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鳞劫（前传） 第四章 狐岐之山

　　（《山海经.北山经》：“单狐之山，多机木，其上多华草。漨水出焉，其中多茈石、文石；雍狐之山，其上多玉，其下多铜，其兽多闾麋，其鸟多白。晋水出焉，其中多鮆鱼，其状如儵而赤鳞，其音如叱，食之不骚；狐岐之山，无草木，多青碧。

　　－－－注：单狐山上生长繁茂树木和美丽花草。漨水从这里发源，河床遍布紫色花纹石；雍狐山上蕴藏着丰富玉矿和铜矿，山中有许多山驴、麋鹿以及白色野鸡和白翰鸟。晋水从这座山发源，水中生长着很多鮆鱼，形状像小儵鱼长着红鳞，声音像人的斥责声，吃它的肉可以没有狐骚味；狐岐山上没有草木，只有遍地的青玉翡翠。）

　　九尾狐王带领狐族所居住的修炼之地，由三座山头组成，北狐岐山、南雍狐山、西单狐山，三山成鼎立之势,在黄河九曲处之东北。

　　三山与牛首山相距并不十分近，所谓比邻而居，是当初九尾狐为了拉拢关系、给蚩尤送丹药时的措辞。牛族与狐族因此结下同盟：哪方有入侵者，对方义不容辞立刻去帮忙。

　　其它妖族本来就忌惮牛族的铜头铁臂，又见与狡猾机敏的狐族结盟，而是不敢侵犯，对狐族也有了忌讳。几百年来，牛族和狐族一直相安无事，稳居各自地盘潜心修炼。虽然蚩尤与九尾狐彼此并没有亲身往来，但是指派手下互相拜访的次数不计其数。

　　狐狸天生敏感多疑，在人间落有“狐疑”之词。九尾狐对牛族也小心防范，所以粗枝大叶的蚩尤，对狐族所居地形内幕并不清楚，带着八十一个兄弟中的九个领首，胡乱登上其中一座山麓。

　　山上岫岩基石均呈紫色纹路，满山遍野都是锦簇鲜花。薜萝柔顺垂拂地面，姹紫嫣红的兰蕙，散熏着浓郁的馨香，点着苍苔的紫色纹石上白露泠泠，五颜六色的落英缤纷凋零覆落。低矮的灌木绿意盎然，更衬琪花瑶草的明艳。

　　牛怪们却是不懂怜香惜玉，只觉眼花缭乱，花香更是刺鼻窒息，熏得眼晃脑昏。一个个屏住牛鼻，迈着八趾牛蹄，大步将这些花草树木一一践踏，从山脚逐步搜寻到山头。一只狐狸踪影都无，也不见一处洞穴，甚至连半只动物都没遇到。

　　搜到山顶他们四处张望，蚩尤站在顶崖远眺，猛然发现三山颜色迥异，一座褐黄底子点缀白、绿斑点，另一座通体泛着碧色流光，而脚下这座山紫底上斑驳着五颜六色，三山山头均腾空悬挂由藤蔓编织而成的天梯。蚩尤思索半天也想不起当年上的是哪座山，问下面兄弟全都摇头不知。

　　大家等待老大发号施令，蚩尤静默远眺两山，许久都没言语。终于等得不耐烦了，大家推搡着牛老二灵犀去问话，他只得上前问：“大哥，这骚狐狸住在哪个山上？”

　　蚩尤边嗅鼻子边皱眉说：“不知道。”

　　话最多的牛老八插嘴说：“那骚狐狸身上臭味熏天，什么都掩盖不了，我们使劲闻闻不就知道了，”咣铛一声，铜头被重重一拍，“哎呀，四哥你干嘛打我？”

　　最爱教训兄弟的牛老四蚩啄瞪眼喝斥：“这还用你说？！没见大哥一直在闻吗？！”然后扭过头，继续问蚩尤：“大哥，奇了怪了，我们怎么闻都没闻到。难道那些骚狐狸算到我们要来，全都吓跑了？”

