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雪夜送归人

　　天是湛青色的，月光和星光的颜色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好像一挥手就会散去。

　　苏晨实在跑不动了，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远，跑了多久。

　　或许很远，或许已在风雪中迷了路。

　　寒风裹着冰屑很快就把来路遮掩起来，回头只能看到白蒙蒙的一片。

　　苏晨出了很多汗，孟老魔还昏迷着，双目紧闭，眉头拧在一起，脸色铁青被一层寒霜覆盖，如同死人。

　　淡淡的星月辉映，苏晨看不到，也没有心情看。

　　他找到一处避风的小坎，放下孟老魔，喘着粗气，神色茫然。

　　苏晨没有任何理由救孟老魔，可他还是救了。

　　“毕竟是自己的盟友。”

　　“如果让青玉得手，下一个倒霉的就轮到自己了。”

　　很多理由都可以说服自己，但有什么用呢，他觉得自己真的很没用。

　　部落被屠，他昏倒在路边。无梅离去，因不屑与弱者为伍。千仞赠药，自己却差点爆体而亡。肉身重塑，本以为可以出人头地，现在同样自身难保，就连唯一的伙伴，周玉也是命运未卜。

　　他真的很沮丧，也很迷茫，也很累。

　　所有的希望都像是拼成的碎片，终究不能算是希望，一碰就会碎，以青玉的手段，苏晨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藏多久。

　　风雪之中，瘦弱的身影格外孤独落寞。

　　“…咳…”

　　轻微的咳嗽声淹没在风雪之中，像虚无缥缈的遥远呼唤，可苏晨还是听到了。

　　孟老魔残破的身子动了动，不一会儿，动作极为缓慢的爬了起来。

　　苏晨沉默了好久，说道：“你命可真硬。”

　　“桀桀”笑声两块生锈铁片的摩擦，刺耳难听，孟老魔的声音极为沙哑低沉，缓慢。

　　“因为…我不想死。”

　　他没有用“本尊”二字，承认跌落神坛的事实，他不再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天尸魔主”，没有阴狠毒辣，没有咆哮不甘，他只是佝偻着身子，如同垂死的老者，缓慢而平静的陈述事实。

　　苏晨默然，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厚厚的一层，银发也早已失去色泽，如同将冻未冻的瀑布一大坨的挂在肩上。

　　孟老魔感觉越来越冷，当他看到那个面孔时，他就知道再做什么都是徒劳，于是他不再挣扎，甚至懒得尝试。

　　他看着眼前沮丧茫然，沉默的少年，心中生出一股很复杂的感觉，在他想来，这个少年一定很恨自己，但他还是把藏在心中几百年未曾与人说过的话，对着苏晨，平静而缓慢的说了出来。

　　“我身上死气缠身，活不了多久。”

　　“我不信轮回因果，可我一直被亡灵困扰，那些都是我杀死的人。”

　　“我想活下去，哪怕我已经活了快1000年，我厌倦了许久这冗长的生命，我归隐追求大道，那也真的很无趣…可我现在真的很想活下去…”

　　“她要结婚了，她整日哀求我退婚，我拒绝了，可现在我想通了，我不会让我疼爱的孙女嫁给天魔宗那残忍的小子。”

　　苏晨沉默听了很久，忽然说道：“你到底多晚有的孩子。”

　　孟老魔面色铁青惨败，乌黑的嘴唇干瘪又冰冷，微微抖动着。

　　“很晚…”他抬头看着天，夜色中霜雪蒙蒙，什么也看不清，可他知道，天快亮了。

　　他微微眯着眼，似乎在某一瞬间充满向往与欢喜，可他很快沉寂下来。

　　“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当时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我，但最后我把他杀了，那是我修行的开始。原本我只想活的久一些，多看看世上的风景。”

　　“我嗜杀了很长一段时间，也没看到什么风景。”

　　他看着苏晨说道：“我生性残忍、狡诈、嗜杀，十足的不可饶恕的大魔头，我死了无数人会拍手叫好彻夜庆祝。”

　　“该死的，真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我嘴里说出来的，我想摆脱过去的那些罪恶，我想做个善良的人，我想重新享受生命，该死的，我想看着我的孙女长大，幸福的找到爱的人，该死的，我真想和我小浩道歉…”

　　“那样我就得去死。”

　　孟老魔激昂的话语被苏晨平静的打断，他沉默了许久，像个泄气的皮球，身子佝偻着更厉害了，他感觉生命流逝的更加厉害了，他知道那是青玉在催动那张诡异的脸，那是他曾犯下的罪孽，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天日，可此时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孟老魔叹口气，低低道：“是的，我已经不能重新开始了。”

　　改变不了的东西，那是命，悔之当初的又何来其事呢，不过执着不忘于自己错误的选择。

　　可究竟做错了什么呢？苏晨也在想。

　　二人沉默着，苏晨坐在地上，被靠着隆起的雪堆，神色茫然，没有看孟老魔，兀自开口。

　　“我不同情你，我很遗憾，也很伤感。”

　　“我和你一样，也想活下去，事实上，我尽力了，可我活的并不好，族人被屠杀，我的朋友，我的弟弟，我的父亲，我的族人，他们都死了，我以为仇恨能带着我向前进，哪怕一路坎坷我也会破风斩荆，我以为心中只要有光明，哪怕黑暗无尽也会找到出口。”

