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云一刀 151章 江祈换天(七)茫茫
弃后太拽 | 作者:楼云小生 | 更新时间:2017-03-11 01: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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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茫茫的雨,黑茫茫的夜,那道朗朗清音竟不知是从何处传来。
红月嘲笑道:“谁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是吧?”
而后素手凌空一摆,暗处的杀手撤开层层蛛丝网。
宫外漫无边际的黑暗里忽然晃出一点豆大的光芒,缓缓地由远及近,宫外的守卫竟自动让开一条通路,红月含笑而立,凝望着来人一步步登上青石阶梯,站定在朱红的大门正中,身姿清瘦挺拔。
那人负手而立,一袭锦蓝色刻丝云缎袍,暗以银线织绣缠花细纹,腰间束白玉带,由九龙盘扣相系,精雕细琢,灯光照下熠熠生辉。他微扬下颚,眉梢若飞若扬,双目灿若寒星,两鬓的墨发如流水般垂落,耳上坠着纯黑色多棱宝石耳钉,银质发冠,正中正镶着一枚同是纯黑色的多棱宝石,光华流转,通身的气派精致,显贵难掩。
可不就是那瑞王轩辕瑾。
他身侧站了一个清瘦矮小的身子,身着暗蓝色的内侍宫装,一手提着灯笼,另一手撑着把绘着水墨山水画的油纸伞,罩在轩辕瑾的头顶,以致宫外大雨滂沱,他一路走来,却未曾湿了一片衣角。
轩辕瑾朝红月投去目光,红月亦颔首相应。
“瑾,怎么是你……?”轩辕澈有片刻的充愣,目光随即晃到来人的身侧,而后狠狠地钉住,竟再也移不开。那小太监一味垂着头,敛住那张宛如女子般俊秀阴柔的面容。
“怎么就不是我,二哥……哦,不对,是大哥才是。”轩辕瑾提气衣摆,一只滚着金边的小羊皮黑靴踏入平滑如镜的水墨青砖地。殿门前本布了蛛丝,将轩辕北围困其中,从肩头到袖口一路都被鲜血浸湿浸透,顺着指尖慢慢滴落,正下方得青砖地上已积了一片猩红。
瑞王瑾似有意无意地瞟了他一眼,微微一停,而后轻笑,与之擦肩而过,来到大殿正中:“还有宁大人,离将军,今日也都有劳了。”
红月的目光一跃,见轩辕瑾身后又跟了两人,一人执伞,身着单色的深灰棉帛长衫,清瘦儒雅,两鬓稍见几丝灰白色,但面容仍十分年轻,看起来沉稳阴郁。他并不如轩辕瑾一般从容,双肩和朝靴都已经湿透,面色苍白,双唇紧抿,许是被雨气蜇到了眼睛,双目泛着点猩红,透着几分狼狈之态。
她识得此人,正是宁秀儿的兄长、轩辕北的大舅子宁慧中,官拜礼部尚书,虽是文臣,又不在要职,为人却极有城府,宁如海挂冠后便全面接手了他在朝中的人脉势力,左右逢源,可谓是宁秀儿有力的靠山。
而另一人,一袭赤金重铠,身披软毛织锦披风,上下都已湿透,腰间配乌金重剑,三尺有余,后背长,傲骨铮然,却是大将军离云。
这几人一入殿,水汽挟着冷意扑面而来,萧罗适才如梦初醒般,眼前轩辕瑾正理着发丝,锦蓝衣袖如碧水般荡开层层波澜,眉目得意,神采飞扬。又瞧见离云、宁慧中,恍然间意识到了什么,连着舌尖都在打颤:“宁大人、离将军,你们……你们怎会在此?”
宁慧中敛下目,离云岿然不动,答的却是轩辕瑾:“二位大人在此,是为了给本王做个见证。”
“……什么见证?”
轩辕瑾灿然一笑,露出一口宛如白瓷般的银牙,白的发亮、发悚:“自然是见证本王如何把你这个宫廷的太后,和那个冒充皇帝的野种给废了。”
“你敢!”
