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你会拉二胡吗

　　转眼，我和君沂在凉美人的府邸住了已有一个月，出门散心的凉美人依然没有回来。我倒乐得她不回来，都说日久生情，照这个趋势下去，我和君沂之间，或许也会生出几分感情。

　　君沂将软榻安置在院子里的古槐下，每日都躺在上面翻看刀谱。我日日都到他这儿报道，分他半个软榻，借他的刀谱翻看。

　　“这样的日子，真好！”

　　我将成天拂的刀谱又翻了一遍，感叹道。正是槐花开放的季节，串串槐花在绿色的槐叶间点缀，玲珑可爱。馨香的味道，在空气中散开，袭人心脾。

　　“你师父什么时候回来？”君沂把我翻乱的刀谱一一收好，突然问我。

　　“我哪里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我又不是她。”君沂的眼神让我有些心虚，“我已经传信给她了……”传信让她不用太想念我，多看一些外面的景色，好好散个心。

　　“哦。”

　　他神色如常，看不出来悲喜。我悄悄松一口气，心头憋了许久的疑问不由问了出来，“你要借寒玉婵娟做什么？听凉美人说，寒玉婵娟性寒，虽有滋养心神的作用，但只适用于女子，你又不是女的。”

　　“给南芙蕖的。”

　　原来是给他未婚妻的，我心头一片复杂，滋味难明。果然，他对南芙蕖还是有一定的感情的。“她脸色很不好，苍白地和面粉一样，她确实需要寒玉婵娟。”

　　君沂微合眸，似是想到了不好的往事，眉间蹙起一条浅浅的线，“她身上的伤是柠儿造成的，我必须……”

　　他没有说下去，我却明白了，柠儿伤了南芙蕖，所以，他为了柠儿就必须将南芙蕖治愈。我很想抬起手将他的眉蹙平，他总是惯性皱眉，眉间已经形成一道褶，让我很心疼。他是天帝，几乎是这个世间最高的存在，怎么还会承载如此多的悲伤，多得溢出了眉间，流成一道褶？

　　“你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爱好么？”我连忙岔开话题，不忍他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和你相处这么多天，你除了翻刀谱，还是翻刀谱，你就不能做点别的？比如，琴棋书画什么的？”

　　“你是想听我弹琴，和我下棋，还是要和我论书谈画？”他来了兴致，认真地询问我。

　　“听你弹琴倒不错，下棋和论书谈画什么的就免了吧。”千里是硬逼着我学了琴棋书画的一点皮毛，但又没把我往文艺青年的方向培养，我自己清楚，这点皮毛难登大雅之堂，只能聊以□□。

　　“是这样啊，你直接说想听我弹琴不就得了。”他轻笑，一脸戏谑。

　　我怒了，尺有所长，寸有所短，我是不擅长琴棋书画，但他君沂也未必什么都会啊。我也是有自尊的，最看不惯别人看不起我。“你会拉二胡吗？”

　　“二胡？”他微愣，没有想到我会如此问。

　　“是啊，你不会吧？”我得意起来，把手中成天拂的刀谱扔给了他。这几天，刀谱不是白看的，我已经偷偷地全部临摹了一遍。“千里就会！”

　　千里一直致力于做一个独立特行、与众不同的魔。有一段时间他迷上了拉二胡，不分白日黑夜地端坐在魔君府的院子里，凄凄切切、如泣如诉地拉着二胡。日子长了，众人的耳朵都听出了茧子，凄凉的音调也严重地影响了大家的睡眠质量。

　　作为魔君府的第二大主人，我有责任有义务为大家解决睡眠的问题。硬打我是打不过千里的，只能智取。我趁着千里不注意，将二胡的一根弦用法术弄断了，只连着一点，拉不上几下便会断掉。在我的预计下，千里刚投入进二胡营造的世界，那根弦便不负众望地断掉了。

　　他傻眼地拿着那根断弦，吃惊地呢喃，“怎么会……”

　　我立刻跑到他身边，狗腿地说，“呀，你在二胡上已经有了这般大造化？生生拉断了一根弦。”

　　“这弦是制造无氏刀和无名刀的材料锻制的，老前辈说常人一辈子也拉不断。”

　　怪不得我用了几次法术才把它弄断，原来是它太结实了，不是我法术下降了。我有些遗憾地望了望断弦，可惜了一根好弦，“你又不是常人，自然是所谓的常人无法可比的，这只能说明你二胡拉得太登峰造极，已不是这根弦能够承受的了。”

　　“是吗？”千里怀疑地望望我，又望望手中的断弦。他在院子里沉思了一会，终于接受了我的说法。于是，那一夜，我们魔君府的众人都睡了一个好觉。

　　“我不会拉二胡。”君沂一点也不感觉到羞愧，他极其自信地说道，“你若是想听，我倒是可以学一学。”

　　我明显地感觉到，当我提起千里的时候，君沂的眼眸划过一丝不易觉察的阴霾。一个是天帝，一个是魔君，天魔两界一旦开战，他们便处于敌对的地位。这样的状况，也怪不得他会有这种反应。

　　他们中任何一个受了伤我都会难过，不过，天魔两界何时开战还是未知数。而我的目光比较短浅，最长远的计划不过是第二天要做什么，自然不会因此而担忧烦扰。

　　“他……二胡拉得好吗？”

　　我为难起来，千里是个好面子的人，在君沂面前不能太过打击他，日后若是被他知道了，我定不会有好果子吃。但他的二胡拉得委实不好，赞誉过度就是虚伪了。“还好吧……”

