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赶蛇与奕棋

　　受损不重的海洋之心运输机在村上机长的指挥下，再度进发，前往原定的目的地。而陆续赶到的各种打捞及营救部队则在那片海域展开搜索行动，试图寻找可能的生还者，并打捞被毁的机动战士残骸，以用于对那架新出现的敌机的有关分析。

　　晴矢曾受众人委托，试图让上层同意让他们参与最后的部分。结果遭到基地一位不知名上校严辞拒绝，并毫不留情的斥责“那不是你们这些什么都不懂的新兵应该做的事”。结果引起所有人的忿忿不平，一直到村上机长出现在大显示屏上。

　　年长的老好人满脸歉意地说道：“各位，很抱歉，虽然我和各位一样，希望能留下来参加最后的营救，但是基地的决定是不可更改的。”

　　“按惯例，事件发生后，所有目击者都必须尽快返回基地协助调查，以免再次遭到同样的情况。这也是战争的需要，请各位务必谅解。”

　　说完，机长深深弯下腰去。

　　就算原来心中有些不满，也在机长这番诚恳的话语中烟消云散了。机长的影象从画面退去后，载员舱中的新兵们回忆起刚才那场战斗的细节，纷纷讨论起来，气氛变得很是热烈。

　　晴矢坐回原位，闭上眼睛，战斗结束时从通讯器中传来的那句话又从脑海中跳出来，让他陷入沉思。

　　那是个和自已一样年青的声音，清朗中带着些许沙哑，富有个性令人入耳难忘。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那句话中涵含的意义。晴矢努力把自已的精神集中起来，迅速把整个事件想了一遍。得出的结论让他怦然心动。

　　“不愧是魔鬼女神最钟意的男人。晴矢·金，我们后会有期了。哈哈！”

　　没错，那艘来无踪去无影的巨型战舰就是阳子失踪时出现的那艘。之前三架迅猛兽涵意不明的驾临，临去时那种依依不舍的眷恋，似乎都在昭示着同样一个答案。那么，魔鬼女神就是阳子吗？

　　纯白的衣袂，天使般的面容，甜甜的笑靥，美丽动人的女孩，然后是恐怖的黑雾，猝死的士兵脸上惊惧的表情，赤红如血的双眸，空气中沙沙的风声。半年前那个下午发生的一切如流水般掠过晴矢的脑海，不可抑制。

　　“晴矢，晴矢！”小棠菜的大嗓门总是能让人忘掉上一刻还在全神思考的事情，无奈地睁开眼，印入眼中的，是小棠菜不算英俊却亲切无比的脸。亲切地让晴矢的拳头很想和它接吻。

　　“我真是服了你了，竟然这样也能睡着？不行不行，快点起来给我们讲讲超感觉战术的事，大家都等着呢！”这小子肆无忌惮地嚷嚷着，不容分说地把晴矢拖起来。

　　晴矢懒洋洋地被他拖到人群中间，一个短发女兵站起来，笑眯眯地说道：“一级士官阁下，经在场所有人一致同意，你已被授予本海洋之心‘最可爱的人’称号。现在，就请我们‘最可爱的人’晴矢·金，给大家讲讲他是怎样获得这一荣誉称号的，大家说，好不好？”

　　早有默契般，所有人一起用尽全力喊道：“好！”其中又以小棠菜的声音最大。毫无准备的晴矢被被震得头晕脑胀，差点摔倒。早有预谋的众人看着他狼狈不堪的样子，早已笑得东倒西仰。

　　晴矢定定神，发现笑得最厉害的就是身边那个笑得一脸得意的小棠菜，连一向冷静的阿眉都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感到众人促狭下的善意，心中一阵温暖。

　　“慢着，”那个短发女兵首先止住笑，伸手示意大家静下来，“现在，是我们‘最可爱的人’发言时间，请大家洗耳以待。从我开始，紧闭嘴巴。”

