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二十五章 瑶崖之刑

　　（《山海经·西山经》：“鼓，其状如人面而龙身，是与钦丕杀葆江于昆仑之阳，帝乃戮之钟山之东曰瑶崖。钦丕化为大鹗，其状如雕而墨文白首，赤喙而虎爪，其音如晨鹄，见则有大兵；鼓亦化为鵕鸟，其状如鸱，赤足而直喙，黄文而白首，其音如鹄，见即其邑大旱。”

　　－－注：钟山神烛阴的儿子鼓，长着人脸龙身，他和一个叫钦丕的神，把葆江杀死在昆仑山的东南方，天帝把他们两个处死在钟山南面的瑶崖。二神死后戾气不散，钦丕化做一只像雕的大鸟，白头红嘴，虎爪，背上有黑色斑纹，鸣叫的声音像鹄，它出现在世上，世上就一定会有大的战乱；鼓也变成鵕鸟，样子像鹞鹰，红脚直嘴，身上有黄色花纹，头上有白色羽毛，声音像天鹅叫，一出现人间就会大旱。）

　　西王母下车立于门前扬声道：“烛阴神辛苦了，我来看望您。”

　　红光颤动向上移动，一支巨大的红烛应入门楹，红烛后方闪耀一只鹅卵大小的黑曜石鳞片，发出的一束光芒投照在红烛上，扩大了光晕，鳞片下隐约可见一道狭长竖行的细缝。这支红烛插衔在一排森然白齿内，巨大如山的白齿抖动，发出雄混的声音：“西王母怎么有空来这荒凉之处看望我？”

　　“呵，我想你整日看封那东西，实在辛苦，今日的空来看望。怎么样？那东西老实吗？没搞什么动静吧？”西王母含笑说。

　　烛阴听闻此话，迟疑了一下：“发生了什么事吗？那东西牢牢封在我的山下，又有黑水封禁，不会有什么事。”顿了顿，“想必我那不省心儿子鼓而来吧？他又犯了什么大错？”

　　西王母答道：“您知天洞地，我也就直说了。鼓、钦丕与葆江争战，竟然毁灭其灵神，百神都纷纷要求严惩他二人。故我来请示你”

　　闻听此言，那支红烛不住颤动，摇摇欲坠，烛阴的声音也有些颤动，带着震惊、质疑、神伤和内疚：“葆江是我请他帮忙调教鼓，没想到我竟害了他可是鼓那孩子我最是清楚，虽然好胜心强，法力怎能和葆江神比媲？更何况我还收了他一些法力？”

　　西王母叹然道：“我今天才查处，他竟是受了那东西污染。就在流沙河处的黑水中。已经无法洗刷，无效可救了”

　　红烛又是不住颤动，几欲熄灭，声音严厉低沉：“那么你就处置吧！”再也没有声音，有一颗晶莹的液体从闭合的眼缝中渗出，缓缓滑落碎裂，云梦大泽上纷扬起一阵绝无仅有的霏雨。

　　西王母默然静力，她无情无欲、硬如磐石的内心，霎时变得柔软，升腾出怅然怜悯之气，声音也变得无限柔和：“你为天地守护着北极，封印着那东西，无暇看管自己的孩儿，才有如此变故。我却无法让人知晓你的功劳和奉献，我替天地众生拜你。”说着双手前举上扬，垂首深深一拜。

　　烛阴不动声色答道：“这是盘古神给予我的使命，我只有尽心履行，方不愧他所托，和他化身众生相比不值一谈。你去宣判吧。”

　　开明殿中万籁俱寂，百神个个敛神屏息，等待着许久岿然不动的西王母发话。均不知她在酝酿多大的怒气，爆发后会不会比雷霆震怒更可怕。等待如此漫长，比惩罚的结果更可怕。贰负比谁都忐忑不安，各种猜在心中过了一遍又一遍，百味陈杂。

　　西王母终于打破了沉默：“鼓与钦丕如此凶恶狠毒，天地不容，如不诛杀定成天地祸害。”说着面向天帝：“天帝，意下如何。”

　　天帝道：“娘娘掌管天地刑法五气，一切遵凭娘娘处置。”转首，“使者英招，接娘娘旨意去查办。”

　　“骨碌”一声响，随着一声圆浑的“是”字，走上来一个手执鹿尾麈尘，头披红发的马面人走了上来，他穿着一件鸟翼互文衣，身后亦步亦趋着一匹双翼虎纹马。这就是英招，他为天帝掌管悬圃花园，平时喜欢下界周游四海，天帝就让他作使者，来往天地在天神与地神之间互相传递信息。（相当于古代朝廷的颁旨公公）

　　英招垂首走上高台，单膝跪于西王母面前，双手擎举麈尘高于头。西王母接过麈尘，对着紫檀木顶端垂露的马尾松，吹了两口气，立刻伸直膨胀开来，犹如一只鼓风布袋。

　　天帝又命：“金神蓐收，你随英招去监斩。”

　　随着一声“是”，大殿中央走出来一个浑身白毛的神人，左耳饰挂一只蛇，双脚踩两只蛇，厚实如虎爪的双手，一手持斧钺，一手持曲尺，满脸肃杀之气，这便是金神蓐收。蓐收是白帝少昊的儿子，也是少昊的辅臣，居住在昆仑虚的泑山上，掌管太阳落山时的红光落影，是司秋之神，还掌管着西方不死之野－－一万二千里神地的刑罚。

　　英招接过麈尘退下高台，和灵神一起退至殿外，二者合体，即刻变成了他浑身虎斑、马身人首的样子，挥动背上双翅，腾空飞向钟山。蓐收脚下的二龙伸长腾驾着他，与英招并肩费向流沙处的钟山。

