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长剑 二十三

　　少女没有留意布鲁斯特的表情，她耸了耸肩，然后踮起脚尖用手指弹了弹甬道墙壁上的油灯。布鲁斯特吃惊地看到女孩的手指伸到了灼热的火焰之中，然后按下了什么。顿时，一阵怪异的咔哧声响起，布鲁斯特以为是墙壁的地方开始变形。几秒之后，甬道的侧面开出了一条通向地下的阶梯。阴气缭绕的黑暗让布鲁斯特打了个哆嗦。

　　“秘密就在这下面。”

　　“啊？要让我下去么？”布鲁斯特有些紧张地说道，“要是你有触动了那个机关，我不就被关在下面了？另外，你不怕烫么？你的手没有被烧伤么？”

　　“一个男人竟然畏畏缩缩的。”

　　女孩似乎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膀，她伸手将自己纤细的手腕打在了布鲁斯特的肩膀上。布鲁斯特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他就已经被女孩单手举了起来。女孩抓住将布鲁斯特的手指插入了甬道上的油灯里。因为恐惧而闭上眼睛的布鲁斯特露出了诧异的表情，因为他发现油灯里并没有多热。

　　“这用的是一种特殊的液体燃料。这种燃料气化吸热，所以它本身的温度不高。”女孩将布鲁斯特放回到了地上，“如果我想把你关在什么地方，也不用这么费事。”

　　布鲁斯特尴尬地点了点头，他小心翼翼地顺着楼梯走了下去。昏暗的楼梯让布鲁斯特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他和女孩走了一阵，终于来到了一篇平台。女孩抓着他的手，带着他绕了几圈之后，来到了一个狭小的窗口。布鲁斯特将自己的一只眼睛探了出去，外面的景象让他大吃一惊。只见一处像是大厅一样的空地之中聚集着无数的攒动的**。布鲁斯特看了好一会儿，才从它们光滑的脑袋和爪子分辨出来，这些都是妖魔。任何东西聚集起来之后，看上去都会显得恶心而又诡异。布鲁斯特见过养猪的猪圈，见过被栅栏框起来的羊群。但是他从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多妖魔被豢养起来。

　　“这里是……！”

　　“小点声。”女孩低声说道，“不要吵醒它们，更不要吵醒这里的管理者。不论是它们之中的哪一个都可以将你轻易撕成碎片。”

　　“但是它们看起来都……很……”

　　布鲁斯特指着下面的妖魔说道。这些家伙和布鲁斯特所见到的妖魔不太一样。外形基本相似，但是却少了一种野性和攻击性。它们平静的呼吸，****的手臂和缩回的爪子都给人一种颓废地感觉。女孩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那是因为它们都不允许自己捕食人类。你所看到的那些妖魔都是野生的妖魔，它们需要学会用自己的爪子猎杀，用自己的智慧骗取人类的信任。但是这些妖魔却从一开始就被养了起来，如果不给他们送饭它们或许连生活都成问题。因为太久没有没有战斗过，它们的爪子也不再锋利，牙床也缺乏咬合力。甚至这些家伙的智慧都有不同程度上的退化，基本和动物相差不多。”

　　“听起来很惨……”布鲁斯特摇了摇头说道，“真想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畏惧这些家畜一样的东西。”

　　“被当做是家畜的猪，其实在自然之中也是一种十分凶猛的动物。”女孩说道，“成年的野猪打三四个你不成问题。这些妖魔虽然失去了进攻性，但是他们却有别的优点。他们的肌肉慢肌纤维较多，快肌纤维较少，长于耐力却缺乏爆发。这样最适合进行搬运，制造耕种等体力活。妖魔特有的恢复力让他们可以持续工作十几个小时不需要休息，而他们对于事物的需求不过是少量的内脏和肉罢了。这些天生的苦工劳动效率极高，一般被称为‘生产者’。”

　　“生产者？”

　　布鲁斯特小心地咀嚼着这个词。他想到了硫娜曾经跟她提到过的，关于妖魔异化的消息。按照硫娜获得情报，似乎又什么人在控制着妖魔的异化，并且加以分类。现在已知的分类就有“投石者”、“前哨者”、“强袭者”、“游击者”、“伪装者”。生产者或许和另外这些异化的妖魔有关系，但是布鲁斯特却不明白为什么会在这里看到“生产者”。

　　“我们现在在哪？”

　　“瞭望塔，不过是内部。”女孩说道，“瞭望塔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这里是它的地下空间，这些妖魔一直都沉睡在你的脚下，只不过人类没有察觉罢了。”

　　“我不明白，为什么妖魔会到圣城这么近的地方？”布鲁斯特皱着眉头说道，“卫兵呢？骑士呢？双子教会的人呢？而且我还听说双子神教的圣女其实是和你一样的大剑，她怎么会容忍妖魔出现在自己的眼皮底下？”

　　“你是说赫蒂么？”女孩指了指下面说道，“她不就在那里么？”

