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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冬日

山那边的领主 | 作者:eskimol | 更新时间:2016-02-21 02:2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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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冬雪肆虐的季节里面,没有人愿意在户外呆着。但是我还是要跟着别人出去巡视,常常吃住都在周围的村子里面。

  我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以至于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崭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接下来会碰到什么事情,我也没有什么的经验可以借鉴。我能做的事情就是保持谦卑,去向别人讨教自己不懂的东西,这是从书上看不来的。

  一个古代的禅达皇帝写过:“那么多的王公贵族,大都如流星一样,一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人最大的缺点不是弱小,而是傲慢。一个傲慢的人无法取得进步,还会引来世界的进攻,他不会有朋友,甚至也得不到优秀的敌人——因为在遇到这种级别的敌人之前他就被击败了。”

  我想想觉得也对,没有必要那么标新立异,非得显得自己出众夺目。真正的贵族,或者说波雅尔,不是靠着幸运的血统和花哨的排场取得统治权的。

  我很庆幸,我在很年轻的时候就看清楚了这一点。这让我在以后的日子里面受益无穷,当然,这也让很多的大贵族看不起我。后来当我回到了斯瓦迪亚的时候,依然习惯于和士兵们吃住在一起,这让我的家人和父亲以前的部下有些不解。

  我的祖父和我的父亲对待仆从们一直很温和,但是那种亲和却是发自贵族之心的同情和怜悯,特别是我的父亲,因为他生而为贵族。而我和士兵们在一起,则从来没有想过我是贵族,实际上,在我回忆起幼年的时光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只是一个平民,不过是因为运气跻身波雅尔之列的。和父亲比起来,我更像我的祖父,在战战兢兢的岁月里面成长。

  可惜的是,我恐怕一辈子也理解不了我父亲的理想了。那个理想对我来说太高,也太虚幻。世界从贵族的眼光看起来往往会显得很美好。就好像你站在小东湖城的屋顶看着皑皑白雪下的城市,就会觉得那月下雪城美得如同一个梦境,既惊险刺激,又温暖可亲;可是如果你是一个凌晨就要出来忙碌的渔民或者小贩,恐怕你就很难喜欢这泥泞寒冷的世界了。

  我被训练成了一个下级军官,并且在这个职位上面待了很久,直到获得自己的封地和爵位。好在我在罗多克的亲戚很欣赏我的这些品质,我外公手下的将军们从来没有视我为一个纨绔子弟。

  如果让我重新梳理一遍的话,我主要的学习时期,是从兵营里的那个冬天开始的。

  这之前,我总感觉自己过得浑浑噩噩的。如果不是遇到了乔万尼,可能我后来也能明白一些道理,但是那就需要自己去慢慢的摸索了,可能道路还会曲折一些。早一点磨灭自己内心的‘弱点’,让自己变得更加的沉闷、冷酷一些,这让我变得更加的安全了,也让我在十六岁的时候成为了波雅尔骑士的人中最年轻的一个——虽然后来我的这个纪录一直招人非议——有人说是加里宁伯爵关照了议会;也有人说是尤里贿赂了市政官;还有人说是乔万尼的士兵跑到了波雅尔们的庄园里面胡作非为,威胁了他们。

  我在十六岁的时候赢得了自己的爵位。那个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个战士,习惯把自己藏在冰冷的铠甲下面了。

  那个时候我已经变得沉默寡言,口齿笨拙了。遇到弥赛拉或者卡嘉的时候,我会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很少有机会和女孩子打招呼,我甚至和理查德这样的少爷都说不上什么话。他们喜欢的竞技骏马、猎犬还有漂亮的衣裳,在我看来都是一些没有用的东西。他们总是嫌我土里土气的,说话带着各地士兵的粗俗方言。我偶尔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他们在我背后对我的评价,那之后,我就更加没有什么道理去见他们了。

