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狠人

　　夷光非常后悔自己那天的言行.她深知在荷尔蒙的长期影响下，生理已经严重影响了她的心理。比如，生气的时候，眼泪越来越难以控制，自己的体内，水分几乎招之即来。因此，秦厉与祁莲结婚的之后，她借口要给二人留出私密空间，跑到秦地北面去监督工程进度。实则是要让自己好好反省一下，顺便也把家务事这个烫手的大山芋，甩给小姑娘祁莲。

　　雍城传来消息，夏介从邭衍氏手里换得了千里封地，郁氏家族因为前罪，将被转封到那里。这对秦族来说，几乎是个灾难，郁家与秦族有血海深仇，刚刚消弭了东面羱城的祸患，北面又来了更大的威胁。

　　秦地内的道路已经基本形成规模，要防御来自北面的敌人，只需要在原来与邭衍氏连接的几条主要通道上建立军事据点。夷光就在其中一个城堡的工地上，陪同者还是秦遇禹。现在，他已经是正式的骑兵营长，主要工作就是保护主母的安全。此外，还有一个亲戚，曹善，曹家的庶五子，大秦厉九岁，他是被曹显留下学习的。

　　曹离已经带领曹家私兵回去狄郡。秦家没有亏待铁杆盟友，一共赠送了六千匹战马和五百头耕牛，还有曹离要的五千杆步兵长枪。曹善的任务是，进一步学习秦族的先进军事经验，比如防御战的经验，小型城堡的建造和维护方法，功能运用等方面的知识。

　　曹显已经绝口不提秦族是否反叛的事，现在全国贵族的行为都跟忠诚沾不上边。贵族领地内生的盗匪，全部都是监守自盗行为，只是瞒着国君一个人而已。

　　没人再敢站在夏介那边与全国贵族打擂台，新任相国宿卿也不敢。他提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让贵族们自己负责剿匪，铜盐等管制资源放归私有。贵族领地上的战略资源，应属于国君管辖的，全部由贵族们自己开采，每年只需要上缴五成的产量，剩下的一半算是贵族们的辛苦费。属于国君的部分，贵族们需要就近运送到国君直辖的主要城池。

　　宿卿一上台就卖了个大好处给夏国权贵，立刻赢得了夏国权贵们的友谊。而夏介早就被盗匪搞得焦头烂额，开采权下放给贵族，他还能有五成收入，如果不放，他一分钱都拿不到，也只能答应了事。

　　实际上，夏介并没有因此而亏本，收入反而比原来还多。原本国君直辖之下，管制资源经过各层贵族官吏们的层层盘剥，损耗极大。实际收入运抵各主要直辖城池的时候，仅剩三成稍多，否则，各家贵族的铜盐等物资哪里有可能获得，这些都是社会潜规则的一部分。经过宿卿的改革，实际上节省了很多小贵族中间转手的机会，这些利益，现在被大中贵族们与国君分享。再加上实行私有后，贵族们的积极性远比原来给国君打工的官吏要高得多，产量大大上升，夏介反而得到了好处。

　　秦遇禹参加过城堡防御战，因此每天被曹善拉着去工地各处转悠。

　　夷光就在屋子里呆，偶尔出去打个猎，总是前呼后拥一群人跟着，达不到散心的目的。曹善对打猎活动极为喜爱，尤其是现在有了马鞍马镫，可以直接在马上放箭。他也是个肌肉男，喜欢用六石强弓，箭法很快就比野蛮人还准，一看就知道从小没少干过这事。作为大贵族家里最小的儿子，游乐时间也确实比他的兄长们要多。

　　这样悠闲地过了一个多月，秦厉派人来通知夷光，筑堡工作可以暂停了。原因是，家里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郁家家主，郁正。

　　郁正是坐着平沐的马车来的，过程与上次会面相差无几，他带来的是结盟请求。

　　按说这事不可思议，郁家虽然遭受了重大损失，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郁氏仍然有过十五万人口，家族百年积累的资本更是十分雄厚，真要与秦族争斗，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夷光带着满脑袋问号，立即返回，在同一间的密室，见到了这个秦族大敌。

　　郁正脸色青白，钩鼻深目，个子极高，过八尺，身材匀称，教养极佳。一举一动，一言一行绝不拖泥带水，非常果断，显示出长期身处上位，形成的杀伐决断习惯。

　　郁正讲，郁家这次低估了秦族的实力，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如果继续留在国内，家族衰败几成定局。夏介也是出于这点考虑，名为贬斥，实为保护，希望郁家继续为他拼命。但新领地一穷二白，所有资源全部都要重新开，城池也要重建。迁移如此庞大的家族，即便是有百年积累也承受不住，十年之内，郁氏家族必然无法恢复元气。

