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蛊惑

　　看一个人不是看他的实力，而是要看他对目标的态度。因为实力有一个积累的过程，任何一个高手都曾是初手，就像每一棵大树都是从一棵幼苗长起来的一般，但是一个人对于目标的态度则决定了他的努力程度，事实上，一个人所取得的成就，排除先天因素后，百分之九十九都由此决定。

　　——张祖凡

　　第二天早上，我赶到哥哥和西蒙下榻的旅馆时，并没有立刻见到他们。旅馆的胖老板认出了我是昨天和哥哥他们一起回的人，热心地告诉我说，他们三个一大早就走了。

　　三个？沃尔特和他们在一起？

　　我又详细询问了一番。老板非常热心地告诉我，昨天晚上沃尔特和他们呆在一起，而且很晚才睡——他十二点关门时还看见他们屋里的灯亮着。见我问得如此细心，老板的口气有些暧mei，劝慰我他们没有再要酒，也没有闹事。末了，他还眨巴眨巴眼睛笑着说：“昨天我的眼睛都看花了——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帅的小伙子和这么漂亮的姑娘。”

　　是沃尔特！可是他们会去哪儿呢？

　　我无心计较老板的有色赞语，味如嚼蜡地吃着老板好心提供的免费早餐。

　　他们去我的宿舍找我了吗？但是按照老板提供的消息判断，不太可能，因为早在我来到的一个小时以前他们就离开了，如果是去找我，无论如何都应该在我离开宿舍来这里出发前就找到我了。

　　我只能在这里等待。现在我非常希望知道西蒙的移动电话号码——沃尔特一直拒绝拥有手机，哥哥刚来美国还没有申请手机号。

　　对呀，西蒙的手机号！斯图尔特先生他们肯定知道！在困惑与焦虑的干扰下，我终于想到了一个马上能解决问题的办法。

　　“能借用一下您的电话吗？”

　　“当然可以。”旅馆的老板非常和善热心地说。

　　但是拿起话筒，我又犹豫了一下。

　　这样冒失地打电话询问西蒙的号码，会不会给他们带来困扰和不安呢？毕竟哥哥他们并没有退房，待会儿肯定会回来的。

　　“嗨，萨莉，你看你的哥哥他们回来了！”犹豫间，老板好心提醒了我——刚才的一顿免费早餐让我主动提供了自己的名字和与哥哥他们的关系，同时我也知道了老板的大名，保罗?迪安。

　　“哥哥，你们去哪儿了？西蒙呢？”我丢下电话迎上去，还没有到跟前就已经开始发问。

　　哥哥没有见到我的喜悦，也没有马上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拍拍我的肩膀说：“我们到房间里再说吧。”

　　我把疑问的目光转向沃尔特，他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表示不关他的事还是叫我暂时不要问。

　　“哥哥，西蒙——”走进屋，我担忧地问道。

　　“他没事，只是提前两天到学校去了——我们一起送他上的车。”

　　“为什么？连告别都没有？”

　　“他说离别时刻过于伤感，他不想让你当众出丑——这是他留给你的信，你就当作是他的告别吧。”

　　我急忙打开。

　　亲爱的萨莉，

　　你见到这封信时，我想我已经在回哈佛的途中了。请你原谅我的不告而别。

　　自从菲尔走了以后，这次见面应该算是我们的第一次见面。正如我所想象的那样，你变得更加美丽了。我很高兴你能从菲尔的影子中走出来，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沃尔特的帮助，所以，虽然我知道自己失去了得到你的机会，但是我仍然衷心地感谢他。

　　萨莉，在我的人生当中，最后两年的高中生涯是我至今所度过的最美好的时光，那都是因为你。或许在你眼里，那时我的言行常常有些夸张，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其实当时我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非常孩子气，不是吗？不过尽管如此，我还是非常怀念那段日子。

　　不知道你是否还记得那颗有你名字的心型巧克力？其实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做巧克力，也是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女孩子表白，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当时我就告诉自己，下回对向我表白的女孩子好些，也不要再嘲笑那些表白失败的同伴——我从来没有在别的女孩子面前如此胆怯，但是在你面前，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且非常担心自己的心思被看穿。我想可能是因为知道自己的表白不可能被接受吧，毕竟你爱菲尔，这一点大家都知道。

