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间】 第十三章：花连纤陌行知路 心怜笔意有此生

　　春暖花开，温暖柔舒的季节，李痴水经沅水以西，过沅陵、古丈、花垣，这一日走到一座风姿柔媚的大山，心有所喜，弃马径上，沿途山花灿漫，心中自有一股喜乐。信步前行之间，越走越高。其时天上白云悠悠，蓝净透明，宛如琥珀。山间泉水潺潺涌动，一道溪水缓缓流下山去，清彻见底。时有几尾鱼儿，游动嬉戏。溪旁绿草茵茵，间或开着各色花儿，或红或蓝、或白或紫……愈向上走，俞见平缓，花也越来越多，最后竟聚成一片花海，嫣红姹紫，花香中人欲醉。花海之中，一道人工剪辑过的小径盘回迂曲，尽是碎石白沙铺成，李痴水越看越喜，渐走渐快。

　　最后山坡之上，竟是一片平地，方圆百丈，尽是鲜花。一道溪流在花丛之中蜿蜒舒展，若隐若现，潺潺流下山去。李痴水越看越爱，偶一抬头，不由一呆。只见远处一个紫衣少女，正低头，闭着眼睛，鼻子凑近一朵硕大的白色花儿，满面陶醉的样子，用力的呼息着满地花香。一旁还有一个白衣少女，则是穿梭花丛，翩若蝴蝶，弹指拈花，曼妙轻舞。长袖舒卷之间，一袭罗衣飘拂。绝世之容几令满地鲜花都为之失色。

　　这时那轻舞少女也已发现了李痴水的存在。只略一怔，随即一飘而来，犹似一朵轻云一般，飘到李痴水面前，一股处子幽香扑鼻而来。李痴水不由呆了一呆。

　　那白衣少女皱了皱可爱的小鼻子，眨一眨眼睛，好奇地问道：“你是谁？”

　　李痴水皱了皱眉头。这少女似乎一点也不知道礼教大妨，将脸孔凑得这样近，呼息可闻。但几于礼貌，他还是施了一礼，道：“我么？李痴水！”

　　“李，痴——水——嗯，痴水，这名字好怪……”围绕着李痴水转了几圈，又停在李痴水面前。

　　李痴水只觉面前一团白影闪了一闪，便在自己四周转了三圈，又蓦然停在自己脸前，差点碰到自己鼻子。不由吃了一惊，微一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那少女跟上一步，满面讶色：“好好的你退后干嘛？我还没有看清楚你呢！嗯，瞧你目如秋水，文质彬彬，似乎不像是坏人。”歪道头想了一想，仔细盯着他看了又看，吓得李痴水又退后了一步，不明白这少女是不是跟每个人说话都要凑得么近。偏又吐气如兰，弄得自己没来由一阵心慌。

　　这次那少女却没再跟上，歪着头瞧着他，自言自语道：“嗯，面容清奇，东西宽约十分，上下长十五分，目间距三分，噫，长得倒还不坏，依麻衣神相相法，你竟是君子之相呢！”

　　李痴水不由啼笑皆非，这才明白，敢情这白衣少女看了那么久，居然是在替自己看相！

　　忽然一个柔柔的声音轻声道：“师姊，你又在找人相面啊！五位师姊可都给你吓怕了。”

　　李痴水转头瞧去，只见不知何时，那个嗅着花香的紫衣少女已走了过来。语声轻柔，比晚风还要温煦，吐出的气息之中竟有百花的香气。想是久吸花香，香气沁入心脾，融为骨肉，使之连吐气呼息之间，都有花香气息。

　　这时白衣少女满面喜色的跳到她身边拉住她手，把她拖到李痴水面前，笑道：“七师妹，我找到一个非常稀有的面相呢！这君子相可是千万人中，也难以找出一个的呢！真正是稀世珍宝，我今天运气真好！”省跃不已，对着李痴水指指点点，竟在解说起他的面相来。