　　郁家新封地地处夏国西陲，北面是邭衍氏蛮族附属，文明落后，不可能获得太多助力。南面是秦族大敌，需要维持大量常备兵力防御，必然给重建工作带来巨大困难。西面有河水阻隔，可以防御禹氏蛮族的威胁，也需要少量常备武力。只有东面的夏国边墙是国君直辖，算是真正可以获得帮助的友方。但郁家要想获得夏介的支援，需要把物资运过十几个贵族的封地，随时会遭到抢掠，郁正对家族的前途无法预计。

　　与秦族敌对，从军事上，郁正也不看好自己。郁进是活着离开秦地的唯一当事人，到了雍城，自然是要与家主郁正见面，被要求为家族的利益保密至死。秦地的战斗经过，了解真实情况的，只剩下郁正一个人。

　　为了取信于秦族，郁正拿出的条件让秦厉大吃一惊。先，郁正交出了几十具尸体，都是郁成和郁进的家人。其次，郁家有意提供一万多名奴隶，就是那三千私兵的家眷，等于交出了郁家和秦族的仇恨根源，如果秦家不愿意做这个恶人，郁正可以代劳，让这些人全部消失。再次，如果盟约达成，郁家还将向秦族提供一万名女奴。郁家遭受贵族们围攻，人口早已女多男少，不会男女失衡，却正可缓解秦族的燃眉之急。郁正请秦族派出亲信，监督整个事件的进程。

　　郁家对夏介的怨恨和背叛，夷光能够理解，但对于自身的狠辣，甚至可以称得上愚蠢。郁正这么一干，郁家的老人们几乎立刻会离心离德，要想重新培养起郁家的忠实追随群体，就不是短期的事情，这个过程，搞不好要经过几十年。郁正真要这么干，几乎就是自己摧毁了郁家的根基。

　　郁进的解释是，夏介还年青，在位时间不会太短。如果夏介能够与贵族们和解，郁家必然成为夏介取信贵族们的牺牲品，如果夏介继续与贵族们敌对，郁家同样不看好自己的前途。既然如此，郁正的想法是长痛不如短痛，与其坐等家族败亡，还不如死中求活。郁家结束与秦族的恩怨后，郁正这一支将让出家主权位，继承者由秦族指定。这样，郁家就重新站回贵族们的行列，虽然遭受了几乎毁灭性打击，但获得了秦族这个盟友和重建家业的机会。政治这东西，最怕站错队，一旦犯错，几乎都是永不生的下场。

　　送走了郁正，两人回到书房。夷光长出一口气，现秦厉脸上也是迷茫。

　　秦厉道：“古人的观念还真是……我知道他们把家族利益看得最重，可是郁正他……唉，反正我是做不到。”

　　夷光也没什么好说的，只能叹息：“他真是个狠人啊，对自己尤其够狠。人们说虎毒不食子，但是郁正……”

　　秦厉道：“这件事给我们一个启示，与强大的势力站在一起，总是能得到好处。只要站对了位置，就算与国君敌对，也不可怕。这年头，幸好还没有过度集权，原来，我们过于紧张了。”

　　夷光问：“平沐他们怎样了？羱城那里，最近有没有什么事情？”

　　她这么问是有原因的。自从羱城人口大量迁移秦地后，秦厉也害怕做得太过火，让贵族们忌惮。虽说自古官场的规矩都是瞒上不瞒下，但真要把羱城搬空了，也不可能瞒住夏介。

　　秦厉的办法是放补贴，以及在羱城开办一些劳动密集型的日用品工厂，比如时装行业、皮革制品、家具、香皂和蜂窝煤等产品的来料加工厂，还有商业零售网点，饮食娱乐场所等产业。秦地的市场，以后将承担大宗货物集散地的功能，主要做批生意。

　　利用放居民和驻军补贴，收买驻军，填补羱城税收的漏洞。等于秦族帮羱城的人口补足税收缺口，让平沐和阴戊这两个卧底可以长期待在令尹和城尉的位置上，继续迷惑夏介。当然，补贴的名目会多种多样，例如城卫军的补贴，秦族将直接放给各级军官，这些人得到好处后可以保守秘密。两个卧底自然会对秦族的谋逆行为进行遮掩，对下面的士兵就说成是全部来自羱城的税收供养。两个卧底得到实际利益，名声也在慢慢改善。

　　秦厉结婚的时候，因为税赋减轻，商业和工业得到展，羱城的人口已经稳定在五万左右。秦厉把那些小贵族和守军军官们集合起来，允许他们入股秦族的开办的各种产业，这样，羱城的统治阶层就被拉拢在秦家周围。长期展下去，为了共同的利益，秦家甚至可以通过董事会控制住羱城的军政大权，架空令尹和城尉，万一夏介现不对，换人来也没用了。