“本王有何不敢!”他身后的两人,宁慧中有权,离将军有兵,他凭什么不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目飞扬开去,额上银冠宝石在几百盏琉璃灯下流转着金爆一袭锦蓝华衫映着憧憧暗光,满身光华无匹,这大殿之中,除却红月,独他一人风采绝伦。
便是这样的轩辕瑾,不知穿上一身龙袍会是何等模样,即便是轩辕北在最意气风发时,在被金银珠玉覆盖时,也只是深沉、冷绝、坚定,却不曾有这般极尽耀目的光彩。
一边红月笑了起来。
轩辕瑾确实是敢,在这一刻之前,她尚以为他欠缺魄力,但一刻,她也不得不为钦佩他的大胆,且不仅大胆,而且谨慎。
离云重兵在握,重要的是,他是江祈忠心耿耿的臣子,对先帝忠心,对皇帝忠心,对着江祈的万里江山忠心,却偏偏不是对轩辕北一人忠心。
至于宁慧中,算竖舅爷,可惜连轩辕北这个皇帝都是假的,他的皇后,自然也是假的,宁慧中纵然权倾朝野,如今只能大义灭亲,怪就怪宁秀儿嫁给了轩辕北,要怪就怪,手足亲情败给了名利权势。
萧罗知道一切都完了,却又不由将目光投给宁慧中,声音里覆着深切的绝望,“宁大人,你可是……”
宁慧中迎上她的视犀却是面容阴郁,目光极度地冰冷。莫怪他无情,轩辕北算是他的妹夫,如自己在朝中的一切也都是因为有他的扶持,可是……谁让他是假的呢!轩辕北可以是个暴君、可以是昏君、可以是庸君,但偏偏,他什么都不是,他根本就没有资格做皇帝。
似被数九寒天里的一把冰刃刺中心窝,萧罗登时面如死灰。
“母妃!”眼见萧罗身子如枯叶般落地,轩辕澈心中却是更痛了,泪水如泉涌,趴下青石阶,将她扶起来。
抬首对轩辕瑾怒目而视:“轩辕瑾,你若真敢,本王定不容你!”
轩辕瑾没想他如此不是里外,骤然大怒,喝道:“轩辕澈,我们才是亲兄弟!”
“你反,便杀了我。反正你今日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史书上也少不了弑兄夺位的一笔,杀两个外人岂不冤枉。今日你便杀了我这个亲兄,如若不然,就别想动我母后半点!”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四目相对,同时愤怒、怨毒,似刀剑厮杀、短兵相接,电石火花,两人谁也肯退让半步。
相持之时,红月只冷眼旁观,宁慧中、离云亦是。
至于轩辕北,他早已不知在想什么,不动,不说话,好像根本没有他这个人。在场的人似乎也遗忘了他。
但是红月没有忘,她时刻都在关注着轩辕北,试图在他身上找到一点情绪,却发现他脸上什么都没有,除了一片麻木冷漠。
“王爷说的对,殿下,轩辕北和太后都是个外人,梨妃娘娘才是您的亲生母……”轩辕瑾身侧的陶夭却说了话,略带阴柔的声音里透着轻抖,他一直垂着头,此刻却垂的更低,似乎恨不得将脸压在胸前,被雨水淋透的冠字滴滴答答往下落水,众人只能间那灰溜溜的冠顶,却不见那阴柔俊秀的面庞。
“你这个贱人,给我闭嘴!”
陶夭似被他震垮,瘦弱的身子明显抖了抖,却瑟瑟地说道:“陶夭本是个下贱之人,可是殿下身在帝王家,骨肉亲情多么可贵,难道要为别人的母亲,罔顾亲母的惨死,为了一个假兄弟,仇视王爷这个亲兄弟么。陶夭知殿下重情重义,王爷也不需殿下的拥立,今日只要殿下肯旁站一步,王爷也会顾及兄弟情面,保殿下周全的……”
话到这里,猛地双膝一软扑到地上,朝着轩辕澈狠狠磕了一个头,皮肉撞在地上没留一丁点的力气,只听他极尽哭号道:“爷爷,听奴才一句,咱不淌这趟浑水了……奴才求您……奴才给爷爷磕头了!”
