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爱情解读

　　人活着，爱情才会像生物一样生长、死亡；人死亡，爱情就成了照片里的一瞬间。

　　——张祖凡

　　我早该想到，珍惜、热爱生命的爸爸怎会允许自己所爱的人为他而随意放弃生命？爸爸的遗愿就是让我好好活下去，幸福每一天；他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看护我的幸福。

　　可是他却不知道，在我心中，幸福就是和他在一起；没有他在身边，我就算活到白发苍苍，又如何幸福？或许，爸爸和其他人一样，相信命运之神会给我带来能代替他的幸福。

　　遵循爸爸的遗愿继续活下去，还是由着自己的意愿追随他而行？如果选择后者，我必然无法实现爸爸的遗愿；再相见时，他可会原谅我？

　　选择前者，却又是如此困难。两个月来的心脏绞痛症就是最好的证明……

　　就像第一次看爸爸遗嘱的那一天，我又一次跌坐在地上掩面而泣，只是地点由家中的书房换成了普林斯顿的宿舍门口。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大门打开的声音，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小萨莉！你怎么了？”是我的舍友彭妮；她慌忙蹲下来查看我的状况。

　　“你不舒服吗？还是和沃尔特闹脾气了？来，先站起来，我们进去再说；呆会儿大家都回来了，你坐在这里不好。”我顺从地由她扶着站起来，她把我手中的钥匙取过打开了宿舍门。

　　彭妮全名叫佩内洛普?莱瑟姆，是一位来自加利福尼亚州奥克兰的女孩。她是个以正常年龄上学的人，整整年长我四岁，个子也比我高出足足有十五公分，所以常以大姐姐自居，叫我“小萨莉”。彭妮待我如妹妹，也是因为我正好和她的妹妹碧姬同龄，而且曾经是碧姬的偶像。

　　“真不敢想象，原来灰姑娘是这样，难怪王子会对她一见钟情。”这是她见到我以后头一个月里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第一次见到彭妮时，她就把我这个广告上的灰姑娘认出来了。原因无它，她的妹妹碧姬喜欢我的海报，曾一度贴得满屋都是，甚至其中几张还是她自己帮助搜集的；虽然时隔一年，我长高了不少，外貌略有变化，但是大体模样没有变，所以一进屋她就向我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时更是惊讶万分。当时她甚至误认为送我去宿舍的沃尔特是长大了的王子——其实沃尔特和理查德长得完全不同，一个是典型的西方人，蓝眼金发，一个则是典型的带东方血统的混血儿，黑发黑眼，但是彭妮对理查德的记忆不深，何况现在的化妆技术高超，而沃尔特长得又帅，加上灰姑娘身边必有王子的误会，当场就请求我们为她的妹妹签名。当然误会很快就解开了，不过经过彭妮这么一闹，我们一下子熟悉起来。

　　“如果小碧姬知道我和她的偶像灰姑娘住同一间屋子，她会激动得发疯。下回我要和你拍一张照片寄给她，让她尖叫几声。”我爽快地点头答应。从此，彭妮就以照顾妹妹的偶像为名，把我当作妹妹照顾起来。

　　不过我除了喜欢粘着爸爸，向来独立，加上沃尔特对我十分照顾，所以彭妮常常自叹英雄无用武之地。

　　这是两个月来，彭妮第一次见我如此神思恍惚，脸上还挂着泪痕——她有时见我想爸爸想得出神，以为我在想家；我从未向她提过爸爸去世的事情，她则以为常打电话来的戴维斯先生和斯图尔特先生是我的爸爸和叔叔，但她不问，我也懒得澄清。

　　“好了，现在告诉我，小萨莉，你为什么伤心？”彭妮递给我一张擦脸的湿巾。

　　我躺在床上别过脸去擦脸。

　　“不好意思说吗？那好，让我猜猜。是因为沃尔特？”下课分手前，彭妮问过我要不要和她一起去跳舞，我告诉她已经和沃尔特约好要去打球——我来普林斯顿以后没有跳过一次舞，但是彭妮每次周末去跳舞以前还是会问我要不要一起去。