　　她中还满是笑意，显是并未笑够，说完这句话，马上用手把自已的口鼻紧紧掩住。黑溜溜的眼珠转来转去，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情。众人纷纷效仿她，用手堵住自已的口鼻，不让笑声再发出来。

　　只是小小一个舱室中挤了三十几个人，彼此你看我，我看你，神情都是古怪无比。晴矢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这一下有如水入沸油，再也不可抑制，众人再度笑成一片。

　　笑得眼泪都出来时，一片混乱中晴矢也不知抓住谁的肩膀，直到笑声渐渐止住，才发现那双黑溜溜的眼睛就在面前，那里面没有一丝嘲笑，清澈如水，还有毫不掩饰的关切，伴随着低低的问候声：“心情好些了吗？”

　　带着感激地，晴矢轻轻松手，把目光转开：“是的。谢谢。”刚才那些困扰着自已的事情，老刘，阳子，魔鬼女神，加斯特中尉，或者还有阿眉，都在尽情的笑声中暂时忘却了。笑的魔力竟然有那么大，真是令人吃惊。

　　身边的人们的笑声也渐渐低下来。

　　“各位，晴矢·金的第一次作战报告，现在开始了。”

　　晴矢的话让使四围迅速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的身上。

　　“关于刚才那场战斗，我想，最重要的，是对方使用的战术和我们应对的方法。”晴矢第一句话就切中了听众最为关注的主题，使所有人的精神都集中起来。

　　“大家肯定都听过‘暗夜之鹰’米特拉基尔的故事，没错，就是那个在魔鬼星突袭火星基地时，从亿万公里星空中载回任海石教授的星际飞行员。”

　　现在是２１８５年，相距发生在９４年前的那场战事已经很久了。但只要是地球人，没有人不对“第一次三河大空战”的故事耳熟能详的。正是因为那场战事，人类才第一次团结起来，同心协力抗御强大的敌人。

　　而参与其中的那些人物的名字，早已传闻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教科书中，都清楚地记载着发生过的一切。更不用说那已成为人们心目中永世不灭记忆的“三河十八勇士”。

　　炫丽如盛开八重樱般的磨茹云，八万米高空献给母亲的最美丽的鲜花，孤儿院中长大的女飞行员对遗弃她的父亲最后的祝福，因为主人最后遗言而倍受关注的宝贝狗波比，都早已成为人类艺术家们灵感的源泉，因而产生的种种杰作，使有关英雄的一切都为人们所熟知。

　　“相信我，你可以去死了。”不甘寂寞的小棠菜又嚷出声来，众人尽皆绝倒。虽然他说的这句也是那次大战中的名言，不过却是一句莫名其妙到没人明白的名言。

　　晴矢也不禁莞尔，稍停一下，继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今次来袭的对方飞行员使用的，就是米特拉基尔独创的超感觉战术！”

　　“运用超乎常人的敏锐预感，再加上绝快的反应速度，便可以在敌人出手的那一瞬间逃离危险。这就是超感觉战术的精髓。米特拉基尔就是靠这种战术在魔鬼星的追击中逃脱。碰巧，我在学校进修行星际战争艺术学时，曾专门研究过这种战术。”

　　看着晴矢在人群中挥洒自如地发表着自已的见解，想起一起在学校时的事，阿眉嘴角泛起一丝微笑。对曾和晴矢一起攻读过行星际战争艺术学的她来说，记忆中对于超感觉战术的唯一印象，就是那段“令人昏昏欲睡的旧电影”中的片断了。

　　地球方古老的战机，强大而恐怖的三角兽，星空下令人眼花撩乱的光束，还有在那其间挥洒自如，游刃有余的星际货运飞船。

　　“拍出这样的电影，这个导演一定是全世界最差劲的！”每次被强逼着陪阿眉和晴矢一起看这段影片，小棠菜都会一直抱怨到最后。而所谓“令人昏昏欲睡的……”此类评语，自然也是出自他的口中了。

