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匪夷

　　暮城属于温带大陆型气候，山地居多，海拔高，气温与其他城市相比属实较低，但今年不知怎的，才八月中旬，风中就带上了骨寒，若不是半空那轮暖阳，真以为是入了冬。

　　缘来共两层，第一层有料理间、图书馆、会议室、大屏幕放映室、档案室、存储室等，第二层全部是店员卧室。二层之上，有一个小仓库，装的是些杂七杂八的物件。

　　缘来四周，是绿意葱茏的草地，草地往外，种着茂盛的树，银杉、对节白蜡、紫藤、红豆杉、紫檀、罗汉松等，应有尽有。我曾好奇他们为何常年花开不败，尹告诉我，是用符纸保持了它们最美的时刻。

　　说到符纸，是店员来到缘来后，跟尹学的。尹是店长的代理，一切事情，都由尹通知我们，而那个店长，是个神秘的家伙，迄今为止，任何见过他的店员，都会忘记他的模样。

　　站在紫藤树下，我仰着头，见一串串硕大的花穗垂挂枝头，清香阵阵，灿若云霞。

　　在它的香味下，空气中驱之不去的汽油味好似淡化，我摘下一簇花，淡紫色，多么惹人怜爱，可惜，离了树枝的花儿，顷刻化为飞灰。

　　手中的尘埃，跟随冷冽的风飘向天际，原来，盛开的花，总有一天要败。

　　“白槿！”心中的忧伤消散，我闻声望去，那是道出现在几米开外的身影。她叫清瑜，比我大一岁，性子十分傲娇，异能是救治，在医学上有着不小的造诣，只是自从进了缘来，她屈服在合同的淫-威下，只为店员治病。

　　“怎么？”

　　她冷哼一声，别扭的扭头：“你跑出来干嘛？我找你找了半天！店长派任务下来了，尹叫你去会议室开会，快点，等你呢。”

　　椭圆的小型钢架会议桌，分别放着四个钢架椅；桌旁有扇巨大的落地窗，平添亮色；落地窗侧面，有一个小型的大屏幕，其正对顶棚上面，组装着CRT显示器。

　　会议室内简单、明亮，铺设朴素、低调。

　　我进来时，大屏幕上，显示着个画面，从画面质量来看，可以判断出是监控录像——在开着门的电梯内，站着个身着居家服，脚踩拖鞋，头发凌乱的女人。

　　我的目光在那女人脸上停留一秒。

　　就坐，四人到齐。尹背对着屏幕，望着我的眼神有些不言而喻。

　　我心感奇怪：“为什么看我？”

　　他眼中笑意更甚，调侃道：“我很诧异，你怎么没去调查汽油雨的事。”

　　心头“咯噔”一声，暗道不好。伸脚，用力踩在江景程的脚上，还好他离我近，不用担心腿不够长。

　　叫你多嘴！

　　越想越气，脚下的力气愈发重，偷瞄了一眼江景程，看到他快疼哭的脸，我心中暗爽。会议室内，不许大声喧哗，这也是本店店规之一，哈，这个哑巴亏他是吃定了！

　　平复心情，嘴角扬起小小的弧度，我面不改色坦诚道：“我确实是想调查那件事，但是我无法进入人类社会，无论走多远，兜兜转转，还是会回到缘来，没办法，我才放弃了汽油雨的事儿。”

　　尹笑答：“那就对了。”

　　我一怔，脚下松了劲，江景程的脚泥鳅似的逃走，一边捂着脚，一边眼泪汪汪的看着我，偷偷抹泪。我没再搭理他，问：“什么意思？”

　　尹看向大家：“你们才来这里一年，有很多规矩不清楚，借着这次机会，正好给你们说一下，违背店长命令，擅自行动的后果。”

　　合计着，是杀鸡给猴看……

　　我心中多少有些无奈，这时听尹说道：“你们跟本店签了五年合同，在这五年内，任何人想要脱离缘来的掌控，或没有店长的任务擅自行动，结界就会把你们困在包围圈内，令你们无法进入人类世界。”

　　“然后呢？”我下意识问。

　　“然后，就如同你遇到的情况，俗称的‘鬼打墙’，唯有回到缘来，放弃不切实际的念头，而且需要我的允许，才能再次进入人类社会。”

　　我扭头看向江景程，笑的很无害：“你昨天告诉我后果不堪设想？”

　　江景程打了个冷颤，立马抬起双脚，一本正经道：“小槿槿，我绝对是为了你好，才把后果说的那么严重，不然你怎么能打消念头？咳，感谢什么的就不用了，身为朋友，帮助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说完，眨巴眨巴眼睛，对默不作声的清瑜挤眉弄眼：“清瑜丫头，你说对不对？”

　　清瑜正抱着手机玩游戏，没搭理他。

　　吃了个憋，江景程满眼希冀的看向尹，尹估计懒得看我们小打小闹，摆摆手：“下面来说这次任务。”

　　拿出手机，翻到信息界面，尹把手机递给离他最近的我。屏幕上，显示着一条没有号码来源的短讯，对于此，我早已习以为常，店长是店内不能触碰的禁忌，无论他是多么迷雾重重，都不能过问。浏览了一遍信息内容，我便递给身旁的江景程。

　　手机传了一圈，传回尹手中。把手机放在会议桌上，尹收回笑意，轻咳一声，声音迟缓：“短信内容你们已经检查过，现在来说说这次任务。

　　四天前，本市著名皇家酒店，发生一起十分离奇的失踪案。张巧，女，43岁，暮城人，个体经商户，生前经营便利店，现由其小女儿掌管。据警方调查，近日与其丈夫离婚，是净身出户，由于无处可居，选择暂住酒店，就在办理入住手续后，她离奇消失。

