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远宁

　　那人拱手道：“在下丁承飞，高兄不必客气.”

　　高啸天道：“丁兄如此年少，却这般好刀法，实是难得，在下好生佩服。”丁承飞微微一笑道：“高兄过奖。小弟拙技而已。”高啸天心中早欲与他结交，见他不时看向小师妹，便道：“这位是在下的师妹苏诗莹，方才见了丁兄高超刀法，也是十分敬佩。”那小师妹苏诗莹脸上一红，却道：“素不相识，大师兄怎可随便说出我的名字。再说，他掀掉我的头巾，好生无礼，哪里有什么敬佩了。”嘴上虽这般说，一双美目却望向丁承飞。

　　丁承飞见她看着自己，竟不敢再看她，弯腰过去拾起地上的方巾，递向苏诗莹，道：“方才是在下鲁莽了，请苏姑娘和高兄勿以为意，这块方巾还给苏姑娘吧。”那苏诗莹道：“都掉在地上了，哪里还能要，你扔了吧。”丁承飞双手伸在那里，人家却不理，好不尴尬，不由脸红一下到了耳根。

　　高啸天忙伸手接了道：“小师妹就爱玩笑，丁兄不必介意。方才我们追寻两个贼人到了林中，却不见了，丁兄在此练武，可曾见到？”

　　丁承飞忙收回手接道：“未曾见到，二位从北面而来，那里左边有条小路向东，想是从小路逃了。小弟尚有事在身，就此别过了。”高啸天道：“与丁兄一见甚是投缘，此别不知后会何期，不知丁兄寓所何处，在下也好以图再会。”

　　丁承飞未及答话，只听身后有人叫道：“承飞哥哥，你……”

　　高啸天见空地那头跑过来一个妙龄女孩儿，头上两条小辫随风摆动，衣着虽不华丽，却有素雅之气，高啸天心念一闪。那女孩儿见丁承飞身旁有生人，后面的话便咽了回去。丁承飞道：“小婉，你怎么会来的？”

　　那妙龄女孩儿小婉走到丁承飞身边，伸手在他耳旁耳语几句。丁承飞点了点头，对高啸天拱拱手，说声后会有期，转身便和小婉去了。

　　高啸天叫到：“丁兄若得空时，可到洛阳青龙镖局，那时高啸天还有小师妹，及众师兄弟再与丁兄畅饮相叙。”

　　“得空定当造访。”声音远远传来，已在数里之外。高啸天叹道：“只一句话的工夫就已到数里之外，回音如此清楚，足见轻功内功都已远胜于我等。那叫小婉的女孩儿莫非也会轻功，只怕比小师妹你还要略胜一筹呀。”

　　却见小师妹苏诗莹撅着嘴道：“什么小碗，大碗，我看不是什么正经女孩儿。”高啸天拍拍头道：“你一说，我想起来了，那小婉看起来像是皇宫的宫女，难道丁承飞是宫中的禁卫，可禁卫怎么会和后宫的宫女扯在一起。”

　　“大师兄别再想什么宫女了，还要不要去追那两个贼人呀？”

　　“当然要追，什么大师兄想什么宫女了，小师妹，你越说越不象话了。”

　　两人往回走去，果见一条小路往东延伸。苏诗莹道：“耽搁了这一阵，只怕那老头和矮子早就躲不见了。”高啸天见天已近黄昏，对苏诗莹道：“小师妹，你先回高朋客栈和二师兄他们一起回洛阳，我再去找找看，不管找不找得到，十日内必回镖局。”两人分头而去。

　　丁承飞和小婉一路进宫，行到九曲桥上，只见太监邵公公迎面过来道：“丁兄弟怎么才回来，皇上、皇后和公主已经在御花园赏了一阵子花了。”

　　小婉道：“我先去找了公主，承飞哥哥，你一会快来呀，别让公主等急了。”说罢向丁承飞一笑，晃着两条小辫先行去了。丁承飞答应一声，和邵公公一起往御花园去。这邵公公是皇上的近侍，年纪二十来岁，笑道：“好一声承飞哥哥，叫的比蜜还甜呢，这小女娃十五六岁只怕也动了春心了，哈哈。”丁承飞道：“邵公公且别取笑，只因她在家时也姓丁，我又大她两岁故而叫我哥哥。”

　　邵公公正色道：“只是进了这深宫之内，想要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上几分呀。”言罢，长长叹了口气。

　　两人进了御花园，远远看见皇上皇后和几个大臣及一般宫女太监正在赏那几株红碧桃。此时正值阳春时节，园内清香扑鼻，各色奇花异卉争相斗艳，置身其中，尤在花林绿海，融融给人阵阵暖意。

