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知前因父子诀别
万世言 | 作者:你得死 | 更新时间:2016-12-11 01:4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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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安寺那名疯癫小和尚消失后,庙里的和尚们也都有些不习惯。但渐渐的总会习惯起来。直到的某一天,京城城脚处一家农户生了个男孩,家中老少无不称奇。
大家都讲这孩子手中能带着字出世,长大必定是能人异士。都贺喜道家里积了功德,和慕容家生子隐瞒的情况迥然不同。这孩子便是历劫重生的万永堂。
这一世万永堂的父母都是农人,很是淳朴简单,没得那些勾心斗角的想法。性格就也随了父母,好伺候,不难缠。母亲也能得空洗洗衣服,料理料理家务。万永堂在襁褓中时不哭不闹,很是听话讨喜。幼时,父母曾想卖了老牛换几钱银子让他读书识字。却不想竟是极恶读书。更是直言读书坑害人性,能令人毒妻谋父。父母想这孩子是苍穹赐下的麟儿,将来必定是有大出息的,但若是不学无术,终究也是无用,又令其去演武堂习武,但却不知这孩子歪理是一套接着一套,习武做甚,保家卫国最终落得个通敌卖国的罪名满门抄斩么!
这话本不稀奇,但却从一稚子口中道出倒是令人心惊,他看事情看得很透彻,仿佛亲身经历过似的。暂且不表他父母不懂话里有话。但他们知道昔年的一桩椿事,十几年前菜市口满门抄斩了慕容家。当时闹得是满城风雨,他们夫妇二人也在菜市口观看,还曾对慕容贵扔过烂菜叶。当然他们很愤慨,备受爱戴的慕容大将军怎么能做出通敌卖国这样的勾当来。不怕遗臭万年么。
他们也知道慕容家有一独子,名唤慕容永堂。还知道慕容公子一出世便成了京城的神童,几乎所有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这里,传言他写诗断句都是非他年龄该有的,俗称早熟。而自家孩子的心性似乎也非寻常人能比。起初他们以为是苍穹降下的麟儿,怎能与寻常孩子相同。他出世时家里都被他的奇异之处吸引,高兴坏了,只道祖辈积德。但那位慕容公子也叫永堂,而自己的儿子也叫永堂,如果说自己太过敏感,那么自己孩子和那位慕容永堂公子不都是心性成熟的惊人么,这……难道是一句巧合便能讲通的?更怪处,自己儿子竟说读书能令人杀妻毒父这等有悖常理的话来,这话莫不是儿子道听途说学来的么?
他们有些不放心,也许是自己太过紧张,于是凑一礼佛日去往国安寺进香,顺便向僧人们打听慕容永堂的下落,这一打听不要紧,夫妇二人瞬间如跌冰窖。一僧人上下打量两人农人模样,却没发现什么怪处,于是便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打听那疯和尚做什么。”
万永堂的父亲虽说是农人,但却反应极快,连忙道:“回长老的话,我们夫妇二人原是慕容家的家奴,被老爷遣返回乡后,在乡下耕田时忽然听到有人说慕容家被满门抄斩,而公子被大慈大悲的老方丈搭救,侥幸逃过一劫,在贵寺修行。我们夫妇二人在慕容府时曾受过公子的恩惠,所以不忍见到公子这般清苦,便撂下农活慌忙来贵寺给公子送些吃穿用度。”他倒是极聪明,问僧人问题,也不说出自己住在哪里,胡乱的扯了一个地名,怕是万一真是自己想的那般会惹祸上身。
说着便憨笑着拿出些家里种的瓜果蔬菜塞进僧人的怀里。
僧人很是厌憎那名疯和尚天天吵吵闹闹,没想到还有人念着他,没想到自己也因他得了好处,一见这农人明白事理,僧人也没婉拒,看着四下里无人,便整理了下塞满果瓜的僧袍,从外看去,僧袍里什么都没有。
僧人咂咂嘴:“佛祖果然讲的不错,投人以善缘,便得其善果。哼,但他已无福消受,只是可惜了你们路途遥远,路上瓜果可就烂坏了。”眼睛却直勾勾的盯着万永堂父亲怀里还剩下的瓜果棉袍。
“长老说的我们都有些糊涂了,什么傻子,什么无福消受?还请长老细细告诉我们。”见这僧人着实贪婪,完全没有佛门讲的不贪不嗔,万永堂父亲无奈之下凑着问话的机会又塞给僧人一些果瓜。
僧人乐呵呵道:“他已在七年前掉下悬崖摔死了。”
“啊,不会吧?”万永堂父亲满脸惊愕。
僧人撇撇嘴道:“方丈亲自下悬崖确认的,怎会有错。”
万永堂的父亲扯了扯老婆的衣襟,两人假意悲伤的蹲在地上哭了起来。借机道:“本说府里遭了难,老爷夫人也都过世,只要少爷还活着那便是好的,却不想天不容人。太令人感伤了,长老能不能告诉我们少爷是那日死的,我们以后也好来祭拜。”
僧人绘声绘色道:“这又不是什么秘辛,在清明那日一个小沙弥看到他掉落悬崖的。啧啧啧,当时的死相那叫一个惨,是七孔流血。”
看着这座坟茔。两人面如死灰。自己儿子今年刚好七岁,满打满算,加上百天,守孝三年。慕容永堂死后三年的百日正是儿子出世的那天。
两夫妇不敢再问下去,更不敢再往深了想。怕僧人起疑,问的越多,漏得越多。再不敢留下,慌忙将所有的东西全塞给他,两人一路跑回家,关起门来,怔怔的望着正在吃饭的万永堂,似要从他脸上看出一包花来。
万永堂的父亲看着曾经引以为傲的儿子,看着他熟悉的脸,突然道:“你是谁?”
