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花摇影破

　　第七章花摇影破

　　直到慧儿晶儿服侍我用完了晚膳，我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是入宫的第二日，但这一刻我却似乎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有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而对于此刻的我来说，清闲的时光就如同那三秋不见的故人。

　　这宫中看似风平浪静，却让人不得不步步谨慎，如履薄冰。明面上，徐灼华处处针对，暗地里，那穆嫔又让我更加心生担忧。

　　还有潘洛姐姐，她真的如表面上那样对我照拂吗？究竟是真心实意，还是别有用心？她将慧儿与晶儿送给我，也许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吧？

　　可是若果她真是别有用心，又怎么会提醒我皇上与周皇后之间的事情呢？莫非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想到这，我又不禁有一些责怪自己。

　　只希望并不是人人都像我想象的那样吧。

　　不愿意再继续想下去，我招呼晶儿：“去将小明子叫过来。”

　　片刻，小明子便到我面前了。

　　我坐在桌边，单手托着下巴问道：“小明子，你给我说说，这宫中可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回吕才人的话，宫中有三处御花园，这凤箫苑西侧不远处便正是最大的荷衣园了，宫中的娘娘大多都喜爱在那里散心。“小明子伏首答道。

　　荷衣园？这个名字极大的勾引起了我的兴趣，以荷为衣，那么那里一定是荷花盛开了，我马上坐直了身体道：“那你们几人便随我一起去那里看看可好？”

　　本来我去哪里也不用征求他们的意见，虽问可好但他们哪有异议，自然是要随我一起去了。

　　我带了慧儿晶儿和小明子出了凤箫苑，夕阳西下，我第一次真正看到了皇宫中别样的风景。

　　四周皆是高高的宫墙，与外城的城墙却有很大的不同，外城的城墙厚重但却已经布满了裂纹，这些宫墙想必是常常进行修缮，一眼望去竟没有一条裂缝。涂了红漆的宫墙显得庄重而肃穆，让人提不起一丝逃出的念头。宫墙的顶端装饰着各种我认不出的雕塑，更让人心生畏惧。

　　一堵墙，便隔开了两个世界。

　　民间的百姓总说宫中的荣华富贵，而宫中的人有时也会羡慕宫外的自由无拘吧…

　　不一会便到荷衣园了。

　　刚一进园，一股淡雅的清香就扑面而来，我们顺着香气寻过去，一汪池水九曲环绕在假山奇石周围，一支支盛开的荷花立在池中，真的如同给这花园穿了一件荷花织就的新衣。

　　“这园子里本来没有池子，只是因为皇后娘娘曾说了一句有山无水，美中不足。皇上便下令在这强行挖了一个池子，同时将秦淮河中的的荷花挑选了颜色上佳的一批移栽了过来，于是这池子便叫做秦淮池，最后皇上还亲自命这个园子为荷衣园。”小明子在我身边告诉我。

　　又是周皇后吗？只是一句话便可以让皇上如此大动干戈，是不是真的只有她才能被看在皇上眼中，留在皇上心里。

　　我的心情忽转急下，这一池荷花带给我的亲切感瞬间被他和周皇后冲的一干二净。这静静立在那里的荷花就好似周皇后那无悲无喜的话语，让我心中绞痛。

　　一阵烦躁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对着旁边的慧儿晶儿已经小明子说道：“我想一个人去那边走走，你们不要跟过来。”

　　摆脱了三人，我便一个人往假山后面走去。

　　这个时节的夜晚来的特别迟，直到这个时候天空才开始显出一片墨色，暗蓝色的天空渐渐覆盖了荷衣园，我也渐渐消失在他们三人的视野中。

　　荷衣园很大，我知道皇宫的御花园不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园林可以相比的，但是荷衣园的大小却仍在我意料之外。

　　选了一个幽静的场子，这处空地边的灌木隔开了园中小路，我扒开木丛，躲了进去。那九曲环绕秦淮池又出现在我的面前。

　　不知道这里的池子是不是也同样有我家不远溪流处的鱼虾呢？我偷偷脱了鞋袜将脚浸入了池水，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池水很凉，大约是这一处假山高大，挡住了白天火辣辣的太阳。但这里却仿佛给我一种回到家中的感觉。

