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十五章 灵寿木杖

　　（《山海经·海内经》：“都广之野，灵寿实华，草木所聚。”《山海经·海外北经》：“夸父追日，弃其杖，化为邓林”。

　　－－注：昆仑山下的都广之野，有一种树木叫灵寿木，可以做灵寿杖。夸父就有一把，夸父追日死后，被丢弃的灵寿杖化作一片桃林。PS：灵寿木枝条上枝节像竹子，但比竹子的结节光滑，木质很是坚硬，横断面年轮像六个盛开的花瓣。传说灵寿木作拐杖，可以使人长寿，如果用此杖打折胳膊腿，骨断如刀切，不能接治愈合。古代皇帝多用灵寿杖赐与年老的勋臣。）

　　夸父醒来时，朦胧双眼中满是跳跃的火光。揉了揉眼睛，等眼神不再涣散，看清洞中不知何时生起几簇火焰，火光中立着几个全身罩金甲、只露出黧黑脸面、形容似牛的怪人，其中一个手中拿着他丢落峰下的灵寿杖，正盯着他看。

　　“你们是何人？为什么来我洞中？”夸父一边紧张地询问，一边打量这些不速之客。

　　“不要惊慌，我是你先组魁隗的旧时好友蚩尤，特意来看望你。”细细摩挲着灵寿杖正是蚩尤，“这灵寿神杖，是当年你先族魁隗，从昆仑山下的都广之野所得吧？”说着将灵寿杖递到夸父面前。

　　夸父听闻此话，又想起自己族裔供奉牛为神物，而魁隗的画像也是牛头人身，倒和此人有些相似，放低了防备。接过灵寿杖站立起来，发现蚩尤如此高大，比自己只低半个脑袋。眼睛扫了一下四周，余下的牛怪也一般高。

　　洞口旁的角落里，摊着九凤的羽衣，一个半裸的年轻女子畏惧又温顺地蜷缩着，面貌分明是九凤！难道这就是女岐的真身？此时她像被驯服的宠物，与刚才的凶恶之势判若云泥。

　　夸父略带戒备地质问：“你寻我何事？既是故人，为何指示九凤取我性命？”

　　蚩尤微笑，扬起手中一把黑青的狗柄刀，道：“你误会了，我路经北极天柜山时，用这把犬神刀斩了九凤的一只脑袋，驯服了这只最凶猛的九凤头领，就隐藏在她背上来寻你。你太过急躁没弄清敌友就与它为战，激怒了九凤，超出了我的控制。”

　　身旁的一只牛怪，骄傲地接了话：“多亏我们大王法力高强，紧要关头救了你一命。”

　　夸父看着他洋洋得意的神情，自己适才被九凤追杀的狼狈情形，肯定全悉被他们看到，骄傲的心不存感激反而激起满腔厌恶，既有了厌恶，就容易有疑心。蚩尤来禁地大冥寒泽寻夸父，所以掩人耳目半夜而来，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夸父是个直爽磊落之人，听闻蚩尤一众隐藏在九凤身上，又见他们外形丑陋凶恶，散发着一种无法言明的贪婪邪恶之气。暗想他们不会是来帮助自己这么简单，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勾当。

　　既有了疑心，就会向坏处想，认为蚩尤他们故意不现身，先让九凤试探自己法力，看自己出丑。仅存的好感荡然无存，当下宣战：“这么说你法力非凡，我倒要见识见识！”

　　几个牛怪牛怪见夸父不感激，还要打架，怒火腾腾生起，都摩拳擦掌跃跃欲斗。蚩尤拦住他们，和颜悦色地对夸父说：“我听说你在凡间不仅力量最大，还修炼了法术，又有灵寿杖在手，一直无人能敌。我也想领教领教，可是我们不能伤了和气，不如重回崖顶隔空比试法术灵力，三局两胜，如何？”

　　夸父闻此言脸色少霁：“这有何不可？随你！”

　　一众都腾上崖顶，众牛怪自觉退在边沿。蚩尤铁掌横空一放，金光闪闪的龙牙刀落于手中。夸父好奇地望着那把不知从何处变来的耀眼东西。龙牙刀扬空劈出一道金色弧线，散发冰寒凛冽的光芒，如流水般围泻剑身，金光越聚越亮，忽然咆哮飞腾，化作一条金龙张牙舞爪地俯冲向夸父，利齿森然，龙吟震耳。

　　夸父惊诧之余，心情激动振奋到了极点，心道：“好厉害的幻术！”挥舞灵寿杖，舞动出碧青色的光环格挡，那金色幻龙冲破绿环，张开口中獠牙吞咬向夸父，夸父感到浑身一阵刺痛，如寒冬烈风刮割一般。那恶龙快要触及他门面，竟然有些不知所措。蚩尤忽然手一缩，幻龙倏忽消失，夸父怔怔望着虚空，如刚经历一场梦境。浑身惊出一场大汗，心突突地跳动，是惊慌还是惊喜？他分不清楚，旧年的前尘往事却被触动开来。