“父亲是在说我么,我是你儿子万永堂呀。”万永堂左看右看,屋内并无他人,便夹了一片青菜放进嘴里,嘟囔着嘴巴含混不清道。
“不,你不是我儿子。你究竟是谁。你是不是叫……慕容永堂?”说到这里,万永堂的父亲自己都能感觉到声音在颤抖。
“看来父亲是知道了。”万永堂搁下筷子,转头望着父亲,淡淡道。
“慕容公子,我们近来无冤,远日无仇,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何苦来害我们这等老实人家。”
“父亲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几时害你们呢?我又不是灭门星。”“若不是如此,慕容家,李家大好的家庭怎能谋反通敌卖国而被满门抄斩!”
“其中的关节并不是坊间传闻的那样,既然父亲知道了我的来历,我也就不对父亲隐瞒了。事情是这样的……”万永堂道。
万永堂父亲捂着耳朵:“不听。”随即跪地咣咣的磕头求饶道:“求求您老人家高抬贵脚,放过我们罢。”
“父亲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儿子受不起的。”万永堂连忙跪地欲扶起父亲,却不想他道:“既然你说受不起,那就答应我一件事情。你若不答应,我也只能跪地磕头直到你答应我为止。”
“若你现在答应,我立刻起来,若不答应,我直到磕头磕死。”见此情景,万永堂似乎猜到了什么,扶起父亲,淡淡道:“好吧。”
“你真的是慕容永堂公子转世?”万永堂的父亲奇道。
“是的。前世净做了些孽事。今世幡然醒悟,愿痛改前非,侍奉父母,待父母百年后自有去处。”
“你还是走罢,我们不敢养你。”
“父亲,人说养儿为防老,儿子还没给父母报恩,怎么能就此撇下父母便离开呢。”万永堂皱眉道。
“求你了。”
万永堂叹口气:“罢了罢了。也是我前世作孽,合该不能与父母同乐。”言罢跪地朝着父母咣咣磕了三个响头。挥袖开门而去。
万永堂说是走,却没走,一直站在门口等着父母开门,他认为不管曾经自己做过怎样伤天害理的事情,毕竟现在他是父母的儿子,他们一定不会狠心放自己一人独自漂泊。他这样想着,也这么做着,阴天,晴天,雨天,白天,黑天,日复一日,除了去寻些吃食,便一直呆呆的立在门外,母亲除了趁父亲睡着偷偷送了些吃食,雨伞,便是不住的抹泪。直道你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呢。那样的事情当然指万永堂曾经毒妻谋父。还劝万永堂先去外婆家住下。待父亲心软的时候,自己再求求他接万永堂回家。只是以后一定不要在做这种坏事了。还道父亲他并不是残忍,他也有难处,一边是亲生骨肉,一边是族亲的安全,他做这种决定也很痛苦。一定要体谅他的难处。
万永堂听着母亲的话,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个银亮正圆的月亮。这和自己当年毒妻谋父的话何其相似。
转头再看着屋内微亮烛光下的沉默影子,他知道屋内的父亲也在看自己,但却不敢出来。于是叹道:“终于知道八月十五为何有那么多诗人咏叹,终是不能团圆的日子,你在屋内,我在屋外。”
“单思无奈病缠绵,拼得形骸赴九泉。
为告双亲儿不起,叶郎误我已经年。
唤郎呜咽诉前衷,一笑烟缘命已终。
今日迸形心内死,来生端的要相逢。”
咏叹前人古诗后万永堂再无留恋,也没和书中那样对着父母叩拜,疾步行在月光下。
月光下的他很寂寥,没有双亲,没有家,或者他曾经有,现在也有,只是不愿再有家。更不愿想母亲一定会哭泣的面容。
一日后,他又回到了国安寺,回到了那个曾经让自己命丧黄泉的悬崖边。
夕阳下。
面庞被太阳熏得有些发黑的万永堂立在悬崖外十几丈外,望着一道佝偻的身影,懒散道:“没有国安寺小疯子的日子是不是很寂寞。”
坐在悬崖边的老方丈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回头,看到风尘仆仆的穿的是劣质麻衣的万永堂。惊喜道:“你变了。”
万永堂嬉笑道:“那是,没了有钱有势的老爹。”
老方丈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现在叫万永堂。嘿嘿,父母倒是会偷懒,看到我手心里的名字,说既然是天意让我手心中出现这个名字,他们也不敢违抗索性便叫了吧。”
“哈哈,从你这句话我肯定你要悟了,至少你知道了自己的真名。”老方丈闻听此言,笑道。
“以后这里都不会有小疯子了,但国安寺现在来了一只闹腾的小猴子,不知方丈愿不愿意收留我这只被父母赶出家门的可怜小猴子呢。”
老方丈:“人我养不起,猴子么,后山有的是桃子,只要他能忍住一直吃桃子。”
“你有没有发现今天的夕阳和往常不同,很美。”万永堂指着夕阳,画着美丽的线条。
“是呀。很久都没有见到的美丽夕阳。”
“猴子,桃子,夕阳,多么融洽的画面。但现在却多了位老光头,方丈,你看这样好不好,把老光头扔出画面就自然了。”
老方丈被气得不轻,当着和尚的面说秃子,况且这里就自己一光头,万永堂这小子说的不是自己还能是何人。老方丈气哼哼道:“小子,收回那句话,不然你没进阿鼻地狱我先送你过去。”
“你舍不得。无论是小疯子,还是小猴子。”
老方丈抚掌开怀大笑道。
万永堂也随着老方丈哈哈大笑起来。
夕阳下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就这么开怀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