  可能那个时候,就决定了之后的很多事情吧。

  回忆起来,似乎一切都是有理可循,可以找到源头的,但是当我经历着那一切的时候,却每天都在彷徨中度过。我没有过过很好的日子,那一年我可能有十二岁,或者有十三岁,我不是很清楚。我具体知道我的生日日期是在多年之后的事情了,那个时候整个世界都变了:我祖父熟悉的世界已经荡然无存,我父亲热爱的世界也已经面目全非。

  好在那个时候,我还有弥赛拉。

  这一年的冬天,我在兵营里面呆着。

  我跟着一个记录员学习登记账务,这个人是个伯克人,他喜欢用一种自己行会的密文来记录每一天的账目。这是萨兰德人传来的一种字符,纪录数字很方便,我用两张羊皮纸纪录的内容,他用大半张就可以了,而且我写的密密麻麻的,他只用宽松的去写就好。这种字符还有一种叫做算术表的奇妙东西,可以快速的解决出来任何账务问题。这种密文他是绝对不会教我的,即使我百般恳求,他也只愿意帮我写一封介绍信,让我自己去找行会的会长去申请成为会员,然后以会员的身份去学习。我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伯克,这件事情也就作罢了。

  不过这个人还是教会了我很多的东西,比如从金币碰撞的声音里面,我就能听出这是什么金币,此外,他还能够辨认羊毛的产地,这是因为他去金银行会之前,曾经是一个羊毛商。他只需要一撮毛就能闻出来这只羊是什么地方的。我对此很是好奇,有一回,我把一撮凯尔伍德森林的羊还有一只萨兰德羊的羊毛混合在一起给他闻,结果他闻了半天,皱着眉头说不出话来,最后兀自郁闷了好些天。他在春天之前就离开了兵营,走之前还在嘀嘀咕咕的说自己在那撮羊毛上面马失前蹄了。

  那些猎户新兵们则教会了我怎么在森林里弄到肉类。

  观察动物留下的痕迹成了一项非常有趣的活动,动物的足迹、粪便、留在树枝上面的皮毛、树干上的尿液。这些猎户们还常常会捏碎动物的粪便,用来判断那是什么动物,并在多久前经过了这里。我一开始觉得挺恶心,但是这些猎户后来威胁我说,要是不自己试试看的话,就不给我吃肉,我就只能随着他们的要求来了。我最成功的一次是追着一头鹿追了一天半,最后才在一条半冻的河沟上射死了那只正在喝水的鹿。这些猎户很高兴,他们剥了鹿皮,给我弄了一顶尖尖的毡帽,他们说我戴着这顶帽子走在野地里,山民和土匪都不会来劫掠我,在我没有吃的东西的时候,他们还会来接济我。

  这些猎户虽然对驯鹿和野牛这样的庞然大物毫不在意,但是他们却害怕青蛙。他们迷信说伤害了青蛙的人会招致坏运气。我有次发现了一沟泉眼,泉眼冻了冰,只剩一个小口在汩汩流着水,我看见冰层下面有东西在动,我以为是鱼,就用冰镐捣破了冰层。结果下面是一群青蛙,密密麻麻的。我生气极了,就把这些东西都丢在了冰面上面摔死了。

  等猎户走过来的时候,这些青蛙已经在冰面上面冻成了冰疙瘩。猎户们大吃一惊,纷纷的骂起我来。后来还逼着我在青蛙面前发誓一切罪孽我独自承担,与他们无关,他们才停了嘴。不过我并没有遇到什么坏运气,可能是我的情况已经够悲惨了,没有什么事情能够更糟糕了。

  倒是那几个猎户,后来的结果倒是挺悲惨的。在春天的时候,我们在原野上面遇上了敌人。我们迅速的列阵,这些弓箭手们走到了队列的前面,那些小东湖城的雇佣骑兵们就远远的和我们对峙着。弓手用地面的树干迅速地搭起了障碍墙。但是不久之后,一群自由民擅自发起了冲锋,这让那些雇用骑兵以为我们已经发动了总攻,就对我们的阵地发起了反击。

