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一刀 152章　　江祈换天（八）对杀

　　一道影子从漫无边际的黑暗里缓缓地浮出，大雨在他轮廓上迸出一道雨圈，他带来炙热的水汽，却又在一瞬间蒸腾，那双带着幽绿色的双眸已经染上些许猩红，一步步地走来，双唇似乎是无意识地嚅嗫着，或许是在唤着他的娘子，或许是在问为什么。

　　只是萧罗再看不见，更加听不见，只张着一双空洞而安详的眼睛，痴痴地笑了起来：“杀……杀……了他……”

　　她的尾音淹没在大雨滂沱的噪音里，看见自己心爱的儿子，而后目光飘落殿外漆黑的天空，转过那些雕栏彩绘的梁柱，最后定格在灯火辉煌的天顶。淡黄的光晕洒入她的眼中，像是一片飘渺的云雾，那些往事，风云变幻的岁月，都一点一点随风散去。

　　红月不知她最后的时刻是痛苦抑或欢喜，但是能感觉到她是平静的、安然的，也许对于一个半生被梦魇缠绕的人，死才是真正的解脱。

　　红月用帕子拭去刀背上的血迹，轻蔑地瞄着风十三。“你听见了？”

　　风十三狠狠地一震，失魂落魄的望着那个人，那个他倾注了半生思念的女人，半晌之后，终似万念俱灰：“……你杀了我吧……”

　　红月却摇了，在对方略微诧异的目光下悠然一笑：“我自然会成全你，不过那之前，先杀了你的儿子如何？”

　　野兽即使失去獠牙和利爪，也不会一心求死，而是拼死给敌人最后一击。

　　“妖女！”风十三大吼一声，一股热浪迎面扑来，双掌携雷火推至眼前。

　　红月冷笑，竟不闪不避，玉臂一挥，水袖凌空翻转，竟然卷住了那层层热浪，火焰在袖中被吹得七零八落，白皙绵软看似没有一丝力道的掌心，顷刻间已与对方火掌对个正着。

　　嘭！

　　风十三被震退了两步，只觉一股阴毒噬骨的寒意从头贯到脚，目光里绽放出一股恐怖诡异的寒绿，紧紧盯着息红月。

　　红月甩甩手，亦觉得臂间发麻，掌心灼灼地烧。她端刀横于身前，那一双墨染的、宛如秋水般清澈的瞳眸里充满了自信和胜利的光彩。

　　一月之前，她败于风十三之手。然而风十三是当世高手，她虽败，却虽败犹荣。且她并非惨败，她也给了对方重重地一击，时至今日，她仍然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对方紊乱的气息，听见那自胸腔里传来的宛如破风箱的抽气声，而今日她神功大成，又有血精护体，何惧风十三，是以那一战，对她非但不是一个打击，反倒是一种激励。

　　她的刀刃正对着风十三，按兵不动，却也不停地寻找着对方致命的脉门。

　　雨声大了，狂风依旧，带着凄冷的寒意。风十三抿唇，大约是觉得冷，脖子往衣袄里缩了缩。他当然不是真的冷，而是他的精纯无比的至阳内力被红月压过了。

　　便是这一刻红月出手了，短刀就在身前那么轻轻一划，看似漫不经心，半月形的刀气破空而出，四处的冷意忽然就不见了。

　　“哈，哈哈哈——”

　　风十三突然大声惨笑了起来，语音凄厉，笑声怆烈，犹似千年坟前夜唱的冤鬼，令人毛骨悚然——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与对方的内力几乎势均力敌，但是他没有对方的快，而且他之前受了重伤，所以他必定会死。

　　他从未想过会死在一个女娃娃手里——红月在他眼里就是个女娃娃。他一生纵横，杀人无数，人人得而诛之，可是他没有死在楚逍遥手里，没有死在云雨楼的伏击里，也没有死在江湖人士的联手围杀里，可是偏偏死在一个小女子的手里。

　　这个小女子还杀了他的娘子。

　　风十三眼中一痛，意识到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战，他可以死，又怎能让她杀了自己的儿子。

　　双掌中灌满内力，刹那间那石破天惊的一刀被拍散，他两鬓的发丝被凌厉的气流削断，脸上迸出纵横交错的血痕，却是全无自觉地朝着红月扑去，完全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决心。

　　这一掌运足了十二成的功力，就算是大成的红月亦不敢小觑。《无极真经》至刚至阳，《饮恨歌诀》至阴至寒，皆是当世奇书，两者本相生相克，但是风十三天纵奇才，又有二十余年的内功修为，红月虽不怕他，但心知绝无可能完胜。

　　这绝对是两败俱伤的一击。

　　所以只可智取，不可硬拼。

　　所以她躲开了，她的身法飘然，速度无人能及，似乎将自己变成了一片雪，被风一推就飞了，风十三只擦到了她的衣角，红月已经在他的身侧，不紧不慢地挥出一刀。风十三这时要收势已经不及，猩红的刀光闪过直取他的咽喉。

　　却在这时洒过一片密密麻麻的雨点，像是无数玉珠兜头而下，一些砸在急掠而过的刀身上，生生让那一往无回的一击偏了方向。红月一惊，头顶已沾了些水珠，湿意顷刻间透过发丝浸入头皮，只感到几道凌厉的剑气卷过背心，呼啸着要将发丝和衣衫都撕烂，她转身一拂袖，吹散那几缕剑气，一张密密麻麻的剑网便铺天盖地地罩下来。

　　黑影夹着腥甜气息闪入两人之间，赫然正是轩辕北！

　　一只满是鲜血的手扣住风十三的肩膀，一把将他拉出战圈，薄唇里掠出短促的一字：“住”

　　红月柳眉倏皱，就要出刀，风十三扬起一掌，热浪呼啸而过，彷如刀子般刮过面颊，她一滞间，那两人已掠向殿外。

　　“拦住他们！”轩辕瑾大呼，如何能让他们出逃升天。

　　红月却停步，并不追击，只因那漫无边际的黑幕里，出现了一道影。

　　一道比雪更白、必雨更冷的影子。

　　他带来森冷的寒意，冷得渗人，冷得彻骨。

　　他眉间结着冰霜，雨水顺着面颊滑过刀削一般的轮廓，他一动不动，在他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那殿前被雨水打湿的青砖地就慢慢爬上一层白霜。

　　风十三后退了一步，轩辕北面色凝重起来，可是片刻之后，又像是释然了，仿佛已看尽了一刹那间的成败，一瞬息间的兴亡，安然地放弃了一切抵抗。

　　今夜他经历了太多，多的好像就是他的半生。

　　父皇不是他的父皇，母后死了，兄弟舍弃了他，凭空冒出来的父亲……自己呢？自己就是一个笑话，这些年统统都是笑话，他做过的一切都是笑话。

　　他的心里已经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想逃离这里，可是即使能逃出这皇宫，外面又能逃到哪里去。

　　天下这么大，哪里还有他能容身的地方。

　　－－－－－－题外话－－－－－－

　　好久不写了，找不到感觉了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