　　他幼年之时极是被人瞧不起，因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亲信又早逝，被部落族人称为不详儿。虽然爷爷句龙是酋长，却遭受众人冷漠、同伴孤立，但这些并没有使他的心灵畸形扭曲。爷爷成年累月地兴修水利，在山中垦田开荒，带着他接触自然，捉拿凶兽恶物，教他做人道理，锻炼他的胆识和体格。他渐渐长大，变成一个孤僻、傲然而又纯真、健壮、大胆的男孩子，各种性格奇怪地糅合在一起。

　　有一年，他随爷爷回家休养，在旧室中寻到一支奇形怪状的枯黄手杖，莫名地喜欢上了它，还爱不释手。他拿起灵寿杖在院落中舞动健身，木杖竟然像活了一样，莹莹发绿，挥动出绿色光芒。猛然撞见的人们恐怖望着那张灵寿杖，大叫着“妖怪”跑掉，添油加醋地四处传播，说他是妖魔孽种。从此，他更喜欢独处，却是不敢再舞弄灵寿杖。今日见见蚩尤能舞动灵光，对自己的身世更是怀疑，又好像寻到了同伴一样。

　　夸父当下也舞动起灵寿杖，他其实不知灵寿杖所取材的灵寿树，是生长在昆仑虚脚下，得天地灵气，所接果实食后令人长生不老，枝节如竹节粗细长短一致，被神人、精灵取来作杖，深含灵力。

　　经历千年沧桑的枯黄拐杖，在夸父手中仿佛被注入了生命力，如同枯树逢春，由褐黄变淡青，又变翠碧，最后变成了油亮的墨绿色，莹润欲滴，最后滴散出无数绿点，变得绿桃般大，如高山滚石般一起投掷向蚩尤。

　　蚩尤双手举龙牙刀向前一推，一道金光闪出，化作无数如箭般锋利的金色龙牙，嗖嗖将绿桃石一一射击，金光收回，绿桃反唰唰砸射向夸父。夸父连忙将灵寿杖直立地面，双掌交错摆动，灵寿杖晃动，变出一片茂密的碧竹林，节节粗壮，龙吟细细，凤尾森森，将绿桃全收回枝端。蚩尤笑了笑挥掌，金光挥洒，凝幻成一把无形金剑，夸父握柄画圈搅动，卷起空气旋成龙卷风，呼啸卷向竹林，全悉被拔根倒地。夸父发怒右手向前一摔，倒地竹子齐刷刷横直撞向蚩尤。蚩尤挥动幻剑在空中纵横划动，编织成黄金迷网将绿竹卷捆。霎时风停幻灭，灵寿杖已握在蚩尤手中。

　　夸父脸色惨白：“我输了，要杀要剐随你，但是别想让我帮你在大冥寒泽上做什么坏事！因为我的祖先魁隗当年定下誓言，后世永不能踏入大冥寒泽半步。我要遵守诺言。”

　　蚩尤闻言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蒙骗夸父道：“你对我的误会真是不浅呀，我是你先祖的好友当然知道。我来这里是为你指一条道路，帮你重振你们炎帝魁隗一族在凡间的光辉。而我所求的是，你成为人间帝王时，让我们兽族在中土灵秀之地修炼灵力，好早日成神，顺便也可以传授你们一些灵力。顺便告诉你，你的那些法术只是镜花水月的幻术，没有什么攻击杀伤力，而我的法术却是体内灵力凝成，力量无穷。能疗伤也能杀人。你左手所受九凤的穿掌之伤，就是被我用灵力疗好的。”

　　夸父连忙细看左手，一点伤痕都没有，好像从没受伤。他醒来之后，手上没有疼痛之感，浑忘了被九凤所伤之事。蚩尤将灵寿杖在地面轻轻一捣，无数裂纹蔓延，整个崖顶如龟背。夸父用脚碰触，是真的裂纹！蚩尤将灵寿杖递扔给夸父。手掌在地面上空轻轻一摸，裂纹重又复合，完好如初。

　　夸父心中起了翻天覆地变化，心中隐隐看到自己的出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误会您了，请看在我先祖的份上，一定要帮指条出路。以后你有什么要求，我可以做的一定为您办到。”蚩尤连忙搀起夸父。

　　众人重回石洞中落座，蚩尤打量洞中简陋荒凉处境，故意问夸父：“你来这里为何不归族？如果能借助大人国之力，定然能重回中土，夺回帝位。”

　　夸父苦笑：“他们早就不承认我祖先魁隗是大冥寒泽人，怎么会让我归族呢？再说当年先祖与他们立下誓言，不再踏入幽都半步。我因为这个诺言只能困顿在这里，不知该如何是好。”