说着又是几个重扣,砰砰砰地闷响,膝前青砖地上泛起一块血红。
轩辕澈上前拉起陶夭的身子,拇指摁住他流血的额头,说不出的痛心疾首。他看了眼轩辕瑾又看了萧罗,还有红月、皇兄、宁慧中、离云,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这么可笑。他是谁,他算什么人,他们都是他的谁,他死收在这里又算什么,为了什么。
“好,咱么赚咱么不管他们了……”陶夭已经失了力气,他就托着陶夭往外赚外面正是暴雨,瞬间就浇透了他的衣、他的发,每一滴都是钢针,刺入他的皮肉,区区十几层石阶竟如过刀山一般,踩一步,痛一步。
陶夭死命拽住他的腰为了防止那个人折返回去,因为回去就是死。
红月静静地站着,正对着门口,看着那艰难地两人,很快他们就消失在黑茫茫的雨里。
一切已成定局。
“感觉如何?”对上那呆若木鸡的人,她倒也没有幸灾乐祸。至亲背叛、手足背离,这感觉她并非不懂,只是而今已经回忆不起,大约是很痛吧,她记得那时自己做了很多疯狂的事,疯狂到开始不像是息红月,就如此刻,轩辕北也不再像轩辕北。
可是这些都已再无所谓,想到那人是苦是乐,似花落流水、雁过无痕,也在心中激不起半点涟漪,徒留唇间一点淡薄的笑意,如一丛青莲在碧水清池间悠然绽放,自开自落,任由世间刀光剑影、血雨腥风,她独自宁静、与世无争。
她挑目望去,这改变自眼角眉梢流溢而出,让她更淡、更冷、更遥远,那些琉璃灯的光芒洒落在他们之间,像是落下一扇冰冷透明的墙。
“你要如何?”
没想,轩辕北忽而反问,看着她的眸中空茫茫的一片,语气也平淡漠然,似乎今日这些他早有所知,抑或不知,却也不在乎。
“我要如何?”红月亦不在乎,“我要杀人,莫非你不知?”
“你如何杀他?”
“他自会送上门来让我杀……呵呵,他现在不是已经来了。”
音落,被宽袖掩住的指尖凝出一点冷光,在身前凌空一划,迅如闪电,只见轩辕北周身晃过十数条银亮的细丝,细的几乎以肉眼无法看见,而后他的左脸上破开一道血痕,深入皮肉,一瞬间血光崩溅,头顶金冠“嘭”地断裂开,散落的黑发自肩头被齐齐削断。
这不过一袭转瞬,萧罗痛呼一声,全力扑身过去,然而轩辕北身前围了层层蛛丝,如此,只会落得肢残臂断、血肉模糊。
此际,殿外的滂沱大雨骤然扑入大殿中,豆大的雨点浇了轩辕北满身满背,诡异的,那温度非但不冰冷刺骨,反而带着滚烫的热气,如沸水般的灼人,又坚硬似珠玉,打在背上引得一片密密麻麻的痛楚。
轩辕北站定,知觉一股热浪自脚下旋起,宽袖中鼓满长风,墨法乱飞,空气中似有爆破之音,旋即,向着大殿之内刮来,热辣如火焰、锋利如刀戟、霸道如雷霆。
萧罗被这股热浪扑倒,抬首望着殿外,茫茫雨夜,明明什么都没有,她却猛地攥住胸前的衣襟,那因保养得宜而白皙修长的手上爆出条条地青筋,再看她面色已涨的青紫,双目大睁,眦目欲裂,唇角咬出一点血丝。
此际,任何人都能感到她的心底的恨意。
从暗处落下几道影,正是在暗中不知蛛丝的杀手。
轩辕瑾负手而立,唇角似笑非笑,泰然自若,而身侧离云面色凝重,抽出腰间重剑,护在他身前,宁慧中退居一旁,却以身体挡住了纳热浪。
如此,立场分明。
“哈,哈哈——”红月大笑,目光骤冷,往那黑暗的雨幕中,她分明瞧见一双幽绿的眼珠,如野兽般散着凶恶恐怖的杀意。
殿中,骤冷,阴毒噬骨的寒意渐渐覆过席卷而来的热浪。
她的对面,轩辕北垂首,发丝自额前两鬓垂落,掩住了他的表情,只是颊上两寸长得伤口汩汩地涌出鲜血,不停地滴落在前襟、衣摆、青砖地上,身后是凄厉哀伤的雨。
红月掌中藏刀,却是朝着萧罗拍去,他也未看、未动,仿佛根本未曾察觉。
她太快,无人能形容那种速度,只见是一道影,而后有飞雪四散,晶莹明亮,又有朵朵艳梅绽放,花落碧山。
“你的愿望,我会帮你完成的。”当臂间的身躯渐渐无力,温热的液体滑过手背,红月觉得,自己正在结束一个人的痛苦。
萧罗却没有感到,呵呵笑了起来,对她点头,尚能够说话:“好,你……帮我杀了他……”
红月将她的身子放倒,而后抬眸看着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