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烦恼 （四）

　　于是关岳再次将话题引回了初始的位置，寿斯尔瑞接道：“确切地说，您刚才聚集的法术火焰，已经远远超出了寻常火球术的范筹；其中蕴含的强大意志，给我的启发很大。”

　　“这就说明我的理解没有太大的错误，魔法的本质也没有您说的那样深奥，我们需要做的仅仅是感悟它、积累它、使用它，是这样吗？”

　　“您的说法儿非常独特，也很有道理，世上的学问大致如此，可惜凡人的双眼无法看清世界的本质，这件简单的事情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

　　关岳陷入了沉默，大抵是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倘若是指点别人武学，他倒有法儿可想。偏偏他自己对魔法的了解有限，仅凭套用玄门奇术上的经验，本身就未必准确，一时还真没有什么好方法，能让魔法士们真切地感受到法术的本质。

　　“寿斯尔瑞爷爷！”娜塔莎女士忽然来了，看见关岳在场，登时心情骤变，颇有无以名状之感，下意识地说道：“马丁阁下也在啊！”

　　关岳的心情同样复杂，误解之类不必再说。仅是因为军务繁忙，没有履行指点人家剑术的承诺，就足以令作感到愧疚；于是说道：“美丽的娜塔莎女士，相逢不如偶遇，如果时间充许的话，我想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下，自己在剑术上的初浅认识，或者能对您有所启发。”

　　“唔——非常感谢！”请关岳指点剑术，不过是娜塔莎的借口，并没有真正地放在心上，当日的会话又是那样的不愉快，尴尬到双方不知如何自处。然而，能有一位圣阶指点自己的剑术，终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再加上关岳心中有愧，又和老法师有约，安排军务的事候，免不了要在明里暗里，优先照顾娜塔莎和冰霜佣兵团。以上种种，终于让不明真相的女剑师得出一个结论：“马丁阁下真是一个好人！”

　　“我们玄武帝国的剑术体系非常复杂，有正奇之分，有虚实之变，有轻重之别，有疾缓之妙，一时难以尽言。不过这些都是枝节未稍，归根到底剑意才是真正的核心。具体到你们西大陆的剑术主流，亦有一种极为高深的境界，我们称之为‘重剑无锋，大巧不工’，通常表现为如山似岳，给人以避无可避之感。但是非常遗憾，包括你娜塔莎女士在内的很多人，尽管用的都是重剑，‘不工’也是实情，‘大巧’却是未必。”

　　“是不是很不服气？”关岳向娜塔莎借来大剑，随手一记直刺，说道：“事实证明，没有意志的剑术，是死板的剑术，是没有前途的剑术。”

　　“噫——”娜塔莎惊讶地发现，关岳果然说到做到，出剑的那一瞬间，似乎真的化身为一坐凝重厚实的巨峰，叫人压抑得喘不过气来，忙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个人认为，这把剑不适合你。”由于不是惯用兵器，让关岳感到有些不太适应，复又说道：“如果你是一位出色的画师，面对伟岸的山峦和奔腾的江河，你将会如何把它们展示在世人面前？我想你可以向画师学习学习，用自己手中的剑，来描述自己胸中的世界。”

　　关岳没有正面回答，亦无法正面回答女剑师的问题。见娜塔莎似有所悟，关岳又道：“我能帮助你的并不多，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说罢，掌中的大剑舞动起来，或刺或斩，或钩或划，在屋舍的木墙上刻下“风、林、火、山”四个大字。

　　这些字是关岳整体修为的表现，囊括了关岳近二十年来的绝大多数武学领悟。

　　仅仅一个“风”字就有多重剑意，原是取意兵书中的“其疾如风”，后来结合《沧浪破云》中“旋风之巧”和“狂风之烈”，终于在军旅生涯中，关岳又有了自己的领悟，继承发展出一个全新的意境——“腥风”。

　　另外三个字的含义就相对单纯了一点儿，皆是取意兵书军旅，以《八斗剑书》中的铭文之法演绎而来。其中“林”字攻守兼备，“火”字重攻，“山”字重守，分别对应“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之语。

　　关岳收剑而立，忽然有了新的想法，于是转首对寿斯尔瑞说道：“尊敬的长者，您认为这四个字对魔法士们有没有帮助呢？”

　　寿斯尔瑞凝神感受了片刻，接道：“这些字上蕴含着强大的意志，肯定会对魔法士们有所帮助，不过遗憾的是那些意志太复杂了，而且也不完全适用于魔法。”

　　关岳稍作思考，笑道：“这个容易，稍作改变就可以了。”随即，关岳再次出剑，刻下“地、水、风、火”等，而且放弃了故国玄武的文字，选择了一种魔法文字——高等精灵语。

　　语种的改变，并不是特别影响关岳的书写，毕意《八斗剑书》中早有解决之法，以关岳已经达到“写生”之境的修为，足以克服那些困难。

　　《八斗剑书》中的基础是“炼字”，而不是练字，主要是因为练字仅是手段，而不是目的，炼字是为了凝炼意志。具体来说，分为两种境界：一种是正楷、轻行、狂草、重隶、巧篆五种书法；取字形笔划为剑法招式，取字体风骨炼就本人的精神气质。

　　另一种则是《八斗剑书》至高境界的最初立意，须要追本朔源；原来文字草创之初，乃是用象形之法，指物代事，先天上就蕴含着万物神韵。炼就文字神韵，即是炼就万物神韵，自然难之又难，几乎是一种妄想，有点舍本追末，根本不可能成功。

　　道家有语云：“一法通，万法通。”于是《八斗剑书》经过完善，演绎出“存意、铭文、写生、化境、挥毫、天籁、泼墨等另外七种境界，变得更加完美可行。

　　“这是——高等精灵语？”寿斯尔瑞仔细辨认了半晌，仍然不肯确定，说道：“好古怪的写法，看起来更像是魔法阵多些。”

　　原来关岳虽然用的是“铭文”之法，但是鉴于魔法和玄门奇术的相似，下意识地认为应该像玄门符篆一样，将字形加以变化，这样才会更有神韵。

　　关岳闻言放下心来，含笑望着入了魔症似的老法师和女剑师，寻思：“待到我要离开可兰的时候，想必娜塔莎女士已有小成，那时寿斯尔瑞再也没有理由来阻止说服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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