　　来到瑶崖，英招两人重又化回人样，都收起双耳堵紧耳孔，肃声道：“鼓、钦丕二神快出来接旨！”

　　鼓、钦丕二人正在宴饮庆贺胜利，听到英招颁旨，连忙整衣出来迎接跪下。

　　英招拂甩一下麈尘，厉声道：“你们二人杀死葆江，毁灭其灵神，其恶天地不容。今受天帝、王母之令，诛杀你二人。快俯首受刑！”

　　二人相顾愕然，鼓答道：“我二人确实和葆江挑战，只是赢了他，并没有毁灭其灵神。你快回去让王母明察，不要冤枉人。”

　　英招咕噜噜哼了一声，冷笑道：“九星镜已查明情形，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快快受刑！”

　　英招说罢，麈尘抖向二人，西王母的虎啸吼声连绵不绝传出，震耳欲匮，二人身子不约而同地一震，双眼露出恐惧之色，都拼命伸手想堵住双耳。双手连带全身却仿佛如凡人冻僵一般，不听使唤。体内的灵气也全都凝滞，全身麻痹。

　　鼓感触到体内有一道力流，在拼命抵制瘫痪，撞触运气，好像渐渐突破。内息如春溪向阳，慢慢解冻舒络活动，麻痒温热遍布全身。双手也渐渐能动，连忙举起准备捂耳。

　　蓐收见状，斧钺向下一剁，立刻地动山摇，曲尺指向二神，一声呵斥传来：“你想违抗西王母吗？！”如惊雷中的闪电，惊得鼓双手一抖，内息再次凝滞，无法动弹，全身痛苦难堪，如百蚁噬身。；

　　啸声过后，二人倒地不住打滚翻腾。英招如轱辘的声音隐约传来：“你们二人竟下毒手，毁灭葆江灵神，其罪滔天。王母今毁你二人形体以慰其死。”

　　二人撕心裂肺地叫喊：“冤枉呀！”犹未说完，二人形体已被消声震裂，化为灰烬。只留下两股灵气，一红一黑，冤叫声还犹犹不绝。

　　英招收起扁瘪下垂的麈尘，驾着灵神，和蓐收回天复命去了。

　　鼓与钦丕二人积着一层戾气，如重伤濒死的两条蛇，拼命挣扎扭动翻滚，心中充满怨毒，满是不甘就此没了实体，化作虚无缥缈的元气魂灵。

　　“你怎么变成了一只鸟？！”钦丕余光中看到鼓的样子大声惊叫。鼓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一只外形似鹞鹰的大鸟，雪白鸟头，长直鹰嘴，一身羽毛布满黄褐色斑纹，双手也变成了两只粗壮的赤红鹰爪。钦丕的这一声惊叫，唬傻了鼓，也惊呆了自己。

　　他发出的声音、不是人语，而像鸿鹄的粗亮鸣啼！

　　鼓没有意识到、也无暇顾及钦丕声音的变化，他伸长脖子打量自己，“不！”这一叫更是不愿睁眼，宁愿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是他清晰听到自己的回音，那是鸿鹄的凄厉唳叫。他这才不相信地抬头打量钦丕，钦丕完全失掉了人的特性，变成了一只纯粹的鱼鹰，外形又似雕，人首变成了雪白的鸟头，红色的鹰嘴，双手消失，赤着一双虎爪似的鸟腿。

　　两人都拼命调动内息灵气，妄图变回原样，却只是徒劳枉然。庆幸的是，两人变成了同类，可以用鸟语交流。”我们该怎么办？去请求你的父亲为我们伸冤吧，西王母很器重他，肯定会查明真相，让十巫用灵药为我们恢复原身。”钦丕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向鼓提议。

　　鼓摇了摇脑袋，鹰眼黯然失色：“没用的，我父亲严禁我和再人争斗比试，一直不喜欢我。他如果知道，更会认定是我们所做的，不会帮我们说情的”黄色的眼睛灵光忽然闪动，“我们去人间找夸父作证，天庭定能还我们清白。”

　　钦丕的鸣叫不再凄厉刺耳，充满欣喜：“您真聪明！我怎么想不到呢？不过”想想那么遥远的旅途，他有点害怕路上出什么危险，听闻九凤很是狠毒厉害，一爪令对方毙命，他突地打了一个颤，然后说，“不过我们还是作两手准备的好，我在这里守候打探天庭动静，那个贰负不好惹，万一她来找麻烦，我可以抵挡。你放心去人间寻找夸父。”

　　直到用鸟语交流，鼓也没有察觉出钦丕的利用之心，鸣叫了一声：“很好。”就飞向中途人间。

　　上天对鼓和钦丕的惩罚还没有结束。鼓刚到人间，人间正经历一场大旱，认为是鼓带来的不详，而钦丕也见证了一场战争，被认为其是战乱的预兆，它们两个一出现就被人们到处驱赶。

　　龙雩案：1.“西方之极，自昆仑绝流沙、沉羽，西至三危之国，石城金室，饮气之民，不死之野，少皞、蓐收之所司者，万二千里。”－－《淮南子·时则训》

　　2.（《山海经·西次三经》：“槐江之山，实惟帝之平圃，神英招司之。其状，马身而人面，虎文而鸟翼，循于四海，其音如榴。”天帝花园由一位名叫英招的天神管理着，因为，在昆仑山东北四百里处，天帝花园里有一座悬圃，这是天帝在下方的一座花园。此园由一位名叫英招的天神负责管理，他长得马身人首，浑身虎斑，背有双翅，能腾空飞行，周游四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