　　后来酒店经理联系警方，警方着手调查，在抽取监控录像时，发现张女士独自一人在电梯内，做了一系列令人费解的肢体动作。通过店长的特殊渠道，已取得监控录像内容，下面播放监控录像记录。”

　　鼠标发出轻微响声，大屏幕上，定格的画面开始流动。

　　我总觉得这种画面有点儿诡异，下意识瑟缩了脖子。

　　4秒，电梯门缓缓关上。

　　10秒，张巧按下27层的按钮。

　　36秒，原本站直的张巧，突然咧嘴，嘿嘿一笑，接着趴在电梯门上，双手温柔地抚摸着电梯门，像是在呵护珍宝。

　　42秒，趴在电梯门上的她，突然把腰弓成90度，面色痛苦，连连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50秒，张巧先是惊恐的摇着头，其后顺着墙壁滑坐在地上，绝望的瞪大眼睛。此时，我发现她的表情由惊恐转为呆滞，眼神宛如无底洞，空白、渺茫。

　　1分1秒，电梯门打开，张巧突然站起身，浑浑噩噩的走了出去，如果仔细观察，会发现她的脚步漂浮不定。

　　画面暂停。

　　尹关闭页面，又点开个视频，是走廊的监控录像，记录着张巧从电梯出来后，进入房间的场景。在这段录像中，可以看出张巧惊慌失措，连滚带爬的跑回房间。

　　整个过程，只有她一个人。电梯、走廊，没有其他人。

　　这事就有些蹊跷了，甚至有些惊悚。想象一下，有个女人在电梯里手舞足蹈，而她精神上却没有问题，怎么听都觉得是恐怖片中的场景。

　　但是，反过来一想，这倒像极了戒灵的手笔，也只有戒灵，会做出如此匪夷所思、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我在心中暗自猜想。

　　尹靠在椅背上，兴趣盎然的看着我们丰富多彩的表情，道：“进入房间后，张女士再也没出去过，起初怀疑她被杀害，但未找到尸体，所以敲定为失踪案，以上均为警方提供给我们的信息。现在说说你们的想法。”

　　清瑜狠狠拧眉，冷哼一声：“尹，我很厌恶这种开会方式。”

　　尹绅士的笑：“清瑜，注意你的态度。”

　　她是不耐烦的性子，在看到尹谦谦笑容时，心中烦躁感莫名消散，但还是没有好腔：“好，我有问题，张女士是否患有精神疾病？”

　　尹笑答：“没有。”

　　清瑜扭过头，精致的脸有些红晕，别扭着说：“我问完了！”

　　瞧着清瑜先前剑拔弩张，现在脸红似锦，江景程眼珠子一转，调侃道：“喂，清瑜丫头，如果张女士是因为犯了精神病，才张牙舞爪，店长还派这任务干嘛？你不会是故意跟尹搭话？”

　　我好奇地望了过去，果然，清瑜的脸红的像苹果似的！哈哈，我内心还是很八卦的。

　　小心思被拆穿，清瑜红着脸，怒道：“你！”

　　江景程笑嘻嘻的摇着头：“我？我怎么了？”

　　“够了。”尹突然发话，声音微冷。

　　会议室顿时鸦雀无声。

　　我蔫蔫地笑了，心想尹这是害羞啦？他平时是个笑面虎，脸上的笑总是柔柔的，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他发怒。正想着，忽然听他提到我的名字：“小槿，你认为呢？”

　　我微怔，见江景程对我挤眉弄眼，才知道尹在问什么。父母生前均为警察，我自然看过父母的案件整理，他们最常采用自问自答的方式，来梳理案情。

　　我尝试着开口：“这不是失踪案，虽然监控录像有些模糊，但我可以看出她面容黑黄，是死相，所以是凶杀案。”

　　三人齐望向我，我又想了想，理顺思绪，“必须明确，店长派任务下来，说明这件案子，戒灵插过手。其次，我们都知道，戒灵有三个爱好：化成人形、附在人身、吃人骨魂。与此同时，现在有三个问题：

　　一、张女士为什么手舞足蹈？

　　二、张女士肢体动作传达的信息是什么？

　　三、戒灵现在可能在哪儿？

　　首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张女士精神正常，电梯内只有她一个人，在没有人诱导她的情况下，最大的可能，就是她身体不受控制做出的动作，是否可以说明，是戒灵附在她身上，驱使张女士的躯体做的？并且在那之后，杀了张女士？”

　　扫视三人一眼，知道他们不反对我的想法，继续说：“其次第二个问题，我认为，那一系列动作，只是戒灵的恶趣味，并没有实际意义。身为戒灵的死敌，我们都清楚，戒灵贪玩的天性。”

　　这次，清瑜皱了眉，不屑道：“哼，那可不一定。”

　　我笑笑：“我说了，是我认为，如果你能把毫不沾边的动作，联系到一起，请讲。”

　　清瑜涨红了脸：“行行行，你继续！”

　　我继续自问自答：“最后，第三个问题，如果第一个问题答案成立，戒灵很可能还在张女士尸身上，因为它喜好吃人骨魂。

　　如此，目的就明确了，我们应该以张巧的尸体为突破口，那么张巧的尸体在哪呢？很明显，张巧进入房间后，就失踪了，她很可能死在房间里，尸体自然也被戒灵藏在里面。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事后，警察进过张女士的12号房，所以，不排除戒灵抛弃张巧，附在警察身上的可能。

　　以上，便是我的分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