　　又是“咣铛”一声，牛老四也被挨了一拍，蚩尤瞪眼反问：“它们能跑到哪去？！这是九尾狐几百年来稳居修炼的老巢，它当年拼着计谋辛苦争夺下来的，怎么可能会舍得丢掉？它别处也没地方可去。”顿了顿，“这狐狸一向狡猾机灵，估计用了什么方法把狐臭掩住了。我们逐个山找，不信找不到它们！”

　　极其暴躁的牛老七吼跳出来，抡着铁臂粗声说：“大哥，我们是找神金的，干嘛跟这些骚狐狸费劲？不如干脆把这三座山吞吃平了，不信找不到神金！”其它牛怪一听，拍了拍脑袋，都“是呀是呀”在旁边附和。

　　蚩尤扭头面对九个领头弟兄，怒吼道：“你们这些笨蛋，除了用蛮力还会干什么？这九尾狐修行时间比你们短，却比你们厉害多了，知道为什么吗？”看着他们大摇头，“因为它们知道用脑子，你们给我记住凡事学会用用脑子。如果这些狐狸们设了什么机关，我们中计耽误时间，会让河伯笑话我们。所以一定要早点找到九尾狐，亲自带我们到地方。明白吗？”

　　“明白！”牛怪们齐声点头应答，惊飞了对面黄山里的鸟群，雪色鸟群如团团白云飞速掠过碧空，纷纷转移向山后方，倏忽消失不见。

　　蚩尤看着鸟群心想：那黄山说不定暗藏金铜，又栖居动物可做食物，狐狸老巢很有可能在这里，至于那座碧山，虽然看起来流光溢彩，大含灵气，却是光秃秃的，狐狸应该不会居在那里。思定命令弟兄们向黄色山头飞去。

　　蚩尤驾上一团黑雾腾空飞行，其余牛怪脚下点着藤梯，借着反弹之力一蹦一蹦地御风跟随在后。原来神人和精灵是灵体，身体轻盈，能借着灵力驾驭祥云瑞雾飞行，兽怪们虽然修炼有法力，却没有脱离沉重的**，所以只能御风在半空借他物飞行。蚩尤得冯夷传授法力，受了黑暗魔力的沾染，法力虽然大为提升，身体始终是实体，只能驾驭黑雾黄雾这两种浓重之雾，待到后来蚩尤一统了兽妖族，使其都学会了驾雾之术。所以但凡妖怪出现，常先看到黄雾黑雾。

　　飞到黄山山头，都蹑足小心四处寻找，忽然听到潺潺流水声，夹杂着大声的呵斥之声。大家均是一愣，再掏耳细听，以为是狐狸们的声音，互相会意一笑，顺着声音来到小溪侧畔的暗林里，溪旁卵石上有山驴麋鹿在饮水。溪中弯腰立着一只修成人面的黄色小狐狸精，正在施法抓一种红鳞鱼，那鱼修长如刀，一尺有余。刚被捕捞进黄色灵网中的刀鱼，扭动身子张开腮嘴，发出大声的斥责声，正是刚才牛怪们听到的声音。被小狐狸兜摔上岸边石堆，立刻晕死无声。

　　蚩尤猛地跳到小狐狸面前说：“你们大王在哪？快领我去见它。”

　　虽然蚩尤动作迅速，但是狐狸机敏多疑成性，听到响动之时早已有了准备，丢下一堆鱼哧溜一声窜越到小溪对岸，消失的无影无踪。

　　牛怪们搜寻了半天也不见踪迹，都累的气喘吁吁，只好重回到溪旁。溪旁被摔晕的这些红鳞刀鱼早醒了过来，发出呵斥的声音，似乎在嘲笑他们。蚩尤满腔怒气正无处发，挥掌一道黑光射去，那些扑腾鳍尾正努力扭向溪水的鱼群，霎时鲜血四溅，肉花纷飞。空气中弥漫着鱼肉的香甜之味，还夹杂着一股浓浓的芳兰幽香，却并没有鱼腥味儿，诱得饥肠辘辘的牛怪们涎水横流。