　　月亮渐渐爬上了天空，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诗仙诚不欺我。

　　如果不是那天没见到李煜，我现在应该还在家中吧。如果那天那个白衣男子就是李煜…

　　想到这，我赶快把那个白衣男子的身影赶出了脑海。

　　我并不是喜欢上了那个白衣男子，我心中自然是钦慕李煜的，至于总会想起那个白衣男子，之前是因为我以为大概他就是李煜，而现在…大概是因为我希望我心中的那个李煜并不是个眼中只有周娥皇，只有他心爱的妻子的那个男人吧。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我一边用脚拨弄着水花一边低声念着，这首《浣溪沙》，世人都知道这是他为周皇后所做的诗歌，那时的我喜欢这首诗，却从没想到自己要面对这诗中的女主角，或者说，我那时也许在幻想自己便是诗中的女主角吧。

　　只是这终究不可能，就算是潘洛姐姐告诉我的时候我也仍然抱有一丝幻想。但在我在雕栏殿上见到了他二人之后，我心里便已经知晓，这一切已成定局，我无可奈何。

　　奈何奈何，娥皇娥皇奈若何……

　　“谁在这念朕的诗？”身后的灌木突然被拨开，我下意识回头一看。

　　我认得这双手，莹白如玉，是他的手。

　　紧接着，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空地上，身穿九五龙袍，神骨奇秀，眉目如画，是他，李煜。

　　我无数次幻想过这个场景，我和李煜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一个只有我们两个人的画面。荷衣园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格外静谧，我与他四目相对，他逐渐占据了我的视野，好像着天地间除了他更无外物。

　　“花摇影破，红颜一现。”他微微一笑。

　　他信步走来，俯视着我：“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朕初次在秦淮河边见到你便觉得惊鸿艳影，今夜在这秦淮池边见到了你，更觉既见佳人，云胡不喜！”

　　我竟然可以给你这样的感觉吗？我有些意外，甚至都忘了自己双脚还浸在水里，直到我突然意识到这样实在太失礼。

　　我想着赶快起身，但又不好当他的面穿鞋穿袜，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办了。李煜却是不以为意，走到我身边缓缓蹲下，单手执起我的鞋便要帮我穿上。

　　“臣妾不敢，请容臣妾自己来罢。”我慌忙阻止。

　　“无妨”。他的手已经碰到了我的脚背，很温暖，让我感到非常舒适，但我实在不敢再看下去，捂住了双眼，脸上都烫的可以煮蛋了。

　　等到李煜帮我把鞋袜穿好，我慌忙跪下道：“臣妾君前失仪，请皇上降罪。”

　　李煜笑道：“你并不知道朕今晚在来此，又何罪之有。”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前人曾说过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行徒用息驾，休者以忘餐。你裙下双钩，瘦小端丽，也让人觉得秀色可餐。”

　　听他夸奖我心中一喜，但转念马上想到了周娥皇，答道：“臣妾岂敢受皇上如此盛赞，早晨的时候臣妾见皇后娘娘齿如瓠犀，螓首蛾眉。皇后娘娘如此人物，臣妾不敢比之万一。”

　　“娥皇确实容貌无双，但吕才人也不须妄自菲薄，吕才人也属于世间难得的美人，各有千秋罢了。”李煜爽朗一笑。

　　但随即他话题一转，转过身去背对着我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朕会召你入宫。”

　　他问的如此直接，让我脸色一红，低下头讪讪道：“臣妾不知。”

　　“因为你很特别，朕当日在桥上观察了你许久，只觉得你如秋水一泓，冰清玉洁却又不失灵动跳脱。”李煜说道。

　　欣喜的情绪从我的脚下升起，一直升到了我的脑中。

　　“就在刚为你穿鞋袜的时候，朕依然这么觉得。然而你刚才的表现，却让朕破感失望。”

　　这话让我猛然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