　　布鲁斯特瞪大了眼睛，果然一个蒙着面的修女打扮的女人正站在下面的走廊之中。她身边跟着几个黑衣人，似乎正在商量着什么。当成群的妖魔和大剑融洽共处的时候，布鲁斯特感觉自己的价值观正在崩溃。女孩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觉得很奇怪么？但这就是真实。圈养妖魔的人就是赫蒂，而她也正是引导妖魔异化的主导人物。这下面的所有妖魔都是她培养出来的。这些妖魔在圣城的墙根外繁殖，像是老鼠一样不停地滋生。赫蒂饲养它们，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宰杀这些妖魔。赫蒂在战士之中的称号是‘斩妖剑’，据说她杀掉的妖魔成千上万。但是不觉得奇怪么？像她这样身体有缺陷，无法感知妖魔的人，真的可以以如此之高的效率猎杀妖魔么？”

　　“你是说，这些妖魔都是赫蒂搞出来的？她为了‘斩妖剑’的名头竟然自己养殖妖魔并且自己杀掉它们？”

　　布鲁斯特情不自禁地喊了出来。这里离着下面的妖魔比较远，但是赫蒂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一般抬起头看了过来。女孩赶紧将布鲁斯特的头压了下来。

　　“你想死么？”

　　“我只是……”

　　“很吃惊么？”女孩耸了耸肩说道，“还有更加吃惊的事情在等着你呢。”

　　两个人弯下腰，避开了窗子。这样躲了一会儿才敢继续活动。赫蒂已经对这周围的人小声地说这些什么，布鲁斯特觉得自己的后背都被汗水浸湿。或许赫蒂“斩妖剑”的名头是假的，但是她的实力却也不可小觑。他亲眼看到赫蒂斩杀过妖魔，那简直像是用菜刀切萝卜一样简单。布鲁斯特回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赫蒂时的情景，疑惑从他心头升起。

　　“我遇到过一个伪装者，就是可以变成看见过的人类，就算是大剑也不是那么容易辨认。”布鲁斯特说道，“它和其他要么不一样，很弱。我打败了它，并且希望从它嘴里得到一些东西。这时候赫蒂突然来了，并且杀了那个妖魔。”

　　“大概是灭口吧。”女孩耸了耸肩说道，“那个妖魔可能会告诉你瞭望塔的地下潜藏着这样的魔窟，所以它必须要死掉。下面的路途你要小心一点，我们要面对的可不再是那些绵阳一样的‘生产者’了。”

　　布鲁斯特神色一凛，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绕开了刚才赫蒂所在的大厅，开始往更下层前进。阴冷的水汽从两边的石壁渗了出来，布鲁斯特抱着肩膀打了个寒颤。但是在前头引路的女孩却显得悠闲自得，她迈着轻快的步子往前走着，看上去和城市里那些年轻的姑娘没什么不同。布鲁斯特交过几个女朋友但是都不长久。他渴望的是骑士公主式的爱情，但是旁人似乎对他的贵族身份和他父亲的财产更有兴趣。

　　“你的眼神可真不礼貌。”女孩没有回头却察觉了布鲁斯特的视线，她说道，“我以为你会是个更加绅士的人。”

　　“我，啊。”布鲁斯特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觉得这一切和他所做的那个怪异的梦有关，“对了，你似乎知道我的事情。我遇到赫蒂的时候也是，她也知道我的事情。”

　　“知道，知道得很清楚。”女孩露出了微笑，转过头来对着布鲁斯特说道，“只是你似乎还蒙在鼓里。”

　　“什么意思？”

　　布鲁斯特困惑地问道，但是女孩却轻巧地绕过了他的问题。她伸手拦住了布鲁斯特然后指着前方说道。

　　“小心一点，那些妖魔可都不好惹。”

　　布鲁斯特一愣。他们现在在之前那个大厅的下层，周围的黑暗好像在吞噬者布鲁斯特眼中的空间。布鲁斯特灵敏的耳朵感受到空气之中微弱的波动，那是一种节奏不规律的碰撞声。好像是有什么在鼓掌，又像是在跺脚。布鲁斯特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进入那黑暗的内部。他听到了沉重的喘息声和沙哑的嘶吼。

　　“这是什么？”

　　好像在丛林之中被野狼包围。布鲁斯特开口的一瞬间，周围亮起了无数双金色的眼眸。布鲁斯特知道这些眼睛，因为他曾经从这些眼睛的主人手下苟且逃生。知道这个时候，布鲁斯特坏死的右臂才开始作痛。失去的右臂好像重新获得了自己的形体，它在布鲁斯特的神经之中注入痛苦，以彰显自己的存在。女孩连忙抓住了布鲁斯特的肩膀。

　　“不要激动，它们都被关起来了。”

　　布鲁斯特剧烈地喘息着，他的左手紧紧地握住了长剑的剑柄，直到手指的关节泛白。他知道一个真正的骑士是不应该恐惧的，但是他所失去的部分却带回了他曾经摒弃的畏惧。沉默之中，张开金色眼眸的妖魔又渐渐地重新对布鲁斯特失去兴趣。它们疲软地匍匐在地上，但是依旧用自己的肢体和爪子一下下地拍击着关住自己的牢笼。那一下一下的重击声好像是敲在布鲁斯特的心头一般，那是被囚禁者不甘的怒火。女孩搀着布鲁斯特离开了这里，过了好一会儿布鲁斯特才缓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