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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浴 | 作者:响水坝游侠 | 更新时间:2017-05-06 06:05: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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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

  小林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应上三满伢子那句咒人的话,跌断一只脚,相反,虽然一晚没有睡,他的脚还是蛮好蛮有劲的。为了胡湘萍的重托,他的脚必须蛮好蛮有劲,才能奔走呼号。但此刻脚虽好,他又觉得自己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人,碰上这个棘手的问题,脑壳里竟是一锅粥!问题之所以棘手,他没有排除这个因素,就是自己还没有结婚,心里又蛮喜欢她,两个人之间一些不明不白的话,一些不明不白的眼神,扭成一个感情的漩涡。他搞不清楚是自己掉进了这个漩涡,还是她把他拉进了这个漩涡,反正是一锅粥!他晓得,必须找脑壳里不是一锅粥又好讲话的人出主意,他先想到了老卢和老宋。

  老卢隔得近,先找到了他。小林把来龙去脉一讲,哪晓得老卢根本不问阶级出身、政治表现,劈头劈脑第一句话就是:“那姓胡的妹子漂亮吗?”

  小林只好直言相告:“漂亮,真正漂亮!”

  老卢一脸着急的样子,很是激动,他一激动,话语就有点不文雅:“你是只哈卵(湖南方言:蠢家伙),我真正替你活急,漂亮就找她做堂客!晚上抱着漂亮堂客困觉,味就是不同些!莫听蔡老倌胡说八道,什么户口啰、粮票啰、布票啰、油票啰,要数票哇,还数得几十种出。你要晓得,**几时把人饿死过?我就是乡里老倌一个,什么卵票都没有,不也讨了堂客生了崽!告诉你吧,如今找堂客就是这样的,黄狗不要,黑狗就拖。老子要长得你这么好,又没讨堂客的话,早就动手了……”

  小林在老卢那里没有讨到好主意,他又找到了老宋。老宋正同社员在田里出工,看见他来了,大声喊着外调的同志来了,就跳上了田塍。老宋就是个这样狡猾的家伙,只要有由头,就逃避劳动。

  他把小林带进住户家里泡上茶,说:“你是个极其可爱的青年,见到你很高兴。既来之,则安之,是这样吧,吃了中饭再走。桌上有书,你先看看书,我出去一下,就会回来。”

  老宋去了半个钟头才回来,进屋的时候,只见他半边脸上是高兴,半边脸上是愁苦,一副滑稽的样子,怎么看都像个相声演员,开口说话却又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你今天到这里来,是报喜还是报忧?我如今神经衰弱得很,最怕受惊吓了。”

  小林说:“不喜也不忧。”

  老宋抹了抹胸口,说:“那就好,那就好。你来得好,有口福,正好供销社今天砍肉,我砍来了两斤。到这里来之后,住户家里连猪毛都没有见过一根,今天跟他们三同,吃肉!”说着,亮了亮手中的一个草纸包。

  小林疑惑地望了望草纸包,又望了望老宋。

  老宋将他的肩膀一拍,笑道:“你怕?工作队的几不准我清楚,主要是莫搞女人莫吃荤。第一条我做得到,第二条难讲。孔夫子是闻到了韶乐才三月不知肉味,我宋夫子在这里每天只听到一点花鼓戏,要我一年不知肉味,做不到。你不晓得,好多事情都是只准州官放火,不准百姓点灯。那天我有事到公社去,在那里吃中饭,桌子中间那一大碗回锅肉,足有半寸厚一片。跟我同桌的尽是领导,对不起,我帮他们消掉了一半。《阿Q正传》里头阿Q有句话,和尚动得,我就动不得?如今我算是看见公社里那些和尚动了猪肉,至于动了人肉没有,那就是天知、地知,你不知、我不知……”

  小林晓得宋彬有点卵弹琴,而他的卵弹琴里多少有点学问和道理,水份掺得不算多,小林蛮佩服。但是,小林今天不需要这些学问和道理,只想请他出主意,于是,便将来意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哪晓得老宋不问别人长得如何,劈头劈脑却问:“那姓胡的妹子出身如何?”

  小林辣气壮地回答:“好得很,贫农!”