　　菲尔去世以后，我曾经一度希望可以取代他照顾你，但是妈妈说，你最需要的是宁静，需要平淡的生活和时间来走出菲尔的记忆——我相信妈妈的判断，或许你不相信，但是这是真的，包括你和菲尔以及帕特里夏的事情，她的判断从来没有出过错；她说，光看着你的眼神，女人的直觉就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也是她要我们尽量帮助你们。我曾一度不能理解，但是她说服了我：相爱，没有错误。我并不打算做一个拆散爱人的恶棍，让我的姓氏蒙羞——所以，我决定耐心等待，努力为迎接你的归来作好准备。不过，我想现在一切都没有必要了，你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伴侣，或者说他找到了你。

　　沃尔特把真相告诉了我们。说实话，如果换成我，站在他的位置，即使我同样愿意为你付出代价，我也做不到比他更好。我必须承认，放弃学业并且在充满阴影的环境中从最底层做起，我不可能在短短半分钟之内就能下决心做出这样的决定，仅仅为了暂时和你不分开。

　　我不知道那个叫李子圣的男孩如何，但是萨莉，沃尔特真的非常爱你，甚至胜于自己。如果你们中间有什么误会，我希望你们能尽快解开，我想这也是羽的希望，同时也是爸爸和戴维斯先生的希望——他们把你托付给沃尔特，所以才如此放心，不是吗？

　　我相信，沃尔特会照顾好你的。我衷心祝愿你们幸福。

　　另外，早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爸爸他们；迟了，他们会责怪我的。

　　永远带着巧克力的人

　　当看到“你爱菲尔，这一点大家都知道”这一句时，我就情不自禁地捂住了嘴巴，落下了眼泪。

　　大家一直装着不知道，默默地为我和爸爸守护着我们以为的“秘密”，让我们平静地享受最后的幸福。是的，“相爱，没有错误”，但是，能这样接受我和爸爸的，也只有这些无比善良、高尚的人。谢谢你，斯图尔特太太，谢谢大家。如果没有大家的宽容和守护，爸爸怎能走得如此从容？如果没有大家的宽容和守护，我又怎能存活至今？大家救了爸爸，也救了我。

　　面对这样的一群人，我怎能让他们再为我担心呢？

　　一张纸巾出现在我面前，我接过来擦干眼泪，抬起头，见到一双黑色的眼睛满怀关切地注视着我，但转眼间，那双眼睛变成了深蓝色，沃尔特独有的深蓝色。

　　我茫然若失。

　　“哥哥，你这是干什么？”我收起西蒙的信，却看见哥哥正忙着收拾东西。

　　“整理东西呀。”哥哥似乎不解我这明摆着的问题。

　　“为什么？”我按住了他的手。

　　“我忘了告诉你，本来我预留了三天，但是在西蒙家耽搁了一天，来这里又花了一天，所以我今天必须坐下午的车回学校去报到了，而且沃尔特已经帮我买好了车票。”哥哥怜爱地拍了拍我的肩，“本来我还有些不放心，不过现在有沃尔特在你身边，我就完全放心了。我已经托付他好好照顾你，西蒙走的时候沃尔特也已经向西蒙发过誓了，所以你就安心在这里好好上学吧，我会常和你联系的，有空再来看你。不用太想我吆！”哥哥捏了捏我的鼻子。

　　天哪？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解释这一切？

　　我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嘿，我没有捏疼你吧？舍不得我？难怪西蒙不敢跟你告别。你瞧瞧，你哭得我都想哭了。”哥哥把我拥进怀里，声音不知不觉也哽咽起来。

　　这时，有人敲门。沃尔特前去开门。

　　我慌忙擦干眼泪。

　　沃尔特在门口迟疑了一下，但还是目无表情地让开了道。

　　是子圣。我这才想起来，我和他昨晚约好了一起来见哥哥解释误会，但是他必须先把实验基地的工作完成，所以让我先来。可是，我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解释，尤其是看了西蒙的信。