　　蚩哈哈笑道：“你们人类太讲规矩了，应该学会圆通呀。那誓言是你先族立下的，你大可不必去遵守。再说大人国早就迁移到波谷山了，你踏入大人国也不算违规呀。我听闻大人国灵力高深，却天性不喜争斗，没有什么战斗经验，以你的战斗经验你完全可以战胜所有人，我可暗中帮你夺得族长之位。”

　　夸父道：“在你们兽族可以凭武力为王，可是在人间和精灵这里，他们讲究什么威望品德人心，还要众人选举说了算。即使我赢了，他们仍然不会承认我，更可能会驱逐我。”

　　蚩尤拉着夸父走到窗洞前，外面夜色已浅薄，黎明将至，碧海无垠，奇峰连绵，道：“小伙子，我问你，是山石坚硬还是水流坚硬。”

　　夸父大惑不解，脱口而出：“当然是山石坚硬。”蚩尤道：“可是你看那海边沙滩，全是山石被风化成齑粉。你再看海上滔天大浪，水流没被风灭，反而借助风之势流动。水流看似柔弱，实则要比岩石强大的多，因为它知道顺势而择道。”此时的蚩尤的智慧已大大开阔，虽然牛类生性蠢笨，可是他修炼万年经历世间百态，再得混沌点拨灵力智慧，已非往昔。

　　夸父听闻心有所动，如聆听圣音般，只是还没达到醍醐灌顶之效，拱手说：“请明示。”

　　蚩尤手指西北方的大冥寒泽，泽上两点明光如两颗夜明珠灼灼闪烁，点缀墨蓝天幕，故意问：“那是什么？”

　　夸父答：“那远的是烛阴嘴中的烛火，那近的是点亮烛火的燧明树。”

　　蚩尤道：“这云梦大泽上精灵之族个个膜拜供奉烛阴，你去恳求烛阴，如果得到他的垂青有他的神示，大人国自然会尊重崇拜你为王。”

　　夸父猛拍脑袋叹然：“我夜夜观望，怎么没想到！”

　　脸色如云开见日般晴朗，只一刹那又阴霾起来，“我听说烛阴居在钟山，连大冥寒泽上的灵精都不靠近，我虽不怕冒险，可是他怎么会垂青于我呢？”

　　蚩尤道：“烛阴有两个儿子鼓和窫窳，他们可以自由来往，帮助烛阴料理事物，你去寻求他们的帮助。”

　　夸父再次跪拜蚩尤：“感谢您的指点，我现在就下山去钟山。”说完攀着崖上嶙峋凸石和藤蔓下山去。

　　天已经大明，烛阴之烛已熄，烛阴睁开了眼，新的一天又来临。山风斜吹，北海上卷起千寻雪浪飞扑大冥寒泽之畔。极目远眺，泽土上空白云浮玉，烟霞散彩，祥瑞蒸熏，鹤唳凤翔；泽中秀林染黛，芳草连茵。青石熏染成千堆碧玉，碧纱笼罩万堆罗烟。如枯树的燧明树依然赫然可见。

　　蚩尤不禁赞叹：“真是人间仙境，倒是块修炼的灵地，可惜要因为你永远消失了。哈哈”面目极是贪婪阴森。

　　一头牛怪突然叫道：“大哥，快看海边。”

　　蚩尤左望，夸父走在碧海黄沙间，已化成一只蚁影。牛怪们议论纷纷，一个道：“都说我们牛族蠢笨，我看那夸父才是大笨蛋。从大冥寒泽顺着那棵燧明树去钟山，不就近多了。”

　　另一个说：“我看他是胆小，怕那些令精，不敢踏进大冥寒泽半步，所以改走远路了。”

　　一时间静默，都不解地问蚩尤：“大哥，我们来这里不是有正事要做吗？你怎么有心帮那个笨蛋呀？”

　　蚩尤面露诡异的得意之态，笑道：“我们现在是在做正事，由他替我们办好一切，岂不是更好？”

　　灵犀道：“夸父胆子打得很，他是遵循魁隗不踏大冥寒泽半步的诺言，才改走远路。你看他循规蹈矩的，能办成大事吗？为什么不干脆在他身上种蛊控制他？”

　　蚩尤道：“哈哈，最真诚讲信用的心，是最容易被利用掌控的。收拢他的心为我所有，为我们省了不少事情。我为他疗伤已经种了，他的心很纯洁光明，蛊虫无法繁殖，等以后引诱他的**扩大，心变黑暗就可以控制他。”

　　其余牛怪却是抓耳挠腮，不明白蚩尤葫芦里卖什么药，异口同声问：“我们来这里不是说要找一件宝贝吗？以他一个凡人的力量，怎么能替我们办到？”

　　“他可不是凡人，我要利用他灭了烛阴的两个儿子，我们就好下手抢龙鳞了。到时候你们自然知道了，静心等待吧。”可怖的笑声淹没在怒流激荡是北海之上，传播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