　　虽然我哭是因为爸爸，但是导火线是沃尔特点着的，所以也算是吧。我轻轻点点头。

　　“他说了惹你生气的话？”彭妮的眼里闪烁着“我就知道”的神采。

　　虽然我为爸爸伤心是主要的，但是我对沃尔特也的确有点生气，所以犹豫了一下，我又点点头。

　　“啊哈，那么接下来是什么呢？他说了什么？这太难猜了。那么，他为什么会说出让你生气的话呢？这个可能还可以猜一下。他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不，沃尔特不会变得那么快，谁都看得出来他真的爱你。是他做错了事情不肯认错？还是你误会了他的意思或者他误会了你的意思……”

　　我惊讶地看着彭妮，似乎第一次认识她，她怎能编排出如此多的毫无根据的理由？可是她的话也令我震撼。我知道沃尔特喜欢我，我也喜欢沃尔特，但是我也知道我的爱情线对面只有爸爸；我只把沃尔特当作哥哥样的亲人看待。沃尔特爱我？可是我们从来没有接过吻，甚至不曾有过恋人般的拥抱——虽然我对别人的爱情没有太多研究，但是我也渐渐知道了一些常识；至少我已经知道，爸爸和我之间的吻是千真万确的爱人之吻，父亲对女儿的吻是不会包含如此热烈的感情的——谁都看得出来沃尔特爱我？为什么我看不出来？还是别人看错了？

　　“彭妮，你是说沃尔特爱我就像阿道夫爱你？”我犹疑地打断了彭妮的滔滔不绝——虽然彭妮长得并不漂亮，但她有一副模特般的标准身材，而且精于打扮；其实就凭这副身段也足以引来一个足球队的追求者，阿道夫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同时他也是彭妮现在的恋人。

　　“当然——不是，阿道夫爱我的程度和沃尔特爱你的程度是无法比较的，而且对于爱情每个人都有一个标准，很难说清谁爱得更深；其实只要你喜欢就行。”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沃尔特真的视我如恋人，而不是爱我如妹妹？”

　　“什么？沃尔特爱你如妹妹？你竟然不知道沃尔特爱你？他当然爱你如女人；傻瓜都看得出来——果然是低龄大学生，再聪明也不能弥补时间的磨练——我从未见沃尔特看哪个女生如此深情。虽然我从未见他当众拥抱过你，但他那双宝石眼见你时的光彩早就出卖了他的心。要不是我可以千真万确地肯定他的眼里只有你，我也不会放弃他选择阿道夫。”彭妮的语气从激动转为了失落。

　　我真的很惊讶，除了从彭妮口中确定沃尔特对我的感情——自己的感情需要从别人口中确定，这也算是一种悲哀吧——我更吃惊的是彭妮对沃尔特的感情；她竟然爱过沃尔特，而且可能现在还是如此！他们除了一起吃过几次饭——绝对不超过五次——而且我也在场，就再也没有过交集，顶多也就是沃尔特来接我时打个招呼或者他打电话来时帮我接一下。但是就这样，彭妮竟然已经经历了一场爱情。彭妮真的爱沃尔特吗？她了解他吗？

　　不过我连别人对我自己的感情都搞不清，又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人的感情呢？至少彭妮对自己的事很清楚。

　　“现在呢？如果现在让你再选择一次，你会选择谁？沃尔特还是阿道夫？”惊讶归惊讶，我的语气却甚是平静。

　　“这是选择可以解决的问题吗？小萨莉，你想得太简单了。人是一种非常复杂的动物，爱情却比人体本身更加复杂。沃尔特几乎是接近完美的人，无论从哪方面都是如此。他可以为你默默等待，但是我不行，我没有像他那样的耐性，我也耐不住寂寞。所以我做不到默默等待他的目光从你的身上转移到我的身上。