  老宋也同老卢一样,很是激动,不过却是一脸愁苦的样子,说:“我就吃亏在找了个地主出身的做了爱人,害得我入党转正多拖了半年。当时组织上硬要我撂脱她,我说,她肚子里已经有了。找我谈话的人还算有人情味,不愿做惨无人道的事,在支部里面做了一些工作,才放了我一码。如今不过是不重用、不提拔,我对这个无所谓,只要爱人对我好,就心满意足了。小林呐,你想一下啰,如果都不同地、富、反、坏、右分子的子女结婚,那些人不会绝种吗?将来的阶级斗争还斗哪个?就只好自己斗自己了!如今我还只神经衰弱,四个加号,到那时,恐怕会是神经错乱,八个加号!”

  宋彬曾经指导过小林写文章,说要形散神不散,但他自己说起话来,却什么都是散的,东扯葫芦西扯叶,经常不记得讲到哪里来了。小林今天最怕的就是这一点。他看了看表,快到吃中饭的时候了,胡湘萍的期限只有二十四个小时了,得赶快在老宋这里挖出一个主意,便直奔主题,问他该怎么办。

  老宋看出了小林心里肯定有点名堂,再没有来什么形散神不散,便索索利利地告诉他:“爱情和爱人本身是一种需要,如果你不需要她──我讲的是那个胡妹子,就莫去管她的闲事;如果你需要她,就要不顾一切。你是培养对象,将来组织上审查你的配偶时,只要出身好,跛子、瞎子、户口在哪里,他们是不会管的。我担心的是,你爸爸是区长,你妈妈是个人事科长,他们这一关会通不过。你如果硬是喜欢浏阳妹子,又打算同她结婚,我只提醒你一句,四清期间,在浏阳的十不准,主要是针对男女问题的,你只要记得莫把别人的肚子搞大了,才不会露马脚。其它的事,我可以当参谋,当保护伞……”

  小林在老宋这里也没有得到要领,吃完中饭,回到住户家里想躺一下,哪晓得越躺越清醒。突然,他一弹坐了起来──何不找三满伢子!当他走到三满伢子家门口时,只见他的爹坐在堂屋里,一边叭着旱烟袋,一边在长吁短叹。

  小林进屋后,问三满到哪里去了,他爹叹着气说:“不晓得这个杂种今天撞了什么鬼,工就不出工,两餐饭没有吃了,缩在房里就是不出来!”

  三满伢子的娘听到小林的声音,连忙出来端凳子泡茶。小林叫她莫客气,赶快把三满叫出来。

  她娘进去了好久,三满伢子就是不出来,小林便朝房里高声喊道:“三满,是我,小林咧,找你有重要的事,赶快出来啰!”

  又等了一阵,三满伢子斜着身子,歪着脑壳,才慢腾腾地移了出来,两个眼圈红红的,在离小林很远的屋角边坐了下来,勾着脑壳不理人。

  小林平平静静地说:“三满呐,看你眼睛里熬出了血丝丝,我晓得你在想什么事咧!”

  三满伢子一怔,抬起了头。

  小林说道:“你讲句实在话,喜不喜欢胡湘萍?”

  三满伢子没有摸得着头脑,懒得答话。是他爹帮他作了回答,他磕了磕旱烟袋,拉长声调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林干部,我只相信这句话。你看我大伢子、二伢子啰,找堂客就不讲什么漂亮不漂亮,只要烧茶煮饭能干会养崽就要得。生出来的崽恁胖一个,爱煞巴人。三满伢子不晓得碰了什么鬼,硬要去追湘萍妹子。湘萍妹子哪点好?长得漂亮有什么用?身上没有好多肉,我担心她日后没有崽生!唉,命里有时终须有……”

  三满伢子气鼓鼓地打断了父训,说:“没有好多肉,你看见了?又不是买猪婆,要那么多肉做什么!”

  三满伢子的爹把烟袋脑壳磕得咚咚的响,眼珠子都鼓出来了,狠狠地骂道:“老子一烟袋脑壳磕死你!”

  三满伢子的娘连忙打圆场:“三满伢子,莫没大没细,你是同你爹在讲话!你们两爹崽就是不相生,碰在一起就扯皮。呃,你们听林干部讲话啰!”

