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寒玉婵娟

　　“小七，小七……”

　　我不满地睁开睡意朦胧的双眼，凉美人一身红衣袭地，乌发高挽地站在我的床榻前，她面带愁色，眼中含怨。明明是外出散心，似乎心情更不好了。

　　“你怎么回来了？”

　　“听你这样说，好像是不欢迎我回来啊？”

　　“怎么可能呢？师父，我都想死你了。”

　　我殷勤地搬椅子让她坐下，又从桌子上倒了一杯水送到她的手里。坐在她的对面，我笑看着她，“师父，又变得美了。”

　　凉美人的眉眼间绽出一丝微笑，她抿唇，并没有多高兴，指尖拈着杯子却不喝水，“我遇见千里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她自始至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每次只要见过千里一面，凉美人便要消沉一段时间。

　　“他说你和天帝私奔了，是真的吗？”

　　“我想来着，但是……”

　　我不知道该如何对凉美人解释我和君沂之间的一切，我和他目前相处地虽不错，但自认还不是情人的关系，我爱慕他而已。

　　“我就说不可能么，我悉心教导你许多年，断不会做出私奔的事情。”凉美人放心地喝了一口水，她放下杯子，“蓝熹传信你带了一个男子回来，说是你的意中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蓝熹这个管家做得真是尽职，连我带了什么人来都向凉美人汇报。我鄙视完他之后，对疑惑望着我的凉美人讨好一笑，“他是君沂，确是我的意中人，不过，目前和我什么关系都不是。”

　　“君沂？这个名字倒有些熟悉。”她长而细的弯眉挑起，细细思量片刻，“我以前应该听说过这个名字。”

　　她和蓝熹还真是老乡。一个不知道君沂是天帝，一个不知道天帝是君沂。对蓝熹，我并不是有意隐瞒，奔着好玩才骗他君沂是他的老乡，此时，面对凉美人，我可不敢再胡编乱造，被她知道了，肯定少不了一番说教。

　　“君沂就是天帝。”

　　“天帝？”她惊得站了起来，“你和天帝私奔到我这了？不是说没有的吗？”

　　“师父，我只是陪着他来找你借一样东西的。”

　　“哦，吓死我了。”凉美人柔柔地拍拍胸口，坐回原先的姿势，“只要不是私奔，借东西倒好说。”

　　“他是天界的人，和我们魔界不该有点什么隔阂嘛，你怎么这么容易就愿意借东西给他？”我对凉美人如此好说话的态度感到奇怪。

　　“借东西总比你私奔好。小七你还小，不懂得天魔两界开战的前因后果，自然会以为天界和魔界该是水火不相容，其实不然，两界一直相处融洽，彼此通婚的人也多。”凉美人斜睨我，眼中的波光潋滟，“何况，我若是不愿意借，他要是硬抢，以我的实力可说是毫无抵抗。”

　　凉美人真有先见之明，竟然猜到了君沂有硬抢的打算。我敬佩地望她一眼，觉得在很多方面，她确实做得了我师父。

　　“他要借什么？”

　　据说，寒玉婵娟因滋养心神的缘由而珍贵无比，许多人对其趋之若鹜。本来是魔君府之物，凉美人在为千里赢了与玉丹裳的赌约后，因悲伤而心神脆弱，千里始终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尽管不爱她，却也不忍，便将寒玉婵娟给了她。

　　寒玉婵娟也算是凉美人对千里的寄情之物，这样直接要借，对她委实残忍。我踌躇半晌，也开不了口。

　　“他要借什么？”见我半天没有回答，凉美人催促着又问了一遍。

　　“寒玉婵娟。”说完我就低下头，不敢去看她的神色。

　　“哦，要借这个啊。”凉美人轻笑，“不过，现在它不在我这儿。”

　　似乎，她没有一点舍不得。我抬起头，凉美人理着自己逶迤宽广的裙摆，看不出丝毫异常，借寒玉婵娟这回事普通地像是要借她的梳子用一下。

　　“那它现在在哪儿？”凉美人难道不贴身收着它？

　　“这要问你啊。”

　　“问我？”我更奇怪了，挠挠头，诚心地求教，“为什么？”

　　“我不是把它给你了吗？”凉美人比我更奇怪，她见我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便比划着说，“大概和夜明珠差不多大小，绿色透明，散发着盈盈的柔和光芒，看着很是漂亮，你一见就很喜欢，我便给了你。”

　　她确实给过我这么一个东西，很大方地递给了我，像是平时给我一块糕点那般随便。

　　“那你当时怎么不和我说那是寒玉婵娟？”

　　“它不是你们魔君府的东西吗？你难道不认识？”凉美人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师父，千里把它给你的时候，我还没出生，给了你之后，魔君府里就没有了寒玉婵娟。我怎么会认识它就是寒玉婵娟？”给的态度还那么得不慎重，别人若是给了这般贵重的东西，定是千叮咛万嘱咐。就是千里那么不慎重的人，在把阿棱剑给我的时候，还淡淡说了句“别弄折了”，让我知道阿棱剑的不凡。

　　“也是。”凉美人不好意思起来，“我给你时还想着，也算是物归原主了，结果你却不认识。”

　　“我真不认识。”我强调说。

　　“好吧，我的错。那寒玉婵娟现在在哪呢？”