　　丁承飞走近几步，单膝跪道：“禁卫丁承飞见驾来迟，请皇上恕罪，丁承飞见过皇上皇后。”皇上心情甚佳，转身对丁承飞道：“起来吧，丁承飞，你练功是正事，朕岂会怪罪于你。都是远宁说要看你的“金刀解花”绝技，才会传你来呀。你来了，她倒不知去哪顽皮了。”皇后道：“只怕不知又要出什么主意了。”吩咐旁边宫女去寻。

　　丁承飞站起身来。只听一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小婉陪着一个绝色少女从花林中走了过来。这少女一袭红衣，脚蹬长靴，额系仕绳，手握短剑，虽女侠装扮，然珊珊而来，凌若仙子，其貌之美，难以言形，令人仰叹上天造美之奇功。这少女年方十八，皇后正出，正是远宁公主，闰名来仪，又称来仪公主，皇上皇后极为钟爱，每每大事庆典，便出见文武大臣，臣子见之，俱惊为天人。

　　远宁公主手中拿着一个花环，对皇后道：“母后，这可是我亲手采的花，亲手编的，你看多美。”皇后叫声“来仪”招着手将远宁揽了，拿了花环赏看。旁边文武大臣，宫女太监竟都避开，似怕身上俗气玷染了公主。

　　一个小太监过来禀道：“武状元宗王府赵元，骁勇将军马善征，兵部中卫郎安王府王少河在园外侯旨面圣。”皇上道：“宣进来吧。”

　　三人入内，山呼万岁，皇上命免礼平身，对众臣道：“朕难有闲暇，今日本想与众臣赏花，以解近虑远忧，公主远宁颇有兴致，朕亦欲观众将武技之进展，今日四位皆国之青年才俊，就以花为题，各自施展绝技吧。”

　　丁承飞见赵元三人皆手握兵器，忙道：“请皇上皇后及公主坐于亭内观看。”赵元三人也跟奏道：“刀枪无眼，恐生意外，请皇上移步至亭内。”皇上依言，与皇后，公主及众臣到亭中坐了。

　　这亭名为听花亭，在御花园的正中，亭高出地面三尺，前面留出一块半圆的空地，坐于亭上，既可远眺，也可近观。

　　丁承飞立于皇上身侧侍立。赵元忽见四根亭柱旁不知何时站着四个人，皆着锦袍，肃然而立，或太阳**高突，或拳指异大，看来俱是高手。赵元心道：这四人都未曾见过，人言宫中大内十八高手，莫非这四人便是大内高手。正在寻思，只听皇上说道：“马将军，这里几位，你大一点，今年应该二十五了吧？”

　　马善征回道：“皇上记得没错，臣今年正好二十五岁。”

　　赵元看那马善征甚是魁梧，却满脸胡子拉碴，一双眼却极小，几乎给眉毛胡子遮住，看起来象是三十多岁了，心中不由一阵暗笑。再看那王少河，身为七尺男儿，站在那儿却楚楚宛如女子模样，虽生得俊美，却无半点英雄阳刚之态。想到去年武赛会上被自己一掌击败，神情更是得意。

　　皇上又道：“天色不早了，朕看就按你们站着的顺序，王少河你先来吧。”赵马二人退到一旁，将场地交给王少河。

　　这王少河是安王府王烈忠王爷的长公子，王烈忠是皇上的胞弟，王少河即是万岁的亲侄子，今年十九岁，去年武赛会上夺得解元。方才在府中闻圣上召见，且要带上兵刃，急急赶来，并无半点准备。

　　王少河暗想：皇上命以花为题，若以功力将桃花尽数打下，必伤大雅，令皇上不悦，若不斩花，又怎能对题。心念略转，拔剑指天算是开场礼，接着一招“白虹贯日”剑法施展开来。只见剑尖点闪，进则轻灵飘逸，退则盈柔顺和。王少河忽地纵身而起，长剑随之带上，剑尖轻削，一朵桃花徐徐而落。

　　桃花尚未落下，王少河长剑划地，桃花被剑风鼓动，又再飞起，只见长剑一转，剑身轻轻一拍，桃花被击，转而平飞，撞向枝头另一朵桃花，两朵桃花又再落下，王少河便以花击花，转眼打落十六朵花。

　　王少河施展“凭剑借风”绝技，长剑急挥，桃花因剑风飘于空中，似十六只蝴蝶共舞。但见王少河飞身高纵，临于花上，剑尖锐点，将桃花瓣瓣削开，凌空无数桃瓣飘洒。

　　王少河顺手还剑入鞘，人已落地，单跪扶剑山呼：“皇上万岁，万万岁。”桃瓣依次渐落，每瓣皆齐根而断，瓣叶无半点伤痕，待全部落完，只见所有桃瓣组成四个字：“万岁河山”