　　但阿道夫就不一样，他虽然不像沃尔特那么出色，但是他爱我，我和他在一起也很快乐。人生来就是享受快乐的，我又何必和自己过不去呢？反正我也想明白了，沃尔特不是属于我的——虽然我这么说，但你也不能放松警惕，你要知道暗恋沃尔特的人不知有多少，而且其中不乏美女。你长得很美，但是你太小，而且看你的样子可能单纯得连zuo爱都没有试过，所以你本身还是不具有优势。好在沃尔特喜欢你，而且他不是那种滥情的人——这就是你的最大优势，而且你可以快点长大来进一步加强你的优势。嘻，如果有什么不懂，你可以向我请教，我很乐意帮你。”彭妮躺倒在我身边，头头是道地对我进行了一次爱情教育。这也是我第一次如此正规地接受这方面的教育——以前爸爸就算教我，也总是用旁敲侧击的方法引导我自己思考。

　　“彭妮，可是我觉得自己对沃尔夫的感觉如同对哥哥。”

　　“怎么可能？”彭妮一下子坐起来。“你这个爱情小白痴！”

　　我疑惑地坐起来看着她；虽然我承认在爱情方面我不如彭妮那样身经百战，但是我也并不是完全无知，至少我已经经历过一次爱情的洗礼，至今刻骨铭心。

　　“我从未见你对沃尔特以外的男生和颜相对。你知道吗？就上个礼拜我就因为你被邀请了三次特别聚餐。原因无它，那些男孩子盯了你许久，你却总是一副冷冷的样子，连个搭讪的机会也不给，所以他们只好找我帮忙。本来我可以接收更多的邀请，但是阿道夫不乐意我们独处的时间被占用，所以我只好明确告诉他们，他们争不过沃尔特。即使如此，我还是能得到一周三次的邀请，可见你的魅力有多大，你的冰雪拒力又多么令人心寒。”

　　“你为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呢？我不是有意冷淡同学的。”

　　“告诉你了我又怎么得到邀请？再说，我也知道你不是有意的，即使告诉你，你也不过是强颜对人笑，又有什么意思呢？”

　　我知道彭妮说得没错，可是总觉得她不告诉我的主要原因不是这个。

　　“怎么？你在生气，还是仍然不明白？”

　　“我没有生气。”我据实而答，因为我根本没有在意过彭妮所说的那些人，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怎会因此而生气？我倒是真的不明白彭妮怎么仅凭我对沃尔特和颜悦色就能判断我对他的感情是爱情。

　　“那么你是仍然不明白啰？那好，我再帮你分析一下。我问你，如果现在让你和一个男人zuo爱，你的脑子里会出现谁？是不是沃尔特？想象一下，如果你见到沃尔特和别的女人zuo爱，你会有怎样的感觉？会不会嫉妒？”彭妮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我的脸上突然飞现出不正常的红色。我想到了爸爸，可是我很难想象和他zuo爱的事情；我所能想到的最多只能到接吻的阶段。我别过眼去，躲开了彭妮的注视。结果彭妮又误会了。

　　“哈哈，看，被我说中了吧！果然是沃尔特。不用害羞，每个女孩变成女人都会经历这种事情，只不过区别在于第一次和谁做。其实，男孩子很容易被挑逗的，反倒是你要做好准备，既不能委屈了自己，又要安全。要不要我教你几招？”我慌忙大大摇头，倒不是羞于她说zuo爱技巧的事，而是我所想到的人不是沃尔特。可是我又不能解释；我和爸爸的感情是不能说的，爸爸早就告诉过我。

　　“真可惜，我倒是很想教你。小碧姬倒是来问过我，可是我不想告诉她。你真是纯洁得可爱，也难怪沃尔特喜欢你。算了，这种事情自己摸索起来才有趣，若教了你，恐怕沃尔特会把我杀了。嘻——真有趣。”彭妮抱住我亲了我一口。我狼狈地逃开，拿枕头把她赶下床。

　　真是的，什么跟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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