　　“扔了……”

　　“扔了？”凉美人又吃惊地站了起来，手里的杯子掉在了桌子上也不自知。

　　施了个小法术将桌面上的水渍消除，我扶起倒下的杯子，又小声说了一遍，“被我扔了。”

　　“你怎么能将寒玉婵娟给扔了？”她指着我，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快哭了，“我扔得时候又不知道它是寒玉婵娟。”

　　“你扔哪里了？”凉美人头疼地伸手抚额。

　　“后山。”我回忆说，“有一天没事去后山玩，发现了一个山洞，好像很深的样子，我想知道它到底有多深，便将寒玉婵娟扔了进去。”

　　“你怎么不扔别的东西呢？”

　　我辩解说，“我又不喜欢戴簪钗，身上只有它最重了，大小也合适，所以就将它扔了下去，扔得时候，我还不小心跌了一跤。我在洞口听了好久也没有听到它落地的声音，然后你催我回来练舞，我就回来了。之后，我就忘了这么回事……”

　　凉美人不说话，她敛下眸，似有所思。

　　“不过，后山怎么会有那么深的洞？”想起以前的事情，身体里的好奇因子也一同蹦了出来。我等着凉美人回答，她在屋子里踱起步，最后，轻叹了一口气。

　　“有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对你说，”她垂着眼瞧着自己火红的裙摆“这座府邸一直都没有命名，门匾也是无字悬挂，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比较与众不同？”

　　凉美人笑得眉眼弯弯，却透出凄艳的悲伤，“魔界都道千里对我多好，事实你也明白他对我如何。所以，这座府邸并不是外面所传般是千里为了我建造，他是为了她建造的，亲自设计，亲自督工，花了许多的心思，可是，最后住的人却成了我……鸠占鹊巢。之所以没有给它命名，是因为我不配。”

　　“师父……”我走到她身边，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千里爱过一个女子，很多人都这样说过，可是千里从不对我讲这些事情，也不容许我多问。凉美人提到那个女子，也是吞吞吐吐，不肯多说什么。心里面，我对那个女子好奇地不得了，却又不知道该找谁打听。趁着一次娘亲心情不错，我便问了她。

　　娘亲抚着我的头，眼神慈祥，似是看透世间所有，缘起幻灭，不过人生一梦。她说，“七柠，有些人，本就不该存在这个世间，因为他们无法为自己而活，不能有自己的情，不能有自己的爱。可是，你却不能可怜他们，因为他们是为了天下众生而活，是大情，是大爱。一切都是天命，无法更改。”

　　“你是说，千里爱上的那个女子就属于那些人？”我的内心非常震撼，千里淡漠一切的表面下还隐藏着这般的悲伤？我的眼力真是不好，竟一点也没有看出来。

　　“是。”娘亲点头，她叮嘱我，“以后不要在你哥哥面前提起这些事，知道吗？他不懂，也想不通。”

　　我记住了娘亲的话，再也没有打听过那个女子的事情。但千里平时悠闲的做派一点也不像伤情的样子，对比过凉美人的伤情后，我怀疑千里并没有爱上什么女子，一切都是他杜撰出来骗人的。我这样想是邪恶了些，可是，有谁能够伤情伤得如他那般若无其事？我还是不懂爱情。

　　凉美人仍在笑，她打开窗子，望向后山的方向。精巧的亭台楼阁，层层叠叠地遮住了她的视线。“那个深洞，会一直通向她以前的居所，现在的……墓穴！”

　　“她到底是什么人，竟然会住在那么深的洞里？”我终究没有敌过内心对那个女子的好奇。

　　“她不是人，非仙非魔，非鬼非妖，她不该存在这个世间。”凉美人声音轻柔，带着微凉的叹息。听得出她对那个女子并没有嫉恨和厌恶，反倒同情地很。

　　心里更好奇了，不过，我清楚凉美人对我只会讲到这里了。

　　“那个深洞的尽头有结界，你若是想找回寒玉婵娟，倒是可以下去看一看，不过，切记不要越过结界。”

　　“哦，我也想着下去看一看。”顺便看一看那个女子的墓穴。

　　“别去惊扰她。”凉美人看穿了我的小心思，她疲倦地揉一揉额角，“我累了，先回去休息一会。你和蓝熹说一下，别端什么奇怪的东西给我吃，我心情不好，小心我拿他出气。”

　　她拖起长裙，走到门口，又转头问我，“你应该还有什么要问我的吧？”

　　“啊，对，我差点忘了。”我磨磨蹭蹭地走到门边，“一开始就想问你的，那个，你没有和千里说我在你这里吧？”

　　“呵，就知道你要问了才安心。当然没有。若是说了，你以为你还能在这里吗？”

　　“也是。”终于安心了，真希望千里不记得世间有我这个妹妹。

　　“你传信让我多散些心，该是为了和君沂多相处些时间吧？真是有了情人忘了师父。”

　　“没……”我傻笑，我不是有了情人忘了师父，我还忘了哥哥。

　　“你爱上谁我管不了，想管也管不了你的心。但师父只希望你幸福快乐。”

　　看着凉美人袅娜离去的清丽背影，我困惑地挠挠头，她真得很不对劲，一向清雅的她，什么时候爱上穿妖娆的红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