　　蚩尤看着溪中跳跃的红鱼，心中暗忖：“此山有如此多鸟兽等食物，为何狐狸还来冒着被发现的危险，来捉这些鱼呢？难道有什么妙用？”他也不明白到底有何用，只是下令道：“把这溪中的鱼全部给我抓了吃掉。”

　　牛怪们在冯夷来访后得知食用沙石无效，已改吃肉食果蔬，早恨不得扑过去把鱼肉一啖而光，再一得蚩尤的命令全都乐坏了。当下争先恐后跳进溪中，俯下牛头张开大嘴，如鲸吸水般吞吸干了溪水，然后把水吐了出来，大嚼着滤在嘴中的鱼，津津有味地吞咽着。

　　躲在隐蔽处的小狐狸看到此景，慌张顺着地下暗道飞奔向狐岐山的地宫里。

　　地宫里一池清澈的泉水中，许多妖冶艳丽女子，正裸着雪白身子在水中嬉戏，发色也各呈五种颜色。这些狐狸精们看到小黄狐狸不带一物，慌慌张张从狐洞中窜进来。都摘了几蓬与发色相称的莲花，变作各式短裙抹胸遮住**部位，赤脚登上翡翠地面。甩了甩湿漉漉的凌乱长发，发丝如海藻般迅速蔓延全身，化作或赤或金或玄或白或青的狐裘，裸露出寸寸冰雪玉肌，下摆处拖着各色狐尾，这狐尾分生有两条也有四条、八条的。

　　只有三人露出九条尾巴，容貌也最为出众，左领首九尾玄狐玄嬗披一袭黑裘，黑紫头发，神秘又智慧。右领首九尾赤狐红姒，极是风骚，爱显摆。地宫高台上端坐一个千娇百媚的女子，犹如凡间倍受宠爱的小公主，清纯娇贵而又媚妍绝色。狐裘的颜色也是独一无二，闪烁着纯净的月魄一样白得发蓝似青的光泽，只尾端九簇血红，如九支蓝焰上跳跃的红色火苗。这个女子，正是九尾狐王女娇。

　　飞禽走兽中，数狐狸最为灵动机敏，所以也数它们的修炼最有灵性，尾巴是他们储存灵气的地方，每修炼吸取灵气五百年，尾巴就会分裂一次。狐狸无论雌雄，满三百岁化作人形，没有性别之分。当五百岁分尾时逐渐化成女子形象，然后修炼中随着灵力加深会越来越美艳娇媚。一千岁时化成四尾狐，就开眼通晓天地之事，等分裂成九条尾巴时达到极限，凡人称之为狐仙。古书中多有记载，晋朝干宝在《搜神记》中说：“千岁之狐，起为美女”只是狐狸精们也有两大遗憾，无论她们修炼成夺么娇媚的女形，尾巴和尾巴上散发的狐臭永远不能遮盖隐藏，泄露它们的本相，所以中国流传下“狐狸尾巴露出来”一说。

　　狐狸精看到小黄狐狸满脸通红，神情紧张，预感事态不妙，全围上去追问：“金妲，发生什么事情了？鱼怎么没捕回来？”金妲上气不接下气地将情形一一道出，大家都面面相觑。

　　玄嬗打破了沉默：“只有这鮆鱼可治我们身上的异味，没了鱼那些牛怪很快会嗅味找到我们的。”

　　红姒媚声附和道：“是呀，我们一日不吃鮆鱼，就会重散异味，就算熏再多麝香香花也无济于事。”甩了甩炽焰红发，“这些牛怪分明冲我们的碧金丹而来，听说他们吃沙石为生，修炼成铜头铁臂，全身坚硬，无法攻击。我们要不要让出雍狐山？”

　　玄嬗驳道：“我们还能去哪里？狐岐山是我们修炼的灵地，而雍狐山山上的碧金丹是我们修炼所需的神丹。让出雍狐山等于减损了我们一般灵力，还只怕贪婪的牛怪更会得寸进尺。”

　　红姒点着朱唇皓齿问：“你的意思是要和他们硬拼吗？”