　　秦厉道：“还算顺利。平沐和阴戊在临家的领地里，各自租借了十里土地，开的事已经够他们忙的了。羱城的产业还有他们的股份，现在他们没空关心别的，就忙着赚钱。只是，有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还要告诉你。”

　　秦厉随手从身边的木架取下一块矿石，扔在桌面上。这块矿石呈暗蓝靛色，有黑色条痕，出半金属光泽。

　　夷光道：“你拿铁矿石干什么？就给我看这个？”

　　秦厉拔出随身的小刀，伸向桌面。“叮当”一声轻响，钢质小刀和矿石粘在一起。

　　夷光道：“这是磁铁矿石，我还是不明白，你想说什么？”

　　秦厉慢悠悠地道：“如果我说这矿石是从皋兰山上现的，你怎么想？”

　　夷光大喜：“你是说，那里不是铜矿，而是铁矿？”

　　秦厉叹了口气：“正是如此。原来我还奇怪，不锈钢的生产怎么那么不稳定，使用附近的铁矿石，质量要好得多。原来，秦地附近有大型磁铁矿，我们收集的铁矿石，里面恐怕是含有少量金属铬。”

　　夷光道：“那正好，现在，我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了。”

　　秦厉道：“现在还不行，我们必须更加小心一些。秦地的地形地貌与前世相差不大，但矿产分布不同了。我还在皋兰山附近找到了几个小型煤矿，品位都还不错。但这些资源仍然不够，我前世的记忆再不能作为准确的依据。幸好，我们没有真的建造上几千里堡垒，否则，有可能拼尽全力还是白忙一场。与禹氏蛮族的交恶的事，算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了。”

　　夷光明白过来，也知道秦厉最后一句不过是安慰自己，很不好意思地说：“你放心，我不会再乱来了。就算我们不清楚异世的矿产分布，也不是多严重的事情。地盘大了，资源自然就多了。对了，你不是打算筑堡与析人交易吗？现在还这么想？”

　　秦厉道：“析人的盐一向不少，应该是那个大盐湖还在。这个不象是埋在地下的矿产，有盐湖，自然就有各种盐的存在。前一段时间，我们不得不在北面筑堡，拖慢了洮水西面的进度。现在，郁氏也不成问题，正好可以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析人那边。如果他们能站在我们这边，与禹氏交恶，那就可以帮我们分担不少压力。我们总算有点时间，可以整理内部的各种问题了。现在人口多了，行政方式和各种经济建设都要生变化，甚至还有文化需求，也必须要多加考虑。”

　　夷光点头同意。她有了一个极为迫切的想法，秦地现在已经安定，她想把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接过来享福。孝道，不论前世今生，只要是国人都很重视这个传统。因为娘亲的双目失明，夷光坚持自己亲自去接，顺便开辟通往苗国的商路。

　　秦厉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反对，国内贵族绝对不会给夏介动手的机会，甚至成为孤家寡人的夏介，根本不会得知秦家主母的这次探亲行动。沿路经过的江国和苗国，与夏国关系也都算友好，秦厉只好叮嘱夷光快去快回，多派护卫一路护送。

　　年底的时候，郁氏第一批奴隶共两千人抵达秦地。这些人都是罪人家眷，他们被几百辆秦族的马车拉着，将被送往临家封地为奴。路过秦地的时候，他们被允许祭拜自己的亲人。那三千颗头颅被安葬在灵山脚下的一个大圆坟里，每个上山祭拜的秦人，都可以看到侵略者的下场。

　　这些罪人家眷将不会逃跑。一边是蛮族，一边是充满敌意的秦地，他们无路可走，只能服从于临氏主人。秦厉也算是解决了一件头疼的事，临家购买的奴隶也有私逃到秦地的，为了政策一致性，秦厉还不能用强硬手段驱赶他们。这下，终于给临家找到人手进行开工作了，秦厉为临家垫付了这些人的买身钱。

　　郁家的一万多罪人家眷和一万名女奴，秦家都将付款购买。郁家现在也不宽裕，既然以后会成为盟友，秦厉也不想让郁正太难过。这些资金，将被用于修建一条从郁家到秦地的通商道路。

　　郁正做出与秦家联盟的决定后，瞒着族人，一直到达新的封地才公布。不出所料，家臣四散，领民也跑了不少，十五万人跑了两万多。大部分四散于临近的夏国各地，跑去邭衍氏的都有。这些人有反对与秦族结盟的铁杆，也有对郁家寒心的老人，加上即将卖给秦家的两万多人，郁家最后仅能剩下十万人口，不足强盛时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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