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长剑 十三

　　“是你么？硫娜？”

　　布鲁斯特和阿利克飞奔而来，他们觉得硫娜遇到了危险。阿利克的武器是一柄双手战斧，虽然威力巨大但是不便于行动，所以布鲁斯特就先一个人跑了过来。但是，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眼前竟然是这样一幅情景。站在不成人形的妖魔之上的，是一个在月光下散发着摇曳气息的暗影。如果不是骑士灵敏的嗅觉告诉布鲁斯特，这个人是他新结识的大剑，他一定会认为这是梦魇里才会出现的恶魔。

　　“哈，原来是你啊，你都看到了对不对。怎么，你觉得很惊讶么？”

　　布鲁斯特发现硫娜正陷入了不正常的亢奋之中。

　　“这就是真正的我，你害怕了么？”

　　心头的怒火因为布鲁斯特的出现而重新引燃，她咆哮着冲着布鲁斯特飞驰而去。骑士身上的轻甲对硫娜来说不比纸厚多少，而布鲁斯特手里拿着的那柄长剑更像是玩具。她想要将这个人撕成碎片，就像是她杀掉的那些妖魔一样。硫娜挥动的拳头如同流星一般在空气中划过。

　　布鲁斯特没有反抗，当然他也无力反抗。他被硫娜暴虐的行径所吓倒，同时他也察觉到自己对于硫娜的冒犯是多么的危险。阿利克说过的话再次回荡在布鲁斯特的耳边。老爹说得对，硫娜要杀掉他并不比杀一只鸡更加困难。布鲁斯特突然觉得身体很放松，他觉得自己就要被硫娜杀死了，那或许是一种美丽的突然死亡。

　　在月光下，布鲁斯特看清了硫娜的眼神。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纤细的少女，就像他第一次见到硫娜的时候，惊鸿一瞥的美貌金眸少女。只是，这一次布鲁斯特在硫娜的眼中，看到了难以抑制的哀伤和不易察觉的柔弱。布鲁斯特本来以为硫娜是个坚强的战士，冷漠的大剑。直到现在布鲁斯特才意识到自己错的离谱。

　　硫娜的拳头最终没有贯穿布鲁斯特的身体，她将布鲁斯特身边的一排房屋全都掀翻——那是萦绕在硫娜拳头上的妖力干的好事。硫娜皱着眉头，她的眼睛重新退回了银色，她压抑住了自己内心狂暴的愤怒。随之而来的一阵阵的空虚。硫娜只觉得浑身无力，额头上都是汗水。布鲁斯特刚刚才鬼门关回来，他觉得自己的牙齿在不断地打颤。不过布鲁斯特还是蹲下身子，查看硫娜的状况。硫娜用手死死地攥住一块木板，打着摆子。

　　“快一点离开我，现在的我，很危险。”硫娜竭尽全力地说道，她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掏去布鲁斯特的心脏。

　　“我……”布鲁斯特犹豫了一下，他想要离开，但是却还是制住了脚步，“你救了我，这或许是第二次了。要是我走了，你会怎么样呢？”

　　“丧失理智，或者是继续这样活着。”硫娜说道。

　　“那我就不能走了。”

　　“这是个很不明智的选择。”

　　“就当是我对你的道歉了。”布鲁斯特从怀里掏出来了他抄着祈祷文的小册子，“上次，你也是这样么？就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你也是这样打着摆子。根本没有什么旧伤，是么？”

　　“没有骗你，我的**有伤，但是心里的更加严重。”硫娜摇了摇头，她干枯的头发披散着，活像个野人，“你还是放弃我吧，我早就已经疯了。我疯了很长时间了。”

　　“不，你很正常，你比我看到了很多人都正常！”

　　硫娜没有力气和布鲁斯特说话了，布鲁斯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手足无措地翻弄着手中的祈祷文，他想要选择一篇最适合的。但是双子女神的礼赞和半妖无缘，布鲁斯特只觉得头大如斗。他用颤抖的声音干巴巴地开始念叨，混杂着他所知道的所有祈祷文，他对朋友的思念，对硫娜的愧疚。

　　“……双子女神带着祈福回来了，祈福降临到了每一个人身上。迪妮莎教会了人们耕种。和周围一切和平共处，野地里的牲畜，和地球上一切匍匐在地的，爬行的东西！猫不用再吃老鼠，青蛙也不会畏惧蟒蛇。所有的所有相安无事。……神圣、聪明、赐予智慧的双子，知识之母啊！我觉得在我里面你的力量是清清楚楚的，不但能认识万物的本原，而且能跟踪圣贤至高的行动……所以世上所有的生物都跟随着，万物的女王。越过低洼、险峻，经过平直、崎岖、茂密和空濛，头、手、翼、脚齐用，拼命赶路前进，或泳、或潜、或涉、或爬、或飞。手段都用尽终于听到一片震耳欲聋的喧哗声……远看只是闪亮的星星，但近看，又似各异的世界，或者是幸福的岛屿，好像那些古今闻名的海斯帕利亚花园，里面有快乐的田野，小森林和百花的山谷。是谁住在这极其幸福的岛屿，不用去问。因为从现在开始，这里就是他们的乐园。”

