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长剑 十二

　　“我感觉到这里面有一个阴谋。”硫娜思考了一阵说道，“解放你们的人明显没安好心。你们这些妖魔自以为获得了自由，但其实是被利用了。”

　　“我们别无选择。”妖魔张开它丑陋的大嘴，摇晃着白森森的牙齿做出了一个类似于叹息的表情，“或许你们人类觉得自己是弱者，妖魔是强者。但是在我看来，妖魔不过是混迹在人群之中的老鼠罢了。如若不然，为何妖魔要装成人类不敢露出自己的本相？在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我早就想到大剑会来惩处我们了。只是没想到你们回来的这么快。”

　　“你的说法让我耳目一新。”硫娜眯起了眼睛，“没有杀过人妖魔，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成为人类活下去，你会接受么？”

　　“当然。”妖魔回答得很果断。

　　“你会像人类一样生老病死，你甚至可能被其他妖魔吃掉——这样你也愿意么？”

　　“愿意。”妖魔坦然地说，“或许你不相信，但是妖魔活的时间或许还没有你们人类长。听上去我们永生不死，但是大部分都因为捕食不谨慎，被大剑杀掉了。更何况，人类有很多让我羡慕的东西。”

　　“真的么？你之前还在说我在玩过家家酒一样的游戏，你自己呢？”

　　硫娜每天面对的都是人们的白眼。作为拯救者，硫娜从未真正获得过尊敬的目光。村民会被她高于一般女性的身材吓倒，会因为她的面容张大嘴巴，会因为她银色的瞳孔而窃窃私语——也会因为她背后那把沾着鲜血的大剑，而装出笑容。硫娜的困惑被妖魔所捕捉，妖魔露出了微妙的笑容。

　　“我听说你们大剑从小就脱离了人类的社会。成为半妖之后就和人类有了隔膜。”妖魔说道，“你总在说什么战士的信条，什么‘战士究竟是什么’——我觉得你或许连人类是什么都不知道。”

　　硫娜耸了耸肩。

　　“或许吧，我或许还没有真正了解人类。”硫娜看向了对面的妖魔，“那我就祝你好运，你或许能够假装自己是个人类。”

　　妖魔没有想到自己会受到硫娜的祝福，她伸展着身躯似乎在向硫娜行礼。

　　“我可以走了么？我保证我不会杀人……”

　　“没有，谁说你可以走了？”

　　“但是……刚才还祝福我……”

　　妖魔错愕地看着硫娜抽出了大剑。那把剑上面所萦绕着血气让妖魔都感觉到了窒息，那是它同类的血。通体亮银的大剑在剑柄处闪动着金光，妖魔觉得那光好像是一个诡异的笑脸。它本能地感觉到了恐惧，往后退了几步。

　　“你或许是个好妖魔，但是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硫娜狞笑着说道，“我现在就像是要砍什么几刀，而你正好撞到了我手里，只能怪你自己倒霉。我祝福你和我要杀你并不矛盾，真希望你能够在我手里多活一阵子，这样我就可以玩得更加尽兴一点。”

　　硫娜话音未落，手中的大剑已经抽出。妖魔又惊又怒，它将身后的甲壳展开，身体一下子胀大了一圈。硫娜的大剑砸在了巨大的甲壳上，发出了钟鸣一般的轰响。硫娜往后退了几步，站稳了身子。她摇晃了一下自己的手腕。在击中妖魔的那一瞬间，硫娜感觉到那妖魔身后的贝壳光溜溜的，直接将自己的大剑弹开了。硫娜用了十分的力气，却只有三分真正打到了妖魔的身上。

　　这一点和蒂法的牵引外来妖力和维吉妮亚点破对方妖力的法门到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利用技巧来弥补力量上的不足。硫娜觉得好像是自己的剑砍在了自己的身上，她的体内突然涌起了一股痉挛似的阵痛。但这更加激起了硫娜的血性，她因为疼痛而敏感的身体兴奋地战栗着，一抹怪异的笑容攀上了她的嘴角。

　　“真有趣，你还能做到什么地步呢？你能杀死我么？你能将我脑袋扳断，将我的内脏掏出，将我四分五裂么？真是太期待了！”

　　妖魔被硫娜一波又一波的攻势打得手足无措。虽然硫娜的攻击妖魔卸开了大半，但是剩下的余劲也让他有些吃不消。更可怕的是，有一种难言的颤动在妖魔的体内回荡，好想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碾作碎片。妖魔开始的时候还能挥舞着自己的爪子对硫娜做出一些反击，到了后面它将自己蜷缩起来用背后的鞘翅将自己完全遮住，只求能将保命。

　　“你……你混不讲理，简直是个魔鬼！”

