女人似乎习惯把不吃的东西挑到一爆就像小孩一样，第一次跟她在餐厅用餐时他就注意到了。

　　「主任不吃吗？」

　　突然听到他问起，易彤先是看了下盘边的食物才回答。

　　「对。」猜想他是想说什么偏食不好之类的话。

　　可出乎她预料，就看到徐威廷顺势夹过她放在盘边不吃的食物送进嘴里。

　　察觉到她诧异的眼光，他开口解释，「可能是自己也煮饭，所以习惯性把剩下的东西吃完。」

　　「你会做饭？」比起他的解释，这更令易彤意外。

　　「大半时间都是自己一个人，所以学了些。」对于料理，他已有十年的经验。

　　易彤不禁汗颜的想到自己也是一个人，可却没有因此学多少。

　　「是吗？」

　　见她没有多问，徐威廷也没再多说什么。

　　易彤住处，徐威廷监看着锁匠更换门锁，并且不忘要求在门里加装内锁，谨慎的态度彷佛是自己家里。

　　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易彤虽然没说什么，心里却是不无感受，尤其他一整晚都陪着自己挑电脑、找锁匠的。

　　而且就算帮了这么多的忙，他也没有因此而踰矩，对于自己的立场依然十分清楚，这也让易彤心里更不觉得反感。

　　像现在门锁换好后，不同于其他抢着表现的男人，徐威廷并没有主动代为付款，因为清楚两人间的关系并不到那样的程度。

　　锁匠离开后，徐威廷回头，发现易彤已经在试着组装刚买回来的电脑，便走了过去。

　　「明天再弄吧！」

　　「我先把线路都装上。」易彤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

　　「先休息，明天下班我再过来把它装好。」

　　还想说什么，但她发现他脸上似乎又出现坚持的神情。

　　清楚他的善意，虽然不符合自己一向的习宫她迟疑了半晌，终于还是同意。

　　「那好吧，就麻烦你了，时间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话的徐威廷微皱起眉，「妳今晚要睡这里？」

　　这么问或许有些奇怪，不过易彤明白他纯粹是基于安全考量才这么说。

　　「已经换过门锁，应该没什么问题。」注意到他的不以为然，她又补充解释，「对我也比较方便。」

　　单纯考量到安全问题的徐威廷听了，也明白两人毕竟事男寡女，同处在一个屋檐下确实不大方便，便接受了她的说法，但仍不忘叮嘱，「如果有什么事情记得大声喊。」

　　打从学校毕业职场后，在工作上所表现出来的独立跟干练，已经让她鲜少再听过别人的叮咛。

　　这会这男人却像忘记她平日在公司里的表现，拿她当孩子似地叮嘱……

　　「我知道。」嘴巴上她并没有反驳，尽管心里并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做。

　　听到她应允，徐威廷才稍放心，临走前还不忘替她检查门窗。

　　对于他的细心，易彤全看在眼里。

　　到了门口，徐威廷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

　　「主任如果需要，早上可以顺道搭我的车。」今早他就想问了，只是来时她已经出门。

　　她并不排斥这个提议，只是据实以告，「我习惯早半小时到公司。」解释两人在时间上无法配合。

　　「我明白了。」

　　虽然不确定徐威廷话里的意思，她仍没有进一步追问便送他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