　　“你和他的感情……很好吗？”君沂的脸色很奇怪，太过于僵硬而显得沉重了。

　　“这个，不太好说。”我和千里的关系，因时因地而异，无法轻易下结论，确实是不好说。“我觉得我们的谈话已经偏离了一开始的主题，我只是想问你平时有没有什么爱好，想对你有更深一步的了解。人生漫漫，总是要打发无聊时间的，你看蓝熹，对做饭就是那么的一往情深。虽然，我不太赞成，但他真的喜欢，我也无法阻止……”

　　好像扯得更远了。一阵风过，吹下几片零碎的槐花花瓣。我后仰着脖子，看着满树摇动的洁白槐花，想到了一种槐花糕的食物。依稀间，眼前闪过蓝熹在这棵古槐前念念有词的身影。

　　“是啊，无法阻止。”君沂语含深意。“但我绝对会尽最大的能力阻止

　　“什么意思？”不是我敏感，他话里有话。我不解地望着他，刚刚脑海里想起的东西也忘得一干二净。

　　“你以后会明白的。”

　　“我最讨厌别人对我说‘你以后会明白的’这句话，你知不知道？”凡是喜欢说这句话的人都喜欢自摆姿态，比如千里。

　　“现在知道了。”他被我龇牙咧嘴的样子逗笑了，见我生气才止住笑。我和他彼此对视着，他眼眸中的笑意一点点收敛，而后被认真的神色替代。他说，“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一定要活着。”

　　不知道为什么，在君沂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想到了佛祖曾对我说过的大机缘，千里后来仔细算了卦象，只要我平安度过七万岁的生日，便会躲过大机缘中的劫难。现在离我七万岁的生日，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转眼即过。应该不会倒霉地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出事吧？

　　“我不答应你。”我眉梢高挑，站到软榻上，居高临下地对着君沂控诉，“若是你和别人成亲了，我还活着干什么？”

　　“你要为我殉情？”他亦高挑眉梢。

　　“想得美，我要么将你抢回魔界，关进小黑屋里，要么拉着你，和你同归于尽。”我得意地笑道。

　　“我不会和别人成亲的。”君沂也站到软榻上，身高的差距，让他俯下头，“可是你，也许会和别人成亲。”

　　“才不呢，就算和别人成亲了，你不能来抢亲吗？”我有些生气，明明是他不喜欢我，还偏要表现地是我在拒绝他一样。

　　“我不一定能去抢亲。”

　　君沂果然是不喜欢我，我虽然不懂爱情，但也知道，他若是真心对我，便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我嫁给别人。我低下头，他玄色的衣襟花纹繁复，就像他的心一样，让我琢磨不透。

　　“你们……在做什么？”

　　又是蓝熹。

　　我望着他手里拎着一个编制精细的竹篮，蓦然想起刚刚忘记的事情，蓝熹打上了这一树槐花的主意！

　　悄悄地伸出被君沂的衣袖遮住的右手，在空中虚划了几个手势，而后，神色自然地跳下了软榻，装作恼怒的样子质问蓝熹，“没看见我们在幽会吗？你又来打扰我们干什么？”

　　蓝熹自知理亏，也不介意我的言辞不恭。他扬扬手中的篮子，“我来摘些槐花，做一些槐花糕给你们吃……”他抬头望向我和君沂身后的古槐，话语戛然而止，“槐花呢？我特意算好日子来摘的。”

　　“许是魔界阴雨天气太多，槐花提早凋零了。”我暗舒口气，幸亏我有先见之明，刚刚施了法术，将槐花全部摘了，放在了袖子里。

　　“小七，今天你可骗不了我，你一身的槐花味。”蓝熹指着我身前围绕的几只蜜蜂说道，“蜜蜂已经揭穿了你的谎言了。”

　　我挥手驱走蜜蜂，毫不脸红地辩解，“你没听过香香公主吗？兴许这几只蜜蜂是被我身上的香味吸引而来的呢，哎呀，没想到，我也可能变成香香公主二第二呢，真是高兴。”我推推君沂，示意他也说两句。谁知，他但笑不语，似乎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

　　“槐花掉出来了。”蓝熹惊呼。

　　“怎么可能？我收得很……”

　　“小七……”蓝熹咬牙。

　　上他的当了，我忙将袖子里的槐花往他的竹篮里面倒，不一会儿，倒得满地都是。我僵着脸皮笑道，“刚刚和你开玩笑呢，我就猜到你要来摘槐花，特意全部摘下来，就等着你来了。”

　　蓝熹用法术将竹篮变大，将满地的槐花全部装了进去，欢欣地望着我，“这些足够我做槐花糕的了，待会不要走，你和君沂一定要尝尝。”

　　我立刻找借口，“我昨天晚上……”

　　“别找理由了，今天我不接受。”他很拽地一甩银色的长发，水蓝色的衣服下摆带起一阵微风，他脚下生风地离开了。

　　“倒霉。”我咕哝着，斜眼瞥君沂，他依旧一副沉浸在美好回忆中的样子。我踢了他一脚，“想什么呢？”

　　他对鞋面施了个小法术，除去了我踢上去的灰尘，“在想一只仙鹤。”

　　“仙鹤？你想象力真丰富，明明在讨论槐花，怎么会想到仙鹤？”

　　他笑意更浓，“你刚提到魔界阴雨天气太多，好像那只仙鹤脚上帮了纸条，纸条上还署名‘小七’？”

　　“仙鹤和魔界阴雨天气太多有什么关……”“系”就这么留在了我的咽喉，我想起了自己出卖云中君的不光彩往事。

　　“嘿嘿，天界的仙鹤很是漂亮啊！”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