　　妖魔被硫娜打得在地上打滚，它高大的身体却像是只爬虫一般蜷缩着，看起来可怜又可悲。硫娜虽然占了上风，但是她却也被自己的力量弄得吐血。本来今天她就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运用了太多的妖力。现在又用这种以伤换伤的方式摧残着自己的身体，更是雪上加霜。只见硫娜的俏脸苍白如纸，嘴唇泛着青色，活像个女鬼。但是她却已经兴奋，施加在她身上的痛苦更激起了硫娜无尽的愤怒。

　　“叫我魔鬼的妖魔，你已经不是第一个了。”

　　“为什么？我明明没有杀过人，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错，为什么我要被你杀掉？就因为我是妖魔么？但我也不是自己想要成为妖魔的。如果有机会，我也想当一个人，我明明依旧做好了觉悟，压抑着痛苦不去杀人。为什么我要收到这种对待？”

　　“没有什么，只是因为我觉得不爽，而你又正好站在我面前。”

　　硫娜理所当然一般地说着蛮不讲理的话。她自己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正被黑暗的情绪所支配着，但是她却愿意沉浸于其中。抛去一切道德标准和信条，硫娜享受着一种残酷的舒爽。

　　这或许就是堕落的感觉。

　　妖魔终于坚持不住，被硫娜用巨力打飞了出去。好像是一块石子在湖面上打水漂一般，妖魔的身体在地上飞驰，撞到了无数残破的屋子，最后深深地陷在了泥土之中。它挣扎着想要将自己刨出来，但是硫娜却抢先一步将妖魔抓在手中。随即，妖魔的脑袋又被狠狠地灌倒了地上。

　　“让你觉得不爽的人又不是我，为什么你偏偏要找我的麻烦？”妖魔虽然身体强横，但是现在也觉得头晕目眩，它嘶吼着，“就因为我是妖魔么？因为你觉得妖魔和你不一样，和你是不同的种族，所以我死了也没有关系？你为什么不找那两个人类发泄情感？”

　　“给我闭嘴，你这个愚蠢的家伙！不要想着揣测我的想法！”

　　“我明白了，你一是不是觉得，这样不杀人类只杀妖魔，就会表现得像人类一样？”妖魔扭曲着面孔，抬起头来狰狞地笑着说道，“太可笑了，你真的以为那些人类将你当做是同伴么？如果你不能为他们斩杀妖魔，保护他们的话，你对他们毫无用处。他们要的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剑……看看那些人类对你说了什么话……”

　　“混蛋！不许你说！”

　　硫娜一脚将刚刚想要爬起来的妖魔踩倒在地，妖魔背后的甲壳也在硫娜巨大的力量之下变得卷曲。妖魔的身体发出了好像是推开木门一样的吱呀声，好像整个身体都被碾碎了一般。硫娜继续朝着妖魔踹着，好像要将妖魔刚才说的每一句话都踹回到它的身体之中。

　　“为什么你这样的妖魔都可以梦想着成为人类，为什么我不可以。”硫娜的眼睛流转着妖异的金色，“这很奇怪么？我本来就是人类，成为半妖，还想着自己是人类。这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么？如果不使用我的大剑，我就没有价值了么？为什么会这样？那我去哪里了，人们只需要我的力量么？”

　　“没错，大剑。就是这样，快点用剑砍了我，想一个一般的大剑一样。”妖魔虽然被打得奄奄一息，但还是一字一字地说道，“大剑不需要成为人类，你不过是在痴心妄想罢了。”

　　“哦？”硫娜抛下手中的大剑，用拳头狠狠地凿入妖魔的嘴中，“这就是不吃人类的妖魔的嘴么？也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你想要混入人群之中？这是不是太过可笑了？保护人类的大剑带着标志性的银色瞳孔和金色长发，被所有人畏惧和厌恶。你们这些吃人的怪物，彻头彻尾的畜生，竟然可以装的和人类一样？为什么如此不公平！”

　　妖魔的眼睛闪了闪，但是他的舌头被硫娜用手拽住。紫色的鲜血呛住了妖魔的喉管，它在地上挣扎着，却发不出声音。硫娜暴虐地将妖魔的舌头撕裂。

　　“这就是你欺骗人类的舌头么？”

　　“这是你模仿人类步伐的脚。”

　　“这是你的外皮，你用它来欺诈，真是恶心。”

　　硫娜像是在挑拣货物一样从妖魔的身上卸下来一块块的器官。她很小心地不让妖魔死掉，也不让妖魔受到致命伤。鲜血喷涌，妖魔好像失去意识一般一动不动，但是身体却也还在快速愈合着创口。硫娜好高兴，因为这个异化过的妖魔明显要比她之前玩过的妖魔要顽强得多，这也会带给她更多的乐趣。正当硫娜笑嘻嘻地把玩着妖魔的一颗眼珠的时候，一声混杂着惊讶、困惑和恐惧的声音在硫娜身后响起。

　　“是你么？硫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