　　皇上喜道：“好，好个万岁河山，果是朕的好侄儿，王少河快平身。你如此身手，不负朕和你父王对你看重呀。”群臣齐齐喝彩，连连赞叹，皇上转身又对旁边一位老者道：“柯先生，你来说说。”

　　这位柯先生名柯百献，年逾六十，须长半尺，却精神健硕，乃是皇上幼年时的武学老师，每每武事，皇上总请他点评一番。

　　柯百献走到台前道：“王公子剑法走轻柔一路，招式绵密，进退有方，能借花打花，足见韧力之佳，万岁爷请看，桃瓣瓣面无伤，皆齐根分开，足见剑点之准，即兴以花瓣成字，可见才思之敏，字组万岁河山，可见其心之忠，时刻想着报效国家，效忠皇上呀。”

　　一番话说得皇上龙顏大悦，即命赐王少河皇马褂，王少河谦不敢受，皇上以君命之，王少河只得受了，心下也十分喜悦。皇后道：“不若将此花瓣组字用绢拓了，放于书阁之中。”皇上允了，几名宫人即展绢收拾。

　　接着马善征手持长枪步入场中。马善征所练枪法于战地阵中，千军万马之前勇猛无匹，对这种挑花弄枝却无从入手，更兼他以勇武而称，花招句词全不在行，也不知皇上为何点了他来，眼下只得勉力应付。

　　马善征抖个枪花，长枪舞动，尽显刚猛，刺如灵蛇吐信，收如天马回缰，不失武将之风采。

　　只见马善征一个“遥子翻身”，铁枪长递，不意枪头刺入一株树干之中数寸，力不及收，马善征即运力掌击枪尾，身跃树后，将长枪**。树干上已然破了个大洞，树上桃花震动，纷纷而落。

　　马善征依样葫芦，枪头击向一朵桃花，左右点拔，不使其坠落。众人见他魁梧粗犷，一勇武将军手持长枪拔弄一朵小小桃花，甚不相衬，都忍俊不禁。再看马善征跃起将花打落，枪尾照准花儿一杵，人已着地半跪，山呼万岁算是收场。

　　众人便有议论低笑之声。那赵元见他先是将桃树打个大洞，后又大块头乱点小桃花，现在又将花儿杵为乱泥，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笑得几声，见众人都望向自己，方觉失态，立时忍住。岂知笑是最难忍的，一时双脸鼓起，如充气一般，涨了个通红，忙潜运内力，这才忍住。

　　皇上见状，亲出亭至马善征前，伸手扶起。马善征立起身来，满面惭愧之色。皇上高声道：“请马将军挽起左袖。”

　　马善征将左袖高挽，露出左臂，前臂上一道刀疤长及半尺，高高鼓出，可见刀伤之深。

　　皇上高声接道：“马将军能征善战，有千夫不挡之勇，于万军包围之中全无惧色，虽年止二十五岁，然经大小战役近百，随朕出生入死，未曾退避半步。据朕所知，马将军背上有伤疤数十道，皆因为国立功所致，左臂上这块刀疤乃五年前替朕挡了一刀，刀深及骨，如此重伤，仍浴血奋战，单枪独臂，斩杀敌将，保朕突围。忠勇之将，堪比蜀之赵子龙，今之弄花，众觉可笑，朕独敬之。”

　　几个武将下到场中，齐齐跪了奏道：“我等应效仿马将军，誓死效忠皇上，报效国家。”

　　马善征早己双膝跪地，涕泪交集，长声泣道：“臣万死不能报皇上知遇之恩，臣虽有微功，然皇上御驾亲征，不顾万金之躯，为国赴难，臣有幸侍于左右，敢不以性命相报，臣只知有皇上方有国家，区区臂伤，竟劳皇上挂怀，臣恨不能以死报效皇上。方才所为，有失皇上威仪，恳请皇上赐罪。”

　　皇上再次亲手将马善征扶起，见其泪眼模糊，道：“马将军何罪之有，朕今日一时兴致，未能详虑，朕之过也。”又道：“邵公公，取新贡白兰酒赐马将军，并赐黄金五百两。”马善征道：“臣无功不敢受禄，请皇上收回。”皇上道：“朕知你忠勇，非为图利禄，朕之所赐，以心慰心矣。”马善征不敢再推辞。太监将佳酿奉上，马善征饮了谢恩。皇上又命武将们平身，众人复散开。

　　赵元步入场中，向亭上拜道：“赵元技疏艺浅，在此献丑了。”

　　“哗”的一声，铁扇了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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