　　孟老魔看向苏晨，神色复杂，嘴唇抖了抖，还是什么都没说。

　　“现在我发现我错了，现实是偏爱残酷。我迷茫，也很无助。每当有了希望，总是有一只大手很残忍的把我拍在地上，我很想放弃。”

　　“族里的人说我血脉很好，我很想知道究竟是什么血脉，因为那肯定是我母亲陈眉的血脉，这样好得我也可以更好地怀念她，也可以成为族内强大的战士。”

　　“事实上，我已记不清她的样子。”

　　风声隐幽，天边一抹青光，苏晨眯着眼，天快亮了。

　　可他想说下去，这些话藏在心里，最后还是要说出来，像孟老魔一样。

　　“我很坚强，是的，我很坚强。我吃了不知名的丹药，那是一个猴子给我的，它差点把我砸死，于是我**爆炸了，可我又活过来了，我知道那和一块奇怪的石头有关，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一点也不像过去的自己。”

　　“这具**很棒，我还没有好好体会，我做了很多假想，给自己设置了很多的规矩，很多的目标，可我还没来得及实施，遇到你之前，我只是想着去了掌冰神殿，然后修炼，然后报仇，然后更加强大。”

　　“对不起。”孟老魔缓缓开口。

　　苏晨没有看孟老魔，他像是陷入了喃喃的自语之中。

　　他已不想去关心孟老魔的反应，他只是想说说话，或许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也好，孟老魔也罢。

　　“我想报仇，有时它又没那么强大，我总容易迷茫…可我真的不能，我可能是唯一的幸存者，我告诉自己，要坚强，要多微笑，要理智思考，他们一定也不想看到我活的太累，所以哪怕仇恨再多，我也努力活得开心点。”

　　“我下了很大的决心，不能哭，哪怕我跪在我族人的坟前，全族256人都在我的膝盖下，我没有哭…可想想，我只有14岁，我正青春，却被复仇压得喘不动气，我能真的开心起来吗？！我怎么能开心！”

　　苏晨很注意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一直很平静的去讲述，不咸不淡，不喜不悲，后来他发现不用了，他真的想大喊出来，对着眼前那个垂死的老人喊出内心的话，可最后，他只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道。

　　“我不想活的那么累。”

　　“我没有做错什么，可现在我也要死了。”

　　“我不恨你，只是很讨厌你。”

　　“因为你害死了我，我很难过。”

　　苏晨很悲伤，苍白的嘴唇微微抖动，很想哭可还是忍了下来，于是他更加悲伤，最后却难以想象的平静下来。

　　孟老魔沉默了很久，他一直听着，除了中间说了一句对不起外，他没有打断过苏晨，他心情有些难以平静，忽然才意识眼前这和他拼命只想活下去的少年，方才14岁。

　　“你会活下去。”

　　“你会到西黄土重新开始，活下去，变得强大，复仇，变得更加强大。”

　　孟老魔浑浊阴历的眼睛渐渐变亮，而后，骤然爆发出四射的光芒，如同黑暗中点亮的明灯，瞬间冲破风霜阴霾，天还未亮，却如同最刺目的白昼。

　　无数细碎的光芒被聚拢，又飞舞出无数细碎的光，那道光始终亮着犹如永不熄灭的灼灼白日。

　　苏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晃得睁不开，他遮着眼看向孟老魔，除了一团光，什么都看不到。

　　一道无形地能量席卷，风雪刹那间止住，整个世界都募然安静下来。

　　天地间好像只有一道苍老的声音。

　　“继承天尸宗宗主之位，别让孟小星嫁给那小子。”

　　然后他就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光明变成了黑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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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玉缓缓直起身子，背负双手，眯着眼看着天地线。

　　朝阳初生，霞光万里。

　　风雪早已停了，干净明澈沁人心脾的丝丝凉意。

　　无数细碎的单薄红光从红色的洞口喷薄而出，洒落在这片银装素裹的大地，青玉肩上的锦云狐皮也染着一层霞光，像是在燃烧。

　　是的，在燃烧。一层很淡几乎透明的火焰在他的肩膀上跳跃，迎着朝霞，如同有了生命，富有韵律的跳跃！

　　他的脚下，一具僵硬灰青的尸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解。

　　没有灰烬，没有光芒，就是消失。

　　尸体丑陋残破，被无形地力量悄然消抹大概是最好的结局。

　　“兹兹…”

　　青玉看着脚下生长出嫩绿细芽，在晨光中绿的几乎透明，娇嫩的两片叶子如同新生婴儿的手臂，一个懒腰驱走所有的困倦，这嫩绿的芽儿，迎着朝阳微微颤动。

　　“真是出乎我的意料。”青玉嘴角微微上扬，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不过，也越来越有趣了。”

　　那张脸悄然出现在青玉身后，诡异、默然。

　　ps第二卷开始了，其实第一卷多有前传的性质，故事线并不明显，甚至有点散乱，矛盾也并不强烈，缺点很多。

　　第二卷开始后，可能真的会对第一卷动大手术，彻底改成前传性质也极有可能。

　　另外第二卷故事绝对跌岩起伏，精彩异常，框架呢还需要几天去解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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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日1－2章，不会太监，也欢迎加群讨论。

　　祝各位安好。