　　我的脑子很乱。

　　“你是——”哥哥一脸疑惑，显然在他的记忆里他没有见过这位同胞，尤其是到美国来了以后。

　　“哥哥，这是子圣，李子圣，我的好朋友。”从子圣进门以后，我就一直傻傻地望着他，他也看着我，到现在我才慌忙断开与他视线的接触，缓过神来为他介绍。

　　“啊，原来是你，昨天我们还提起过你。谢谢你这些日子照顾兰兰，要不是你，我都不能想像兰兰一个人怎么过圣诞节。所以今天一大早起来，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请你吃饭，表示一下感谢。”哥哥突然放开我热情地上前与子圣打招呼，还握着他的手不放。

　　这似乎一点都不符合子圣昨天在哥哥口中的形象。难道沃尔特真的把什么都和哥哥与西蒙说了吗？我满腹狐疑地望向沃尔特。

　　他只是微微一笑——如果是别的女孩子看到这一笑，恐怕要激动得尖叫起来；不过不得不承认，沃尔特有足够的本钱让她们如此激动。

　　如果不是对沃尔特的特殊比较了解，恐怕我会非常安心地把这个微笑当作善意的和解。但是现在，我不能。相反，我完全有理由认为这个微笑表示“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当然也可能是其他意思，但是现在我却很难把它归类于善意的表示。

　　是我多心了？我怎会如此看待沃尔特？毕竟他全心全意照顾了我许久。

　　我使劲摇了摇头。

　　“兰兰，你这是干什么？难道不想和我们一起吃饭吗？子圣已经答应了——难不成你想和沃尔特单独吃饭？唔，我知道你们有些误会，如果能趁我还在的时候就解释清楚倒也好。这样吧，我和子圣先出去，你们慢慢聊，我们两个钟头以后在这里汇合。我正好也想和子圣单独聊聊——”哥哥一边说，一边拉着子圣就走。

　　刚才哥哥说了什么？我一走神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哥哥——”我慌张地喊道。

　　“不用担心，我会把子圣招待好的。”哥哥已经人到了门口。

　　“子圣！”我追赶着跑出去，但是被沃尔特拉住了，只听到子圣的回答：“别担心，我会说清楚的——”看来他们走得很快。

　　“萨莉。”沃尔特把我拉到他的正面。

　　“沃尔特，对不起，可是，可是我想我们还是和他们一起用餐的好。哥哥马上要走了，我想和他多呆一会儿。”我越发地着急，巴不得马上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追上去。

　　“是吗？真的是为了羽？请看着我的眼睛，诚实地回答我。”沃尔特的目光非常温柔，但是我却非常害怕。

　　“萨莉，告诉我，你在担心他吗？”沃尔特的声音有些特别，但是同样温柔得不可思议。我的嘴唇害怕得发抖，但是我的目光却慢慢地放松下来，接受了那深蓝色的蛊惑。

　　“对，就是这样，看着我。我不会伤害你，萨莉，我一直是爱你的沃尔特。好了，现在，告诉我，你爱他吗？你爱李子圣吗？”

　　我想回答是，但是我的内心却有一种声音不停地警告我，如果我回答是，子圣就会有危险。

　　不，我不能回答是，至少现在不能。

　　我的心在挣扎，挣扎着试图摆脱那无比蛊惑的温柔。但是我的眼神却越来越迷惑，耳朵里充满了那充满磁性、蛊惑人心的嗓音。

　　“……”我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但是却没有回答。

　　“萨莉，你爱沃尔特吗？你爱他，回答我。”

　　突然间，如同知道危机已过，我内心的挣扎停了下来。但是同时，一下子，我的心神被深蓝的颜色劫走了。

　　“我爱他。”我毫无犹豫地回答。

　　“你爱他到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他，对吗？”

　　“是的，爱他到永远，永远不离开他。”

　　“李子圣是普通朋友，沃尔特是爱人，记住了吗？”

　　“记住了，李子圣是普通朋友，沃尔特是爱人。”

　　“沃尔特是爱人，沃尔特是爱人，沃尔特是爱人……”

　　我的心走进了蓝色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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