　　对于这段影片，不，应该说是纪录，也就是战争开始的“第一次三河大空战”的纪录片断。阿眉一直不明白晴矢为什么可以不厌其烦地看上那么多次，还要拉上三个好友一起看。或许，那个时候软弱的，不会说话的晴矢，就已经意会到这种鲜有人去研究的战术的重要性了吧。

　　没有看到阿眉难得的微笑，晴矢一定会觉得很遗憾。此刻他已集中全部精神，努力把一件十分生涩难明的事情用每个人都能听懂的方式表达出来，再难分神。

　　“嗯，这样的话……”在说了几个难懂的术语后，看着听众皱起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晴矢很是过意不去。突然灵机一动，“打个比方，那个对手驾驶的战机就好比一条蛇，机动灵活，还有一身滑溜的蛇皮，加上草的掩护，我们想要打中它很难。最有效的方法，就是……”

　　他说着话，慢慢走到小棠菜身边，突然一拳往小棠菜打过去。这一下突如其来，小棠菜呀的一声，不假思索地侧开身子。才发现这一拳本就是打在身畔几寸处，根本打不到时，左肋已撞上早已等在那里的晴矢另一只手。

　　虽然这一下很轻，小棠菜连晃都没晃一下，感觉里却好象什么地方受到重重一击，有火花翩然一闪，便即悄然无踪。凝神去想，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晴矢站在旁边，只见他脸上首次露出迷惘神色，摇摇头，一句话也没说就坐了下去。心里奇怪，口中继道：“大家都看见了。我这一拳明明打不到，但是本能驱使下，任何人都会自而自然地往相反的方向闪避。这是所有生物的本能，魔鬼星人也不能例外。”

　　说到这里，有几名思维敏捷的听众已露出若有所悟的表情。他又做出挥棍扑打的姿式，朝假想中的蛇左右两侧连击几下，口中说道：“这条蛇又是狡猾又是机灵，直接打总是会被它躲开。若我每下都是打在空处，它揣测不到我的意图，什么厉害战术也都用不上，只能凭着本能来反应。而这时候，只要我这么狠狠地来一下！”

　　他击出最后一下，同时提起脚，朝空处重重踏去，“不管它反应有多快，这一下踩的却是它闪避的必由之处，等如是它自已凑上来挨踩，根本没有机会再逃脱。”

　　他说起来虽然简单，其实这当中包括对敌方心理的揣测，用惯性手法来麻痹对方的思维，精确推算对方可能的下一步反应，等等诸般方法综合在一起，才达成这种效果。

　　用赶蛇来打比方是为了让没学过行星际战争艺术学的人也能听懂，否则再聪明的蛇又怎和运用超感觉战术的对方飞行员相提并论。

　　舱室中静静地，每个人都在凝神想他话中涵含的意义。过了一会，那个短发女兵首先叫出声来：“我明白了！是不是就先做好一个圈套，然后把敌人一步步引到圈套里去？”

　　晴矢笑一笑，应道：“没错，就是要让这条老奸巨滑的臭蛇乖乖地溜到我的脚底来，哈！”提起脚来，作势再踩，还加劲左右扭动几下，以示将蛇狠狠踩扁。

　　那短发女兵看得好玩，也跳上来学着他狠狠踩上几脚，脸上做出种种丰富表情，摸拟被踩的反应，令看到的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她好象有一种很特别的感染力，令身边的人情绪不知不觉中变得轻松起来。晴矢一边想着，目光到处，却发现平时最爱玩爱闹的小棠菜此刻却一脸严肃地沉思中，好象完全没有感觉到身边发生的事。

　　感受到晴矢的目光，小棠菜从冥想中回复过来，嘿嘿笑了两声，伸手在后脑上挠几下，说道：“哈，这个和我想到的有点不同。晴矢说是赶蛇，我却还以为他在同人奕棋。他在那里左下一手，右下一手，看起来什么用也没有，其实都是在造‘势’，逼得对手乖乖地钻进他布下的圈套。收掉那家伙最后的一口‘气’的，就是区区在下小弟我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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