　　那紫衣少女脸色泛红，被她师姊强拉到李痴水面前，很是不好意思，低下头去，有些羞涩腼腆。忽又抬起头来，轻声道：“李……公子，对……对不起，我师姊她……”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好出口，迟疑了一下，续道：“总是喜欢……喜欢替人相面，宫里的师姊们都被她吓怕了……但，其实，师姊她人挺好的，你，你别介意！”言罢低下头去，脸却愈发红了。李痴水目光一瞥之间，不由一呆，心中暗道；“天下还有如此离世绝出的人物，真是造物之功，鬼神莫测。”眼中的紫衣少女，颜若秋水，娇靥如花，目光却比星光更轻淡、温柔，神情令人一见生怜……轻云绕树、玉暧花香……一袭紫衣，轻飘若仙。纯净透明，仿如仙子，宛似图画中人。

　　那白衣少女佯怒道：“好啊，七妹，你竟敢在外人面前说我的不是，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张牙舞爪，作势欲扑，装出一幅穷凶极恶的样子。见到紫衣少女楚楚可怜的神色，再也忍耐不住，鼓腮而笑：“我逗你玩呢，你也当真！”

　　紫衣少女这才颜容一霁，轻笑起来。一笑仿佛百花齐放，天地失色。伸拳轻打了她一下：“坏师姊，你也骗我！”

　　白衣少女抿嘴笑道：“好了，师妹，这里还有别人呢！”紫衣少女霍然一惊，脸上一红。春日的阳光散懒而舒适，斜照在她明玉一般的脸上，仿佛轻轻涂上了一层釉彩，明玉生晕。转头歉然对李痴水道：“对不起！我从来没有见过别人，一时忘了公子还在这里！”李痴水一笑道：“无妨，姑娘太客气了。”

　　白衣少女“卟嗤”一笑，伸指道：“真搞不懂，你们这些人啊！为什么都有那么多的废话！好了，你的名字我们已经知道了，我们的名字却还没有告诉你，好像是有点说不过去。我叫司婉，来，小师妹，自我介绍一下！”

　　紫衣少女惶恐道：“这样……不太好吧！师父说过，不许把我们的名字告诉外人的。”

　　白衣少女道：“怎么这么罗嗦，人家告诉了我们，我们就也应该告诉人家。礼尚往来，自古如此。我们不告诉人家，岂不是太也没礼貌了么？”

　　紫衣少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好吧！公子，我告诉你，你可不可以不告诉其他人啊？”

　　李痴水道：“这个自然。”

　　紫衣少女低低道：“我……我叫‘仙子’，很难听吧！宫里的师姊们总是笑话。李公子，请你见谅！”声音低不可闻。李痴水听得不由一呆，心中喃喃道：“仙子？！天底下竟有人以仙子为名。但天下名字当中，也确是只有这两个字配得上她。她原是谪落人间的仙子啊！”剑眉一轩，笑道：“仙子姑娘，你的名字如此好听，怎么会难听呢？姑娘天仙之貌，原也只有这两个字配得上你！”

　　仙子脸色更红，浓如姻脂，低下头去，低声道：“谢谢你！”

　　白衣少女不耐凡道：“好了，好了，仙子师妹，我们该回去啦！要不师父她老人家等一下又该发怒啦！”拉着紫衣少女便走。紫衣少女依依回头，深深的看了李痴水一眼，有些歉然道：“对不起，公子，我要走啦，再见！”白衣少女用力一拉，紫衣少女“啊”的一声，不由自主，被师姊拉着飞奔而去，便如是两只翩然而来的蝴蝶，又似是九天之上的精灵天使，渐渐消失在万花丛中，影踪不见。

　　李痴水呆了一呆，似觉紫衣少女的目光之中竟有一种异样的神情，好像柳中长史府中那个清丽动人少女凝望自己眼中的那一种目光。他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甩一甩头，抛开了这些思绪。悄立原地，望着二人的背影渐渐消失，良久方才收拾心情，抬步走下山去。这时天色已晚，夕阳西下，余辉满天。他独自牵上瘦马，又慢慢向前行去。背后一轮金黄的太阳，仿如光圈。满天红霞，映得大地一片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