  大家都不作声了,小林才润了润喉咙,说道:“三满啦,你是不是误会了,以为我在抢你的女朋友?”

  三满伢子一听,满脸通红,脑壳又勾了下去。他爹连忙答腔:“正是的、正是的。他反正什么事都不同我讲,我是听了他同他娘在嘟,湘萍妹子让你林干部抢走了……”

  三满伢子的娘打断她老倌子的话,骂道:“鬼老倌子,只有你的嘴巴讨嫌,三满伢子几时同我嘟过?林干部,莫听他乱讲,我们还是听你的!”

  小林十分着急地说:“三满啦,你还缩在屋里不上紧,胡湘萍就要被别人抢走了,你真的还蒙在鼓里?”

  三满伢子同他的爹和娘听到这句话,都“啊”的一声,一个个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没有回得过气来。

  三满伢子等到回过了气,几步跨了过来,挨着小林坐下,紧紧地抓住他的手,问道:“是哪个?”

  三满的爹和娘也把脑壳伸过来,问:“是哪个?”

  小林便把胡湘萍告诉他的情况一一告诉了他们。三满伢子越听越发木,听到后来,两只眼睛直瞪瞪的,竟转不得弯了。

  他娘连忙走到他身后,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说:“伢子,莫急,她爹娘不过就是要钱,三百块,我们想办法再加五十,三百五!”

  小林也安慰道:“根据我掌握的情况,胡湘萍根本就不想嫁给那个矿山里的人,哭得好厉害,还想逃跑。我认为:三满只要真正喜欢她,赶快抓紧,还是有把握的。三满呐,爱情和爱人本身就是一种需要,如果你不需要她──我是指胡湘萍,就不必去费那个劲;如果你需要她,就要不顾一切。别人还告诉过我,如今找爱人就是这样的,黄狗不要,黑狗就拖!”

  三满伢子的娘连连点头,但仍有些不放心,便问小林:“你认为有几成把握?”

  小林想了想,答道:“七、八成吧。万一不成功,我再帮他想别的办法。”

  三满的爹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到房里去的,这时捧着个黑布包回到堂屋,他将黑布包一层层打开,说:“家里只有二百八十块现钱,就是准备做这个事的,现在还差……”

  小林立即站了起来,迅速地从口袋里拿出一迭票子,放在桌上,说:“我身上有一百块钱,你们先拿着用。放心啰,我还有钱吃饭。”

  三满伢子站了起来,双手紧紧抓住小林的臂膀,眼睛里面润润的,说:“小林哥哥,你真好,我错怪了你!”说着,毕恭毕敬地向小林行了三个礼。

  三满伢子的爹把烟袋脑壳磕得直响,对他的崽不知是训斥还是表扬,说:“我怕你真正是只煤炭脑壳咧,还晓得点礼性!”

  三满伢子全家都要留小林吃晚饭,三满伢子的爹还说:“是吃晚饭的时候了,我家是贫农,又不搞鱼搞肉把你吃,保证你不会挨批评。”

  小林觉得这餐饭走不脱,只得坐下来吃饭,但三满伢子爹的话没有兑现,什么十准十不准,他不信那一套,饭碗里头,饭上面盖了肉,饭下面埋了两个油煎蛋,桌上摆着五、六样蒸好的菜,都带了点荤,一齐摆到小林面前。三满伢子还不停地把菜夹到他碗里。小林也没有来假惺惺的那一套,眯着眼睛一把吃,虽然又一次违反了纪律,但却是又一次同贫下中农三同!

  搞工作队又自由又不自由,这是小林的体会。说它自由,却有紧箍咒,就是几个不准;说它不自由吧,每个生产队只有一个队员,等于是这个队的国王,能够指挥一切,吃饭、睡觉、开会、外出,没有人会多嘴。乖巧点的人还从不自由中寻到了自由,他看到了,听到了,自己也尝到了,但是不是有人走得更远些,老宋的话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小林现在最需要的自由是睡觉──一夜不眠,十夜不周全,此时,床铺对他产生了巨大的诱惑力,回到住户家里,胡乱地处理了一下个人卫生问题,摸到床铺上,倒头便睡。胡湘萍的事,他如释重负,三满伢子的消息,也会要到明天。这一晚他没有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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