  我当时站在右翼,看得清清楚楚。那些弓箭手刚放几枝箭,那些雇佣棋手就冲到了障碍墙前面,这些骑手顶着箭雨下马挪开了障碍物,道路一旦通畅,第二波骑兵就立刻跟上。那些弓箭手瞬间遭到了灭顶之灾。战争结束之后,我去那片死尸狼藉的地方看了看,地面一片肉泥碎甲,惨烈的很。我捡了几顶猎户的尖帽子,好好的找了一个地方埋葬了。

  这些猎户都挺虔诚的。

  后来在汤姆修建了教堂之后,我把这些帽子都送到了他的修道院里面。汤姆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都对外宣布这是圣物——是圣乔治进入森林后,第一批皈依上帝的山民的遗物。这让他的修道院吸收了大量对宗教狂热的移民,在许多年之后,汤姆也是凭借着这些人的支持,成为了新教区的主教,并在最后迎回大牧首遗体的努力里面担当了主导者的角色。那个时候,汤姆已经改名叫做汤姆.英诺森,喜欢人们称呼他为英诺森主教。

  几十年后,当汤姆最后做出了参选大牧首的决定之时,我在苏诺城里面只能摇头苦笑。他写信来让我支援他四万枚第纳尔,作为参选大牧首的经费。我当时根本就无法支援他那么多的钱,只能充耳不闻。后来他毫不放弃,找人弄了几台最新式的印刷机,以大牧首之名印刷了六万多张赎罪券和好运符,让戈尔.泰维骑士送来让我帮忙卖掉,价格只需要教皇赎罪券的一半。此外,汤姆还怂恿禅达的雷诺城主帮他招募移民、建立东部教会的修道院,以此作为自己的政绩,这让禅达自由城差点被革除教籍。

  汤姆还学着西部教会,成立了自己的橡木骑士团,泰维骑士成了第一任的骑士团团长。这个骑士团一开始全部都是一些乌合之众,但是汤姆总是能让这些人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合适的地点:比如遭到了长期围攻的城堡啦、敌方主教落脚的城镇啦、伯克商人们存储货物的码头啦等等。经过长时间的发展,汤姆甚至开始取得几处无人管辖的城镇的世俗权力,汤姆可能是第一个有如此雄心的东部教会的主教吧。

  汤姆和我起步的时间是一样的,也是在那年的冬天。汤姆找到了科尔温家的那个牧师,花了十三个第纳尔的贡献,受洗成了瓦兰科夫教区的一名普通的修士。作为一名教士,汤姆后来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孩子,这让教士成为了一个更加吸引人的职业。我后来一直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立志成为大牧首的。

  那年的冬天,莱赫向伯克议会递交了参选国王的申请;汤姆.布朗受洗加入了东部教会;加里宁伯爵正在紧张的协调各方;乔万尼则陆陆续续的招募着各地的新兵,而我正在乔万尼的兵营里面写信。这一次,我是在为我自己写信,写给伊凡哥罗德的一名少女。

  “致我亲爱的弥赛拉。”

  我这样开头。

  写完了开头之后,我就不知道怎么写下去了,因为我不知道有什么好写的了。断断续续的写了很多字,但是却没有什么主题。我忽然之间想把整个世界都告诉她,但立刻又觉得我能告诉她什么呢?最后只能草草的收了尾,以“你最忠诚的维多”结束了一封乱七八糟的信。

  后来,弥赛拉给我回了信,几个月后,我在战场上的时候,一个伊凡哥罗德来的军官才给我捎来了回信。弥赛拉当头一句就是,“你都写的什么呀。”

  那是后来的事情了。

  那个冬天结束的时候,我戴上了头盔,穿上了厚布大衣,在外面套上了铠甲,磨亮了刀剑。

  战鼓已经咚咚的在原野之上鸣响,我在漫天的旗帜之下,骑着我的骏马走向了战场。瓦兰科夫是一片黑色的土地,在冬天的时候它才会变成白色,但是这一片冰冷的土地里隐藏了多少彩色的梦想啊。

  我当时扣上了头盔的脸甲,只觉得整个世界黑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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