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预知

　　一年后。

　　八月中旬，暮城的天气微冷，夏末徐风轻绕耳畔，带了些潮；天空黑压压的，宛如数百黑衣骑兵，咆哮着奔腾而来，迫使风中带上抹厮杀，惊的人心尖微颤。

　　蓦地，一滴雨，啪嗒一声，砸在马路上，不疾不徐。

　　“哗啦”，豆大的雨滴，仿佛破了堤坝，倾盆而泻，振聋发聩。雨滴砸的大地冒了白烟，模糊了视线。

　　“嘀嘀——”

　　“喂，怎么开车的！没看见着老娘在这儿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雨下的太大了，遮住了视线，没看清这里站着个人。”

　　“嘭——”

　　“啊——出车祸了！血、血、全都是血！”

　　“快，快打120！”

　　“嘭——嘭——嘭！”

　　“啊——！”

　　嘈杂人群，失措惊吼，震耳雷声，奏响繁乱的交响乐。世贸大厦，市区最繁盛的购物商城，一楼，普通的肯德基店内，用餐的人群，仿佛被外面的暴雨干扰，坐立不安、心惊胆战。

　　我拿了根薯条，沾了点儿番茄酱，送到嘴里。

　　看着外面的场景，我低低地说了句“无聊”，戴上耳机，听着安静悠扬的《小夜曲》，我将自己与外界隔绝。

　　肩膀被人一拍，我回头看向来人，最先入目的是那头炫丽的金发，其次是他深邃的五官。

　　他叫尹，一个漂亮的外国人，同我一样，是缘来的店员。缘来共四名店员，全部身负异能，就像我能预知死亡般，尹所拥有的异能是守护。别小看这个，缘来店铺的结界都是他布下的，有了结界，才能隐藏在大都市中，而不被发现。

　　他在我对面坐下，我摘下耳机，问：“解决了？”

　　尹眼中带笑，把一枚戒指放在餐桌上。繁杂而神圣的花纹，镶嵌在戒指周身；其上有颗古老的黑钻石，流光溢彩，嵌合戒环。

　　他笑着说：“解决了，这次任务比较简单。”

　　我拿起个汉堡，塞到他嘴边：“犒劳你的，不用跟我客气。”

　　收起戒指，尹借着我的手，咬了一口汉堡：“你没带钱？”

　　被戳穿的我很坦然：“你也知道，我电脑坏了，薪水都买新电脑了。”

　　尹失笑：“原来是我掏钱，难怪你这么大方。”

　　我把汉堡直接塞到他嘴里，揉了揉高举而酸涩的胳膊：“你知道就好。”

　　尹又咬了口汉堡，看着我，柔和一笑，金色的瞳孔溢出温柔。

　　我问：“看我干什么？”

　　他笑的很肆意：“觉得很不可思议，一年前，你来到缘来时，脏兮兮的，不爱说话，既像只被遗弃的小猫，又像只竖起刺的刺猬。”

　　我挑眉，对他的比喻挺感兴趣：“现在呢？”

　　“像只狡黠的狐狸。”

　　雨势不减，雨滴宛如石头，砸在身上火烧火燎的疼。走出世贸大厦，扑鼻而来的，不是雨水的潮味，而是股淡淡的血腥味。

　　我脚步顿了顿，看向车祸地点。这次车祸十分严重，数量私家车、出租车和运货卡车相撞，造成严重的交通瘫痪。无助的哭喊声、刺耳的刹车声，交织在一起。

　　残破的车内，缓缓流出鲜红血液，仿佛溪水，在人来人往的马路上，蔓延开来。

　　大雨冲刷、混合着血红，血水顺着马路，流入下水道中，没了踪影。

　　尽管有雨水冲刷，还是阻挡不住血腥味刺鼻。

　　救护人员踏着血水，忙碌着，抢救着，可生命仿佛流沙，在此刻是如此脆弱。从局势来看，三分之二的伤者死在车内，而仅剩的三分之一，在救出来时，皆没了气息。

　　救出来的人，竟然无一生还。

　　这场车祸，不正常，真的是天灾吗？

　　我看着眼前还活着的数人，包括交警、医务人员、看热闹的路人，他们面容苍白，宛如被阴霾笼罩，不仅如此，这里的每个人背后都有重影，类似照片的底片，那是他们的灵魂将要被死神，从身体里撕扯出来。

　　看来，会死很多人。

　　尹伸出手，没有雨伞的荫蔽，雨水很快打湿了他的手，收回手，放在鼻尖嗅了嗅。

　　我问：“怎么？”

　　他温柔的眼中，带上凝重：“这雨，有问题。”

　　“妈妈，妈妈！”车祸现场，突然出现道小小的人影，模样也就七八岁，哭着喊着往一辆红色的私家车跑去。小小的身子被雨打湿，漂亮的眼中全是茫然，跑起步来踉踉跄跄，显然吓坏了。

　　不得不说，警察真是疏忽大意，居然让小孩子溜进车祸现场，虽然下雨天不易发生爆炸，但是，万一呢？

　　“小姑娘，这里危险，赶快离开！”交警队长脸色极差，三两步冲到女孩面前，面容憎恶，语气严肃。

　　女孩被吓住，眼泪簌簌的流，拽着队长的衣袖，哭着哀求：“叔叔，叔叔，求求你，让我见见妈妈！我想妈妈！我不要离开她！求求你，求求你了叔叔！”