　　玄嬗和她对视了一下，抬头望向高座上的女娇，她双眉紧蹙好像在思考什么。

　　下面一群小狐狸精，听闻两个领首对话，全都愁烟笼眉窃窃私语，有胆大无知的说：“大王当初不该送金丹给那笨牛怪，要不他们也不会知晓我们的秘密，招致今天的灾祸。”余下点头小声符合，玄嬗刚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你们懂什么！”一声呵斥从高台传来，大家一看女娇杏眼怒睁、柳眉倒竖，全都识趣地闭上嘴。九尾狐说道：“想当初我们狐族势单力微四处流浪，好不容易凭着聪明占了这三座山，有了安心修炼的容身之地，其它族类却一直是虎视眈眈。我看它们牛族法力强大，却又蠢笨得很，所以送金丹与它结交，来做我们的保护屏使别族不敢来犯。”她银牙铮铮，恨恨继续说道：“却不料这笨牛怎么突然变来犯，着实可恶！笨脑竟然开化，知道红鮆鱼的秘密。”

　　刚才还议论纷纷的狐妖们，全都羞愧低头不敢言语。红姒连忙娇滴滴地劝慰说：“大王息怒，她们灵力都还浅薄，哪有这些觉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

　　九尾狐女娇低头沉思了一会，计上心头，阴狠娇笑道：“不要慌，我自有办法，我倒要看看你这头蠢牛怎么得逞！”那种神色和她的相貌极是不相称。她开始部署起来，“我在这里和它们周旋。玄嬗红姒，你们领着孩儿们顺密道去雍狐山取碧金丹，只留上面一层，每人能携带百枚，藏在密洞中，如果到落日之时金妲没叫你们，就悄悄下山去其它部族搬救兵。”

　　金妲大着胆子问：“大家叫它们呲铁兽，哪族都不敢招惹，他们肯来帮忙吗？”

　　玄嬗耐心解释女娇的意图，答道：“有碧金丹做诱饵不怕他们不来。送他们几粒碧金丹，说我们这里还有很多，谁能打败蚩尤就归谁。只要与修炼有关，他们就算丢了性命也会抢来的。只是”转身面向女娇，“这样一来，我们会不会引狼入室？人间有句话叫－－请神容易送神难。”

　　红姒嗤笑一声，点了点滑腻蛾眉道：“姐姐，我们修炼千年所得的美貌是白留给自己看的吗？今天正好给我们施展媚力的机会，他们肯定会被我们姐妹的美色迷得晕头转向，任从我们调遣指派。”

　　玄嬗横了横如蘸绿秋水的双睛，严肃道：“这个我自然明白，只是也有一心修炼不近女色之辈，该怎么办？”一席话驳得红姒哑口无言。

　　红姒继续面向女娇：“这么一来各族皆知碧金丹，就算打败蚩尤，我们也不能安居于此，能不能和蚩尤谈判呢？”

　　女娇道：“和蚩尤这种贪婪之族是不能再有什么谈判的，如果其他妖兽部族能打败蚩尤，我们可以从中挑拨让他们互斗，或许能保住三山。不要犹豫了，你们快去取丹，我让金妲去接引牛怪们，好让你们行事。”这些女怪们现出原形，一个个钻进一个隐蔽狐洞消失不见了。女娇命令金妲：“你去雍狐山接引蚩尤从别路多转几圈过来。”

　　原来狐族也学狡兔整了三窟，真正的巢穴正是狐岐山，山上虽然不长草木，却是一块灵光宝地，山上遍布碧玉翡翠呈泛碧色流光。那座紫山是单狐山，提供花草果物之用。而黄色山麓正是蕴藏着丰富金铜矿石的雍狐山，山上溪中的那些红鱼名叫鮆鱼，可以消除狐臭。狐狸们为躲避他族来犯，每日熏花香、吃鮆鱼遮盖狐臭气息，隐藏行踪。蚩尤阴差阳错地灭食了鮆鱼，女娇误以为秘密被发现，只好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