　　布鲁斯特念完，发现硫娜正坐在旁边看着他。硫娜看起来依旧虚弱，但是脸色却红润了一些。

　　“这首祈祷文有名字么？”

　　“它……”布鲁斯特摇了摇头，这是他现编出来的，“没有名字。”

　　“但我觉得说得很好。双子女神带着地上的所有生物一起来到乐园之中。大家都是平等的，相互之间没有区别。猫不用再吃老鼠，那么妖魔或许也不会吃人了。”硫娜叹了口气说道，“但这果然这是一篇祈祷文吧。它是假的，双子女神又怎么会管妖魔的死活。”

　　“不，一定会的。”布鲁斯特说完之后，自己都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他补充道，“我想，如果双子女神是作为人类降生在我们这个年代的话，我想她们或许不会选择教会人类耕种，或者是去当医生。她们一定会为了保护人类而成为大剑。”

　　“谢谢你。”

　　阿利克站在旁边一段时间了，他并不清楚硫娜和布鲁斯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他清楚两个人的关系正在好转。所以老骑士选择了观望，直到现在。

　　“硫娜小姐，刚才你是被妖魔袭击了么？我看到了这里一片狼藉，但是妖魔似乎已经跑了。”

　　硫娜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个妖魔被她摧残到那种程度竟然还有力气逃跑。之间地上的血迹向前延伸了一阵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硫娜注意到这里的血液在地上呈现放射性的图案。硫娜脑补了妖魔恢复了自己的后足然后用力蹬地起跳，然后展开背后的鞘翅飞走的情景。硫娜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大剑，想要感知妖魔的位置。但是难以言表的虚脱感冲击着硫娜孱弱的身体，她不由地露出了苦笑——今天妖力使用的太过头了。

　　“我追不上它了。不过，与其说是我被妖魔袭击，倒不如说是妖魔被我袭击了。”硫娜说道，“很抱歉我之前瞒着你们，但是其实我是一个有问题的战士。我在使用妖魔血肉的力量时，我无法控制自己。跟在我身边十分危险，我或许比妖魔更加危险。”

　　阿利克听完之后沉默一阵，纵然是他阅历丰富也不知道大剑还会发生这种事情。老骑士将目光转向了布鲁斯特，他想要知道布鲁斯特的选择。

　　“这就是你如此痛苦的原因么？”

　　“没错，所以我将我的大剑封印起来。以此来当做人格切换的标志。”硫娜说道，“比起一天到晚都变得疯狂，我愿意尽量将我疯狂的一面留给妖魔，将我正常的一面留给人类。但是，最近这个界限越来越模糊。我在没有拿着大剑的时候，也差点攻击了你。”

　　“那是因为我惹你生气了。”

　　布鲁斯特说着，走到了硫娜的面前，弯下了腰。硫娜不明所以。

　　“这是？”

　　“你可以选择打我一拳，这样我们就算是扯平了。如果你不再生气，那么你也不会那么疯狂。”

　　“……真是个有意思的想法。”

　　“我曾经有一个朋友，我们之间要是有了矛盾，就是这样解决的。”布鲁斯特解释道，“有争执时，我们会轮流打对方一拳，直到有一方支持不住认输。”

　　“我猜你们互相揍得对方血肉横飞。”硫娜说道。

　　“并不是。”布鲁斯特耸了耸肩，“我一般选择狠狠地打他一拳，然后在他想要打我之前认输。”

　　硫娜哑然失笑。如果她早点直到这个方法，或许事情就会变得简单许多。布鲁斯特很快就后悔自己提出了这个主意。虽然硫娜已经放轻了力道，但是战士的轻轻一击对布鲁斯特来说依旧沉重。他抱着肚子在地上趴了好一会儿。阿利克无可奈何地看了一眼布鲁斯特。

　　“总之我们很需要大剑的帮助，这里对我们来说也很危险。”阿利克说道，“我想要将我们救出来的孩子带回到圣城之中去，她或许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对于这里发生的事情也有了猜测。”硫娜说道，“我必须要向前辈报告这件事情，我猜测有人可能在豢养妖魔。这里的惨状是有人故意投放这些妖魔造成的。”

　　“豢养妖魔！”布鲁斯特惊讶地张大了嘴，“为什么有人会干出这种事情？”

　　“不知道。但是我猜这里还有很多妖魔在，我们还尽快赶到安全的地方去。那个妖魔逃走了，但是他一定会回来伺机报复。我或许没法再对抗它的同时保护你们。或许连夜动身是个好选择。”

　　注：祈祷文瞎搞的，改编自弥尔顿的《失乐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