　　女孩儿的可怜模样，让队长心中泛酸。没有了妈妈，是多么可怜，可现在务必把这女孩送到安全地域。心一狠，夹住她，步伐紧凑的离开。

　　队长夹着那女孩刚迈两步，身后响起“嘭”的爆炸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我完全没想到，在这种天气下，还真的会发生爆炸。由于离车祸现场并不远，又没有预防措施，这一爆炸，导致我身形不稳，连连往后退了几步，雨伞也掉在地上。

　　衣服立刻被淋湿了，我看向尹，他也和我相同惨状，而我们身边过路的行人，基本全军覆灭，倒在地上多多少少受了些伤。

　　这片，只有我和尹完好无损的站着，虽然被淋成落汤鸡，但要比受伤好多了。

　　不过，虽然我和尹的身体强于普通人，但毕竟还是人类，面面相觑后，默契的转身离开。

　　要是再爆炸，估计身体会吃不消。

　　那队长和小女孩的身影，早已在爆炸中化为飞灰，同样，数名救护人员、交通警察，全部葬身！烟云如卷，飞灰四溅，然而就在我刚走了几步，在那辆车爆炸后，犹如瘟疫，迅速传染其余车辆！

　　“嘭——嘭——嘭！”

　　朵朵烟云，在空中炸开了花，凄凉，悲壮……

　　霎那间，方圆百里，受到爆炸余波冲击的，不下百人！

　　原本看热闹的人，瞬间死的死，伤的伤！

　　眼前阵阵发黑，胸口好似被块石头压着，闷的喘不上气。我有些抓心挠肝，这就是所谓的心不想事成吗？我心想着别爆炸，却爆了；心想着别再爆炸了，却再次爆了。

　　如果真的如此准，那么，我不想要块慕斯蛋糕，芒果味的，再加点儿酸奶。这是我晕过去时想的最后一件事，由于想的太专注，完全没听到尹焦头烂额的叫着我的名字。

　　-

　　我很欢喜，即使自己还处于昏迷，因为我梦到了好大块芒果酸奶慕斯蛋糕，奶油中嵌入的芒果丁酸甜可口，奶油挥发着酸奶的香，香气馥郁，宛如布丁入口香甜。

　　蓦地，蛋糕消失。

　　感知恢复，意识重回大脑，随之而来的，也有胸口的疼痛欲裂。耳边有人在说话，但听不清，我费力地睁开眼，一入眼，是刺眼的阳光。

　　我睡了很久？

　　这个念头在我脑中一闪而过。

　　“啊！小槿槿！你终于醒了啊啊啊……”我刚支起身子，就被一个人抱在怀里。他的胳膊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就在我以为自己会窒息而亡时，他终于放开了我。

　　我咳了咳，面前的这个男人，叫江景程，同样是缘来的店员。他性别男，爱好不详，性格很欢脱，很讨喜，知识渊博，精通各国语言，异能是一目十行、过目不忘，所以去国外做任务时，必须要带上他。

　　咳完之后，我问：“我怎么了？”

　　江景程拍了拍我的肩膀，又嬉皮笑脸的捏我的脸：“你忘记了？你在车祸爆炸中受伤了啊。我说小槿槿，你明明知道，能够预知死亡的人身体不堪一击，为什么爆炸时不赶紧跑？你不知道，尹抱着你回来时，脸白的没有一点儿血色！疯子似的踹开清瑜丫头的门，让她给你救治。哎，我可从没见过尹这么失态！哇塞，你的脸可真好玩，肉呼呼的。”

　　我嘴角一抽，拍下他的手：“我昏迷多久？”

　　江景程失望的收回手，眨巴眨巴眼睛：“七天！”

　　我又问：“尹怎么样了？”

　　“他没什么事儿，知道你今天会醒，去厨房给你煮粥了。”

　　我“哦”一声。

　　又问：“最近有任务吗？”

　　江景程摇头：“没有啊，尹没收到店长短信。哎我说你，身为病号，首要任务就是养病！想什么任务？不过话说，那天的雨挺离奇的，居然掺杂19％汽油！”

　　“汽油？”

　　“是啊，下了雨还能造成连环爆炸，一时之间，社会上舆论大起。后来有关部门检测雨水，就在雨水中发现了汽油，不然怎么可能引起爆炸？”

　　我没再出声。

　　那天预知到会死很多人时，我就觉得事态离奇。现在又知道雨水中有汽油，更觉得这件事情不是天灾，很有可能是戒灵在幕后搞鬼。

　　戒灵就是戒指的灵魂，是千百年来才会孕育出的灵魂，究竟有多少戒灵，我不清楚，只知道他们是邪恶的东西，会作乱社会，滥杀无辜。而收服它们，就是我在缘来的工作。

　　一旦有戒灵出现，店长就会给尹发短信，短信内容，就是我们口中的“任务”。

　　可是，这次的汽油雨事情如此离奇，店长却没有派任务下来。

　　难道幕后黑手是人类？

　　可是，人类能有如此大的手笔？

　　我揉了揉眉心，心中像小猫挠痒痒一样。这次事件，我可是很感兴趣，很想去调查，往雨水里面加汽油，还真是……恶趣味。

　　我垂眸，习惯的面无表情，可无论如何也压抑不住内心的激动。

　　“喂，小槿槿，你不会要查这件事吧？”江景程居然看穿了我的想法，忙说，“我劝你打消这个心思，你难道忘了店里的规矩？除了店长的任务，任何店员不能插手人类社会事务。一旦违背，后果不堪设想！”

　　我问：“后果是什么？”

　　江景程脸色很差，凝重的叹了口气，用无奈的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被他的情绪所带动，大义凛然的说：“我做好心理准备了。”

　　他重重叹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